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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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皊沉着脸坐在桌边，一字一句地问司库内官：“你再说一遍？”
跪在地上的内侍磕头如捣蒜，几乎是哭喊着道：“殿下，奴才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府库里多了二百套铠甲……奴才不知道啊！”
这太荒谬了。
景皊低低地笑出了声来。
二百具铁甲又不是二百只蚂蚁，怎么就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府库里？
年轻的吴王一脚将司库内官踹出了三尺远，抖着手骂道：“那可是二百具铁甲啊，二百只蚂蚁都已经是黑压压一团了，何况是二百具铁甲！加起来怕不得有千斤的铁，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说你不知道你怎么不去死？！”
他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喝，苏世俭在旁边喊了一声，他茫然地抬头，茶已经入口，烫的他又把茶喷了出来，手一抖，整个茶盏碎在了地上，淋淋漓漓地一片。
苏世俭叹了口气递了条帕子过去，温温软软地说：“殿下，说了茶烫。”
景皊胡乱地擦了擦脸和手，上前两步又狠狠地踹了那司库两脚：“三司的人就快到王府了，本王现在要怎么办？一边等茶凉，一边把那二百具甲胄从王府后墙扔出去吗！”
“殿下！”苏世俭稍稍抬高了一点声音，伸手握住景皊的手，抽过那条锦帕慢慢地擦拭着他手上的茶水，又把语调放缓了下来：“当务之急，首先是要弄清楚，这二百领铁甲，到底是怎么到了吴王府库中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颇有些安定人心的作用，景皊深吸了一口气：“本王也想知道，那二百铁甲到底是哪里来的。”
窗外的春光分明暖融，不知为什么，静谧得连一声鸟鸣莺啼都没有。
“兵部武库司。那二百具铁甲俱出自兵部的武库司。”章舜卿望着窗外新绿喜人的垂柳，觉得自己舌根上还残留着朱砂安神丸化开后的黄连和炙甘草的味道，于是抿了口茶，想要借茶味压一压。他不习惯这样的味道，府中惯用的方剂是养心汤，但是他无意将自己有心疾的事公诸于众，所以连朱砂安神丸都只是放在经世阁中备一时之急的。
他自诩涵养出众心性过人，还不至于在宫城里被什么刺激得心疾突发，显然这是有些高估他自己了，幸而还备了一小奁的朱砂安神丸。
茶水的滋味反被黄连和甘草的味道盖了过去，章舜卿收回目光看向那个闲闲坐着都显得优雅出众得仿若稀世璞玉的男人，平缓而温和地叙述道：“宁哥，这事你做得可太不地道了。”
景颐很久没有被人用小名称呼，居然还颇有些感慨，咂摸了一下轻声笑道：“好久没被叫宁哥了，那么，凤郎阿兄，本王什么事做得太不地道？”
章舜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路诚懿中举那一榜的座师可是本相，四时八节他也具礼来访，可他兵部武库司主事这一职司却是你太傅豫王殿下要本相安排的，经世阁边的腊梅花可都看着呢！但是现在，武库司里的二百领铁甲无缘无故出现在了吴王府，今上与吴王兄弟情深，这件事情想必是要落在路诚懿的身上的，本相一贯胆小殿下是知道的，事情既然摆在这里，总要分说清楚。”
“诶呀，倩臣兄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本王在背后指使，而且项庄舞剑，意在你章公？”景颐笑着歪了歪头，本就是稀世的璞玉，这一笑就仿佛卞和手中的石头被雕琢成了和氏之璧，颇有些耀眼，连章舜卿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想起昨晚段殊跟他说起豫王到现在都没有成婚的事情，见到了真人就会明白，一个人如果长得已经这样出众了，又要怎样有着绝世姿色的女子才能配的上呢？
出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章舜卿很快摇头道：“本不该这般揣度殿下，但一来章某心思鬼蜮，在官场上厮混多年，满腹的小人之心，故常戚戚。二来傅约尸骨虽寒，冢上松柏青青却还只是幼树。”
言下之意，便是坑害宰执的事情，他豫王殿下可是有前科的。
倒还知道不能把自己摘出去。
景颐呷了口茶，笑得眉眼弯弯，用极其诚恳的语气道：“凤郎阿兄这话说得，你我之间但有情谊，从无恩怨，本王何以要这般作弄陷害于你？”
望着对方依旧怀疑的眼神，他却不愿再多说，只是放软了语调：“不论如何，此事与本王并无关系，退一万步讲，就是有关本王一个备天子咨询的虚衔太傅，何德何能又何必和你堂堂台省首相过不去呢？倒是事情既然与武库司的路诚懿有关，反而是本王要求倩臣兄高抬贵手，路诚懿为什么会坐到武库司主事的位置上，还是只需经世阁前的腊梅知道便好。”
章舜卿看他的眼神仍是狐疑，景颐挑了挑眉，低头去看茶盏里沉浮的叶芽：“我的好凤郎阿兄，就算是宁哥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好。”章舜卿抿了抿唇，仍旧望向窗外的垂柳，犹疑了片刻，忽然问道：“关口是？”
“看来倩臣兄还是不放心。”景颐装作一副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但仍旧老实地交了底：“二百铁甲，怎么能是无缘无故就出现在吴王府里的呢。”
