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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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要休息，肯定是要在府中正寝的。景颐揉了揉额角又看了自家侄儿一眼，恍惚觉得如果不是现在这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没准还要他一路抱过去，就像他登基前夜那样。
现在肯定是抱不动了，叫他拖都拖不动。
不知怎么的，倒怀念起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甜甜软软的小娃娃来了。
这些念头也只是转了一转，便认命地伸出手，将人牵着向自己平日的起卧的正寝走。
方才被赶出去的一众内侍女官都还簇拥在书房外，景颐停了停步子，闻着被他牵着的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的天子一身的酒气，向德让吩咐道：“叫人回宫里，取两套天子的衣物来。”
德让应了一声是，连忙去吩咐。
他又想吩咐琳琅些什么，但想起景皓刚才的反正，只得作罢，摸了摸被咬破的嘴唇淡淡道：“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琳琅心思最细，退了一步向身边的珠玑吩咐道：“你带几个做事仔细的人，备好一应盆巾栉水，到王爷房里侯着……等陛下歇下了，再找人来跟我说一声。”
珠玑应了，匆匆去准备，待到景颐用惯常的步速将天子牵到自己房里，立刻有人过来服侍天子宽衣沃面，拆开发冠，又将腰间配饰一件件解下来，理顺了流苏摆在托盘里并排放好，又七手八脚地服侍天子睡下，可不知怎么的，明明已经被醇酒的后劲儿弄得昏昏欲睡，就是不肯撒手，只顾紧紧拽着他叔父的手。
景颐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牵着，随着皇帝躺在了他的床上，便也坐在了床边，看服侍得差不多了，便将人都赶了下去，看着自己背握着的手，笑叹了口气：“你这孩子。”
景皓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嘟囔了一声“朕不是孩子了”，说着又确认似的看了一眼被自己握着的手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前摄政王，如今的太傅豫王殿下靠坐在床头苦笑了一下，还得主动地把天子那只手和被握着的自己的手主动盖回被褥下面，温声道：“嗯，我的陛下长大了，文成武德，英睿天成。”说着自己也笑了，“好了，快睡吧，皇叔就在这里。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景皓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多时就睡着了，景颐正想乘机抽出手来，握着他的手却忽然一紧，睡梦中的天子眉头一蹙，他连忙不敢再动被抓着的那只手，用另一只手抚上了他侄儿的眉心，好容易才将那折痕抚平了。
一声极轻的推门声传来，琳琅端着一个碗盏走过来，脚步轻得近乎没什么响动，景颐原本靠在床头假寐，闻声转头看她，却是当先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又仔细看了看床上的景皓。
年轻的天子睡得很安稳，唇角微翘，似乎是做了很好的梦。
景颐小心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哼了一声：“小没良心。”
这一声抱怨极轻，琳琅低了低头，似乎是笑了一声，旋即抬眼，用极轻的声音道：“九殿下，该进药了。”
景颐愣了愣，像是才想起了这回事，笑着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伸手接过琳琅手中的碗盏，皱了皱眉一口饮尽，待口中的苦味去了去，方才压着声音道：“去，把本王那个白玉佛手找来。”
琳琅应了一声，只在这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就捧了个羊脂白玉雕琢的栩栩如生的佛手把件来，景颐拿空着的那只手比了比，觉得大小尺寸相差不大，这才掀开一点被角，小心地把自己被紧紧握着的手抽出了，又在他的宝贝侄儿蹙眉摸索的时候，将那只白玉佛手递到了他掌中。
景皓一把攥住了那白玉佛手，捏了几下，勉强安静了下来，可眉心还是没舒展开，似乎嘀咕了什么。
景颐这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挽着腰里的玉饰小心起身，带着琳琅蹑手蹑脚出了自己的房间，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李代桃僵了。”
琳琅掩唇轻笑，随即正了颜色，小心地征询道：“九殿下，陛下他……”
自幼贴身服侍的女官，又是房内人，本来是没有什么好瞒的，但景颐一想到和景皓之间的情爱纠缠，却还是不愿多说，只是摸了摸唇上被咬破的地方，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沾染到的酒气，低低道：“没什么……备水，本王要沐浴更衣。”
琳琅看了她的主子一眼，垂首应是。
景皓醒转时天已经黑了，手中那一截温润细腻的手感变得稍嫌冷硬了些，他茫然地抬起手拿眼去看，就看见自己手里握着一只白玉佛手，那佛手玉质腴美触手生温，雕琢得也极精妙，可他明明记得自己睡前攥着的手该是自家皇叔的。
