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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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胄不同于兵器，私藏长刀长|枪，过十才会论死，而私藏甲胄，三领便要论死。
二百个披坚执锐的善战之卒，如果拿上长|枪大刀和重弩，完全可以在宫城没有防备的时候从正阳门一路杀进明德殿里。
一个亲王，私藏甲胄二百余领，不论是否有反心，都已经是罪该万死的了，何况这一次事情是从景皊府上捅出来的——数月前才向天子特请恩旨加了二百宿卫的吴王景皊！
“你们都下去吧！”景颐第一个反应就是屏退左右，待到人都出去了，自抿了抿唇，伸手轻抚他侄儿的后背：“可派人查证过了？”
先帝只有这两个嫡亲的儿子留下来，又是一母所出，格外亲近，景皓对亲近的人总是格外信重宽柔，待景皊更是掏心掏肺的好，但凡有什么好的玩物吃食，总不会忘记送去一份，几乎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了，连要增加二百宿卫都是这样轻飘飘的就答应了下来，可现在他居然还私藏了二百甲胄。
京营虽有带甲十万，但是无论哪个天子都不会把十万大军聚拢在一起放在自己卧榻之畔，在这洛阳城里，二百甲士已经是相当有规模的一支武装了，但是景皓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一个愚蠢的天子，那就是因为他确实十分地爱怜并且在乎他唯一的胞弟。
自幼被誉为圣君之器的帝王绝不愚蠢。
他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强作镇静，却会被误以为慌乱地快要哭出来一样的神情说：“还没有。”
顿了顿又说：“我不敢……皇叔，我不敢。”
他不敢去查证自己最亲近的，一直极尽全力宠爱保护的弟弟会有这样不可饶恕的心思，唯恐派去查证的三司台官告诉他事情属实，他看到那封奏疏之后坐在御座上想了很久，居然完全想象不出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件很有可能是真的的事情。
景颐叹了口气，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帝王不是暴怒着找人去查抄吴王府或者冷静地做出种种可能的应对，甚至没有坐在宫里先处理完今天的政务，而是喝得烂醉来他府上发酒疯，睡死过去都不肯放开他的手。
眼前的年轻人龙章凤姿英武绝伦，深灰色的瞳子里却写满了方寸大乱。
“还是要查的。”景颐上前一步，用自己的额头抵上对方的，温声软语劝道：“陛下待吴王情深意重，朝野共睹，吴王不致于做出这种悖逆之事来，早些查明了，也好还他清白。”
景皓咬着嘴唇，用力抱住了他叔父的腰：“可如果那是真的……”
却被打断了。景颐慢慢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是还是个稚童的景皓在他怀里哭泣的时候他做的那样，极尽温柔地安抚：“皓儿，你今天太失态了，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你要是不尽快做出处置，事情反而会不妙，若是因为处置失当，叫阿淘那里听到风声，有了误会，反而会让你们兄弟间生出隔阂。”
这样温柔轻软的语调多少起到了安抚的作用，熟悉的沉黑锦袍和袍子上笼过来的沉水香气让年轻的天子忍不住把脸埋在了他叔父肩窝里：“明天再议吧。”
景颐想了想，微微蹙眉道：“明天的话……”
“皇叔，朕好累啊。”刚刚才睡醒的，年富力壮的皇帝伏在他叔父肩上很轻声地抱怨着，但他语气里的疲惫却不像是作假。
虽然天子从小到大都喜欢向他撒娇，但这次显然不是，至少不只是撒娇了。景颐微微眯了眯眼，觉得这件事对天子的影响实在是大得有点出乎意料了……但这并不能说全然是坏事。
皇帝太宠吴王了，这不是好事。不论是什么人，再亲近再信重，都不能全无底线地宠溺娇惯的。寻常人家都怕偏宠溺爱，何况是天子？既然这件事情皇帝早晚都得明白，那么晚一点还不如早一点。
何况他不是很喜欢看景皓对景皊百依百顺的模样，明明已经是很英武的青年了，他的兄长居然还把他当做先前那个，因为意外落水过所以格外孱弱多病的孩子来看，简直都不像是天家的兄弟了。
生在帝王家，哪里来这么感人肺腑的兄弟情深，明明只有白刃不相饶的计较，连金杯共汝饮的亲近都是奉欠的。昭帝一脉传国近百年，历代天子可都背着不悌的名声。
不论是联系自身的际遇还是考虑到自家皇帝侄儿对自己的感情，反正再度回到洛阳之后，他就越发有些见不得皇帝这样宠着自家另一个侄儿了。
