《岁月是条静静的河》关沙雁

6、分家

　　自打上了学，她和她堂哥不再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打架或吵架，她那堂哥完全属于窝里横。这点就不像二婶，二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麻糜，每每只占便宜不吃亏。堂哥要是在外面吃了亏，那就不得了了，她会拉着自家儿子上人家门上骂。

　　久而久之村里愿搭理她的没几个人，这里不包括大伯娘。大伯娘家条件比较好点，而且大伯娘“特不记仇”，想要用她对付谁是就会主动找她，只要一点好处再煽煽风点点火她绝对是一把好刀。

　　老妈说其实姥姥最不喜打交道的其实不是尖酸刻薄的二婶，而是见谁都和气的大伯娘。至于四婶那是见谁都哭穷，好好的一个人嫁过来没多久硬是摆成一副晦气脸。

　　大伯娘其实是大伯的表妹，是老太太的亲侄女。然后姑表做亲嫁给大伯。大伯娘说话“和气”做事圆滑，因此一大家子都很喜欢。

　　老妈说姥姥曾念叨过，那会她和姥爷才刚结婚，那会农业社还在，还要挣工分。姥爷那会在磨坊上工，放工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比家里其他人都要晚半个小时左右。等他饥肠辘辘的回了家，厨房也就剩些苞谷糁稀饭，配着苞谷面馍，就黄菜下饭（萝卜缨子放少量盐腌制而成的黄绿色发酸的咸菜）。

　　姥爷磨一中午的面，扑的一身都白扑扑的，就先回房擦洗，姥姥便去灶房给他端饭，出来时刚好碰上大伯娘端着一大碗白面做的甜面（白水煮的汤面片，什么调料都不放），两人打了招呼，她便端着那碗面进了灶房很亲热的说“妈，我给你端了碗甜面。”

　　那时白面可稀罕，最后那碗面老太太悄悄招呼已经吃过饭准备去学校的四叔躲在灶下吃了。姥姥进灶房洗碗时当面看见的。

　　姥姥说从那天起她就知道姥爷在家里并不受父母喜欢。不久后她就从大伯娘那儿知道姥爷小时候是给出去了，准确说是在奶娘家长到七岁才回来的。可回来后父母很淡漠，那会家里有他的双胞胎妹妹，又有了最小的四叔。最后还是家里奶奶看不惯把他接去老院子照顾。

　　那会起姥姥就知道大伯娘不简单，但架不住骨子里的实诚不免吃了不少亏。就连老太太有时都看不惯说她傻，没见过谁家做个好吃的左邻右舍的送去给人尝，当然自家人除外。

　　不小心就扯远了。

　　老妈那会上学很认真，每次的成绩在那十几个小孩里一直是数一数二的，五岁的舅舅也很乖很懂事。姥姥省吃俭用再加上太姥帮衬一点，家里也攒了快八百块钱了，那会一千块左右就能盖三间厦子房。

　　一切具备只等村里的宅基地批下来就能动工了。

　　可是没多久姥爷居然拿着家里的存款买了几十箱蜜蜂回来，姥姥那会和他吵也没用，他已经买回来了，还买了很多关于养蜂的书，确实下了功夫。至于是通过谁的关系买的，老妈不知道，那会她才上二年级，家里的大事也没人去知会她。

　　她就记得冬天到了，姥爷包了一节车皮带着他那几十箱蜜蜂去宜宾赶油菜花季，卖了一部分存粮做路费，还磨了几百斤白面要带走了。姥姥说家里还有俩孩子，你不能全留些黑面啥的，为此两人吵了起来。这时她的奶奶就隔窗喊道：“一天给男人喝沫湖就能盖楼啊！”一句话就把姥姥气的脸发白。

　　老妈说她到现在已经不记得自己奶奶长相了，但那些和老太太一辈的都说几个孙女里头属她最像老太太，这话就是姥姥也不得不承认。可是老妈不喜欢，因为没过多久他的爷爷和奶奶就把她们娘三分了出去，而且还是在姥爷已经去了宜宾，家里被姥爷拿的连五块钱都没有。

　　姥姥哭了一场问四婆借了九十块钱去买了队里以前农业社养骡马的房子，那房子很破了，只是一明一暗的套间，土墙土炕还漏雨。老妈自己剁草和泥将墙上的大小窟窿都抹了抹，看着稍微齐整一些这才带着老妈和舅舅还有分家分的一板柜两炕箱搬了过去，总算让一家大小有了栖身之所。

　　老太太刚六十就走了，临走时家里人给在四川养蜂的姥爷拍了电报，也不知是姥爷当时没能凑够路费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几个月后才回来。也就没见上老太太最后一面。

　　老妈说姥爷回来后去老太太坟前坐了半天，至于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姥爷养了整整十年蜜蜂，家里也整整困苦了十年，从那之后一家人都不爱吃糖。也从那时起老妈不再喜欢参加学校里组织的任何活动，因为一旦参加就意味着要去借白衬衣蓝裤子，一旦借不到就要花钱去买。

　　每年六一的是她最煎熬的时候，那些全乡所有小学聚在一起的歌唱比赛她是不愿参加的，可是比赛结束后就是各校的三好学生什么的要去台上领奖，而且每年都有她。

　　三年级时姥姥给她借来了别人的白衬衣和蓝裤子，但白球鞋却怎么都借不到。没办法姥姥借了辆加重自行车，后面驮着半桶蜂蜜，前面横梁上坐着才两岁多点的小姨，拿了杆秤走乡转村的叫卖。

　　五月的天那么大的太阳，整整一下午姥姥带着小姨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却没卖回一分钱，半桶白如雪的油菜蜂蜜那样刺眼。

　　老妈说在那些年里她可能是家里受苦最少的一个。即便再忙姥姥也没让她请过一次假，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还有地里的庄稼，就那样也从没耽误过她放学吃饭。而姥爷也只有在收小麦种玉米以及收玉米种冬小麦的时候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