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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三

      第二天薛桐醒来,一边揉着被压麻的胳膊,一边习惯性地向窗外看去,整个人愣住:“咦?”
      一支毛笔歪歪扭扭地挂在凌霄的叶子里,薛桐扭头看向自己的笔架,果然少了一支。他伸手将毛笔取下来,疑惑地端详着:这是……怎么回事?毛笔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被哪个小子使了坏?
      他还在回忆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父母房中传来父亲的一声哀嚎:“来人!来人啊……”
      薛桐手一抖,顾不上琢磨毛笔怎么会出现在凌霄叶子里,丢下毛病,拔腿便向父母房中跑去,窗外的凌霄叶子一抖,甩出一片墨汁来,隐约传来一声低吼:“脏死了脏死了!衣服都被弄脏了!混蛋混蛋!”
      薛桐没听见,大喊着闯入父母屋内:“爹,出什么事……”尾音硬生生卡住。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衣衫凌乱地跪在床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母亲,失声痛哭。而他母亲的手僵硬地垂下,毫无声息。
      陆续有人听到哭声跑过来,看清房中发生的一切,尽数哑然,面面相觑,无人敢靠近。
      薛桐走近,跪在他父亲身边,看着母亲安宁的表情,茫然地伸出手,却终究不敢碰母亲的尸体,连意识都是游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薛母走得突然,毫无预兆,仁心医馆头一次闭门歇业,为这位女主人办了丧礼。
      薛家行医为善,镇上许多人前来吊唁,薛桐跪在灵前,仍旧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葬礼竟然属于他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
      不眠不休三天,他被父亲强硬地拖回了自己屋里,塞到床上,却不肯闭上眼睛睡觉。
      后半夜他又来到窗前,对着窗外几年未开花的凌霄低声道:“他们说凌霄寓意慈母之爱,我本打算,哪日你开了花,便送我娘一株讨她欢心的。我娘说凌霄开花极美极艳,只是家里这株多年不开花,不然定比院中的秋葵好看许多……”
      过了半晌,薛桐闭上眼,声音嘶哑:“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像是埋怨,又像是愤恨,他自言自语:“你为何不开花呢……”
      他蜷缩在地上含泪睡去,并没有看到红衣的少年站在窗前,委屈地咬着嘴唇,低声为自己辩解:“我灵力不够啊,都还没有长大嘛!你以为我愿意一直这样吗?你以为对一个道行不够的花妖来说开花是很容易的事情吗?真是混蛋……”
      少年赌气般背过身去不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已经乱七八糟的头发骂道:“小爷攒了这么多年的灵力才勉力维持生命开枝散叶,化成人形也不过是少年模样,开个花又不是晒晒太阳就能成功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啊混蛋!小爷每天修炼修炼修炼,你以为是很轻松吗?混蛋混蛋混蛋!”
      骂到后来,少年的声音低下去,将头埋进膝盖里,隐有委屈的声音传出:“修炼到开花那一步,我方能长久地站在你面前,好好地同你说说话啊……你什么都不知道……混蛋……”

      四

      母亲的丧事办完,薛桐照例去窗前看书,却发现沉寂了多年的凌霄竟然冒出花骨朵了,惊得他睁大眼睛瞧了好几遍,不敢相信的他连忙跑到窗外仔细查看,果然看到青色的花萼在大片的叶子里三三两两地冒头,顿时让他惊喜莫名:“居然结花骨朵了?这这这……这是要开花了吗?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看到凌霄开花的一天了!”
      因为凌霄结了花骨朵,薛桐心情顿时明朗起来,就连刚刚丧妻的薛老大夫也受到他的影响,心情好了许多。
      医馆的人听说了此事,三三两两到他窗前看热闹,发现他并不是说笑,都惊讶道:“哟,这倒奇了!还以为这株凌霄要四季常青一百年呢!”
      众人哄笑。
      薛桐心情正好,不同他们计较,隔上几个时辰就跑到自己窗前盯着花骨朵笑眯眯地说些无趣的琐事。也不知是不是他说得太多太烦,那些花骨朵竟然萎缩了些,吓得薛桐不敢再唠叨,生怕这奇怪的家伙闹脾气不肯开花。
      闭了嘴薛桐才奇怪:“咦?怎么好似在跟个坏脾气的家伙说话?”
      又低笑:“呵呵,你若是人,估计也是这脾气了吧?唉……若是娶来做媳妇,一定有趣极了。”
      殊不知“坏脾气的家伙”暗地里正因为他前段时间梦中说的话怄气呢!听到他这话,羞得一瞬间冒出许多花骨朵来,浅浅的红色花苞点缀绿叶间,看得薛桐目瞪口呆。