这样想着，他垂下眼微微侧过脸，把嘴唇贴在景皓的耳廓上，轻笑着说：“撒娇也没用，陛下太重了，这样整个人挂上来，臣这个老弱病残的身体可是撑不住。”
眨了眨眼，看着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的天子，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想起了一桩十分要紧的事情：“天色已晚，宫门恐怕都要落锁了，陛下是不是……？”
景皓闷闷地哼了一声：“今晚朕就睡在皇叔府上好了，回宫里去，朕睡不安生。”
“陛下这是怎么说的。”景颐略想了想，轻轻推开了他的君主，折身回到书案前在桌上扫了扫，伸手捡了个锦袋出来，向手心一倒，转身将手摊开给他侄儿看，景皓看着那半片黄玉雕琢的龙形玉璜，微微愣了一下：“龙璜玉符？这不是调遣龙骧卫的符信么。父皇驾崩时交给了母后，朕登基前夜母后将这半片交给了皇叔，另外半片原本是在宋先生那里，后来皇祖母恶他奉主不敬，收了回来，朕便留在自己这里了，皇叔现在把这个给朕是做什么？”
景颐示意他侄儿伸出手来，手腕一翻，将这半片玉璜扣在了他侄儿手里，将对方的手掌合拢了：“陛下既然说在宫城里睡不安心，阿淘现在又沾了这样的嫌隙，臣还怎么敢将这半片龙璜玉符留在手里。其实当年还政的时候就该交还陛下的，陛下不肯收下而已，现在么，当是臣想要避嫌也好，当是为了方便陛下调遣宫中宿卫也好，陛下权且收着罢，至少等阿淘的事情查清楚了……”
景皓点了点头，想了会儿，又摇了摇头，仍旧将那半片玉璜塞进他叔父手里，倒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淡淡道了一句：“朕信皇叔。”
心口一下子就暖热得都有些酸涩了，景颐已经懒得惊讶于景皓用这样简单的字句就让他心湖微澜的能力，这四个字由帝王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重了，连带那半片玉璜都显得沉重，压在他手心里，仿佛是一个玄铁的小鼎。
“何况皇叔还很年轻，哪里老弱病残了。”这样小声嘀咕着，景皓再度伸手搂住了他叔父，将下颔抵在了他叔父肩头，轻轻抱怨道：“兵符皇叔自收好便是，反正朕今晚是要在皇叔府上留宿的，金口玉言，言出必践，不改了。”
隔日的早朝是常起居，并非大朝会，当值的宰执还是得要领着常参的臣子向泰安殿的空御榻礼拜如仪，天子却心安理得赖在他叔父床上睡了个懒觉，还乘着他叔父懵懂未醒把人压在床上，美美地吃了顿一品豆腐。
但有些事情到底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有人首告吴王私藏二百甲胄的事情已经在台省的官厅悄然传开，而天子听闻之后一不查察二不理政，喝得大醉酩酊径自往豫王府上，至今没有回宫的消息也传得有模有样，所有人都在揣测这次天子的事情会如何处置的时候，自有人想到了要去如今宰执班中权位最高的一位那里去探问消息。
章舜卿摇头笑道：“吴王之事尚未查证，何况就是查证了，也自有天子发落，事涉天家，我等为人臣子的哪里有置喙的份？本相现在挂心的是昨日天子出宫，至今未返，好几份紧要的奏疏都不曾批复，尤其是黄淮春汛，干系到沿岸的春耕和一整年的收成。”
来人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元辅兼帝师的神情，似乎当真是对此事无甚兴趣，而更挂心春汛一事，只好告退，回去向另外几位相爷转达这位的意思，他看不见的却是章舜卿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已然被手汗浸透的小条子。
摸索着从桌案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十几粒鲜红的朱砂安神丸来和水含服，章舜卿将那张纸条展开细细地又看了几遍，便将那纸条团成和先前服下的朱砂安神丸相似大小，扔在书案上那个哥窑青灰釉的海棠式笔洗里，拈了支紫毫将之搅得散碎，方才唤人将这笔洗里的水拿去换过。
心头惊悸带来的不适感渐渐舒缓下来，章舜卿再三提笔却不知该如何落墨的时候，有心腹书吏步履匆匆地进来通禀道：“章相，陛下回宫了，现在明德殿。”
章舜卿点了点头，搁下笔正要再想一想方才看见的那张字条上写的，又有一人匆匆进来道：“章相，陛下已经宣了三司主官。”
“嗯。”章舜卿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将方才搁下的紫毫再度提起，慢慢地在笺纸上写下了太傅豫王殿下台鉴的字样。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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