蓦地就笑了起来，慢慢地坐起身后，便将那只白玉佛手翻来覆去反复端详了几番，越发地乐不可支，忍不住就用那佛手挠了挠头，想要搁在一边，但看那质地工艺，便知道是自家皇叔最喜欢的那一类物件，于是也不嫌沉地揣进了袖里，这才唤人进来伺候。
豫王府的侍婢们都是端庄娴雅的面相，服侍起来也极其地体贴周到，为首的那个叫玲珑的侍女伺候他更衣净面后便问是否要进晚膳，景皓正在把玩那只白玉佛手，闻言抬头看她，噙着笑意问道：“之前没有见过你，可是新来的？皇叔呢？”
当朝天子姿容无双，飞扬凌厉的眉眼不同于此间主人的柔和，更显得英气勃勃，这样含笑侧首的温柔模样实在太美好，让正值青春年少的玲珑一下子地红了脸，忙垂首道：“王爷方才沐浴方罢，现在应该正在书房。”
景皓略一颔首，下意识地念了一声：“怎么现在沐浴？”但旋即就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脸色略有些尴尬。
玲珑低眉顺眼轻声笑着问：“陛下可要沐浴么？水已经备好了，宫中也已经送了衣裳来。”
待到沐浴更衣，转到景颐书房的时候，王府的主人正在看书。
因为外面的雨水湿气而至今不曾晾干的长发披在肩后并未束起，身上的衣袍也很是随意，见到自家侄儿进来，不免有些惊异，便搁下了手中的书想要站起身来：“陛下是才起么？怎么不先用晚膳。”
“朕还不饿，先来看看皇叔，皇叔用过了么？”景皓快步走过去按住了自家叔父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起身，手掌下按住了几束散乱的长发，略有些湿冷的触感熨帖在掌心里，连心尖上都是痒的。
景颐倒也不像是往日在宫中那般多的礼数，只是摇头失笑：“陛下真是，臣这幅衣冠不整的样子，怎么好见驾……”倒也不说景皓也是刚沐浴罢，长发只擦得将将干了散在身后的样子，转而解释道：“这几日是臣母妃的生忌，臣曾于药师菩萨座前发愿，每逢母难，要茹素节食七日。”
“哦，朕倒是不知道，不然，朕也陪皇叔节食好了。”景皓满不在意地绕到了他叔父身后，俯身将下颌抵在对方的肩窝里，一面侧首嗅着他发间的淡香，一面去看方才被他搁在了桌上的那册书：“皇叔在看什么？”
景颐抬手去拿茶盏的动作顿了一顿，看了左右的侍从一眼，薄唇微抿了抿，而后很郑重地唤道：“陛下。”
景皓面不改色，仍旧笑着道：“皇叔，怎么了？”
“陛下已经不是孩子了，这般的举动，未免有失轻佻，在臣这里也就罢了，回宫之后，言行举止还是要审慎加意些。”景颐将被自家侄儿的下颔抵着的那边肩膀耸了耸，示意对方把头拿开。
不想景皓拿出了个温温凉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脸，景颐侧头去看，原是先前被他塞在自家侄儿手里的那只白玉佛手。
“说什么有失轻佻、言行审慎……皇叔倒是审慎端庄，不也拿这个来敷衍朕？”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贴在自家皇叔耳边絮语着，景皓的嗓音里还留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脆，拖长了就会带一点撒娇似得软腻。景颐只觉耳际一阵酥痒，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顺手接过那只白玉佛手，在自家侄儿额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像什么样子。学了这么些年的帝王行止人君风仪，怎得比小时候还要无赖了。”
景皓很是夸张地喊了一声痛，这才捂着额头站直了身子，景颐却不理会他，告了声罪便往内室更衣去了。
虽然很想说，皇叔只穿着寝服窝在被子里死活不肯起床的样子朕都见过了，再不端庄一点也没什么了，即使左右的侍从没有屏退，也不必弄出这么生疏的样子来。
脑仁里还有醉酒的余痛，景皓揉了揉额角坐在了他叔父先前坐着的位置上，一面况味他叔父这样的行迹是否算是害羞，一面回忆着方才酒醉之时到底发生过些什么。
只有些模糊的片段，大概除了硬是要抓着自家皇叔的手才肯睡下之外，别的都记不清了。景皓眨了眨眼，正待细想，却看见他皇叔换了一整身设色隆重的绣金玄袍，连嵌玉金冠都束了起来，款款走到他面前拂衣叩首：“臣请陛下恕罪。”
景皓闻言悚然一怔，急急起身亲自将他皇叔扶了起来：“皇叔这是做什么？”
“就在方才，陛下于此处，指着臣的鼻子亲口斥臣跋扈。”景颐的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景皓却慌了神，若非碍着还有人在，恨不得和他皇叔相对跪下：“皇叔这是做什么，朕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就是当真说了，定是因为酒后昏蒙，神志不清，信口胡言，皇叔不必请罪，是朕不是！”
“臣不敢。”景颐仍旧跪着，抬眼径自望进天子眼底：“既然陛下不曾怪罪臣，臣便斗胆请问，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会有酒后昏蒙，神志不清，信口胡言的时候？天子金口玉言，有成王桐叶封弟成例在先，倘若是侍讲学士未曾讲过，臣这便去究章倩臣和宋与归的罪责，倘若他二人是讲过的，便是陛下为君失体。”
原来不是害羞，而是要算账。景皓咬了咬嘴唇，先前借酒浇下去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是阿淘……有人上书，弹劾阿淘私藏甲胄，图谋不轨。”
景颐抿了抿唇站起身：“寻常百姓私藏甲胄过三领便是死罪，阿淘他……？”
难怪自家皇帝侄儿会把他当成别个谁，原来是那另一个侄儿。
景皓咬牙恨声吐出一句话来：“三领？倘若那奏疏属实，朕那好弟弟的吴王府上私藏的甲胄，怕不得有二百余领！”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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