      薛桐还没等到凌霄开花,倒是被媒人找上门了。
      薛桐模样、性格、人品皆属上乘,说媒的自他十五岁便开始找上门,一直被薛桐以年纪尚轻婉拒了。如今他已及弱冠,却尚无妻妾,父母也着急许久。此番媒人上门,说与他的是邻镇一个老大夫的女儿,年方二八,清秀可人,通情达理,又熟读医书,与他算门当户对。
      在薛父的周旋下,薛桐与这位姑娘定了亲,也没讲究守孝三年的老规矩,定了个良辰吉日就开始准备婚娶事宜。
      最初算时辰的先生是镇上有名的神棍,神神叨叨地说那天是良辰吉日,后来又说不宜嫁娶。气得媒婆钱也未结便把他赶出了门,换了个先生定了吉日。
      薛桐忙着看诊、准备婚礼,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窗前的凌霄。只是偶尔寂静的夜里,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有人气呼呼地骂他:“就记得成亲!你个混蛋啊!不是希望看到我开花吗?现如今怎么整天只想着成亲啊!不是说要娶我……啊呸!才不是娶……”
      是谁在说话?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薛桐一直住医馆后院,成亲的时候也是将新娘子迎娶到医馆中。
      新婚之夜太热闹,就连一向不喝酒的薛桐也被灌了半坛子酒,脚步趔趄地入了新房,还未掀起新娘子的盖头,变故突生。
      他酒喝得太多,脑袋昏沉,仅剩的一丝清明留着护新娘子向外逃。不料风太大,火势很快便蔓延至屋中。为了新婚准备的蜡烛与满屋子的红绸瞬间被点燃,挡住二人去路。
      医馆平日种植草药,晒着草药,院子内外格外干燥,特别怕走水,故而院中有井,还常备着两大缸水。薛桐听着屋外有人吵着打水灭火,他却只能护着新娘子寻找出路。
      火实在太大了,房顶上晒着草药,被火一烧,横梁塌下来,砸到地面,挡在门前。两人咳嗽着摸到窗前,薛桐惊讶地发现,原本一片翠绿的窗前竟然什么都没了!连那张放着医书的桌子也烧着了!一根横梁从头顶砸下,新娘子尖叫,薛桐抬头,因为醉酒而反应迟钝的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
      火光,漫天的火光,薛桐只能感觉到周围灼热的温度,似乎要将人烤干!他努力睁大眼,朝旁边看去:新娘子被着火的横梁砸中了大腿,嫁衣加速了火势,整个人都被大火包围,她却无法搬开横梁,整个人痛苦地惨叫着,凄厉的声音令薛桐心悸。
      他发现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整个人也被压在横梁下,炽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可是奇怪的是,他竟然完全没有灼痛感!
      身边新娘子的惨叫、木头燃烧声、屋外人们的喧哗都如潮水般远去,耳边安静得仿佛身处深沉的梦境。薛桐隐约中似乎看到了窗前的凌霄叶子蜷起又舒展,从花盆里渐渐蔓延而出,绿色的茎叶沿着木架、窗沿、绳子蜿蜒而上,青色的花骨朵渐渐泛黄,花苞轻轻炸开,红色的花瓣一片片舒展开来,露出中间鹅黄色的花蕊。那花朵红得夺目,漏斗一般七八朵团在一簇,绿叶愈发茂盛,花朵愈发艳丽,一簇簇竞相开放,从窗外蔓延到屋内,在漫天的大火中如王者般侵城掠地,绿色的叶红色的花,在火光中依然热烈地开放着,朝他蔓延。
      薛桐努力睁大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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