章舜卿况味了一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二百铁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吴王府里？”路诚懿泰然自若地站在刑部大堂上，看了看长案后并排坐着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右都御史，便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脸色铁青又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吴王。
今上唯一的胞弟很年轻，长得丰神俊朗，飞扬的眉目绝类天子，与那位殿下倒不怎么相似。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路诚懿微微翘了翘嘴角，温文含笑着道：“吴王殿下这话说得好笑，武库司里桩桩件件的军械甲胄出库皆有文书，路某虽不才，亦不敢自诩君子，但绝不敢向库中伸手，如今吴王殿下却问我那二百铁甲是怎么到了你吴王府？”
景皊狠狠一拍太师椅的扶手，高声喝道：“本王如何知道你是怎样栽赃构陷的！”
“构陷？”路诚懿摇了摇头，微微抬高了下颔，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打量着景皊：“且不说何以会多了二百铁甲，只说我武库司将甲胄运到你吴王府上，若吴王府的司库内官不签押核实，收归入库，莫非还是我武库司明火执仗欺上你吴王府，再将这些铁甲硬搬进你吴王府的军械库中不成？”
他这一番话说得委实在理，堂上三位主官中，刘恩铭和韦安都只是若有所思，陆询已经当先道：“确实，即使这批铁甲确属武库司行事不谨而发出的，吴王府也不该签押收下。”
景皊一张俊脸都气得扭曲了起来，心里早就把他府上的司库内官绑在箭靶子上乱箭穿心射成了鸡毛掸子，当下却不好发作，只恨声道：“本王府上这么多下人，难免有一二粗心马虎的，御下不严的过错本王认下了，待到此间事了，本王自会亲自去向皇兄请罪。但你武库司为何要平白将二百铁甲栽赃到我吴王府上来这一桩，才是当下最要紧说清楚的，你休得顾左右而言他！”
路诚懿掸了掸袖子，垂眼笑道：“并非是下官顾左右而言他，早说过我武库司中的军械甲胄，但凡出库的都具有文书，殿下既然执意要追究，那便请调出相关文书来，省的又说是我兵部武库司诸库官构陷于你吴王殿下。”
景皊听他话中带刺，咬了咬牙又要发作，却是刘恩铭觑他面色抢先出声：“路主事言之有理，速去兵部武库司取相关的文书来。”
韦安摸了摸下巴，堂下年轻的主事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神气间颇有少年得意特有的倨傲，叫人没法不联想起他传说中的那位座师，倒是越看越有些肖似。他在路诚懿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还未能做到六部的重司主事之位，更有这样贵为台省首相的老师提携着，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这两年的日子真是不太平，前番刚死了一个宰执，这次看来又要栽一个亲王了。
几炷香后被遣去兵部的吏员匆匆而回，擦着额角的汗递上了一个漆盒：“武库司的人说，那二百领铁甲的来龙去脉就在这盒子里。”
景皊早等得不耐烦，拿着把折扇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此刻见了，倏然站起来，径自夺过那漆盒上前几步用力拍在三司主官的案上：“诸公且自看看他武库司交出来的文书！”
那漆盒极为精美，甚至嵌了螺钿，黄铜的锁扣闪闪发亮，是一件官宦家内眷拿来收敛首饰都不会有失身份的物件，刘恩铭颇有些迟疑地看着这个盒子，直觉会用这样精致的漆盒收着的应当不是凡物，韦安与他交换了眼神，颇是心有戚戚焉，陆询左右看了看，认命地伸手径自揭开了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张笺纸，笺纸上不过寥寥几字，却将几位朱紫重臣惊得瞠目相顾，景皊不解，探头一看，亦是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半个时辰后，那漆盒并盒中笺纸就都已经呈在了明德殿的御案上。
景皓伸手拈起那张笺纸，目光略过上面的字迹径自落在最底下的朱红明丽的篆印上，承天谨德四个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何况字画勾勒间竟还藏了隐约的龙纹，他看了一会儿，将笺纸放下，从自己腰间的香囊里摸出一枚金龙钮的圆章来，端详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道：“不错，确实是朕的私宝。”
路诚懿躬身道：“其时，臣见吴王府上来人言之凿凿，又见却是陛下私宝，便自将这字笺当做了陛下手诏，便自交付所请，一时不察，臣之过也，恳请陛下恕罪。”
景皓仍旧是那样似笑非笑的神气，语气却冷得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没什么，既然是朕的私宝，爱卿不过是奉朕手诏行事。”
说着看向了站在那里满脸无措和惊惶的景皊：“倒是阿淘的字，写得越发好了。”
景皊的嘴唇都在颤抖，闻言用力地摇头：“皇兄……皇兄我没有！这不是我做的！”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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