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宿风雨半宿安》藕断思莲

9、刘彻司马迁篇【秋风辞】

　　十月已然霜降，入夜颇凉。
　　刘彻为了御寒多喝了些杏花酿，酒劲上来在街巷徘徊，竟把随从都搞丢了。
　　一个人倒清净。
　　走了许久，略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但见前方路口一人薄衾飘逸，周围景繁流动如织，他站的略突兀——不然，他仿佛从来就是在人群中显得突兀。
　　这人他识得，便是他座前近侍郎中司马迁。
　　“王君可寻到那位故人了？”
　　刘彻些微的惆怅莫名化作满腔沮丧，颓废的摇了摇头。
　　那司马迁皱着鼻子笑笑：“许多年前臣也曾在此地走失一位故人，深悔当初没有留下纪念，方便日后相认。”
　　刘彻心有戚戚焉的跟着点头：“他言说晚些时候会在长安与我相见，却是我疏忽了，没有细想晚些时候是有多晚。”
　　“臣冒昧多问一句，陛下揽阅人间美好无数，何以对此人独不能忘怀。”
　　何以独此人不能忘。
　　刘彻每次思及此人都会伴随这个问题。
　　为他莞尔风流一笑间使他顷刻万华苍茫千声寂然么，还是他临岸相送一双眼睛直看进他心底却一言未发。
　　二十年时光荏苒，那些音容笑貌不仔细去想就会模糊的无法描摹，可他总能与别个区分出不同。
　　每一次异口同声时，每一次随众附和时。
　　乍一想确确是没道理。
　　但子长从来就不同与众。他总有自己的看法，总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后来听闻他说，穷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刘彻反复沉吟此言，笑原来是这样：当然，只能是这样，那个孩子是十三岁就使他惊艳的司马子长。
　　二人不觉间踱步到那间书坊门前。
　　“当年我曾在此与他争吵。”司马说完忽觉自己似乎是逾越了。
　　他总是不能将君臣区隔作为本能，他总以为他们是持平的。
　　所幸刘彻也并不在意：“此地却是我与他初逢。那孩子狡黠灵慧，与我相谈甚欢，再不能忘。”
　　“......”司马顿时有点忐忑，帝王要寻的故人或许不是他。
　　“司马迁，你那位故人姓甚名谁。”刘彻想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或许可以帮点忙。
　　“王君的故人呢。”
　　“他只随口说自己名唤子长。都这么多年了，朕料想凭他那时偶尔流露的才情，该有些许功名了，于是一直留意这些年的士才选拔，却不曾有所获。”
　　“......”
　　“朕今年已四十有四，生平诸事追求圆满，却有这样一桩遗憾。”
　　“......”
　　刘彻负手径自向前走着，司马迁停在原地感到自己额角突突在跳，愈发的进退维谷。
　　“子长！你适才是到哪里去了，圣上莫名失踪，急煞我等，此事你可知晓？”
　　东方朔你来的太也不是时候。
　　帝王回首，神色高深莫测。
　　司马迁默默跪倒，以额触地：“臣罪该万死。”
　　许久之后刘彻踱步上前，想起当年子长最后时万语千言付之一叹。
　　将那罪该万死之人拎起来：“原来你长大是这般模样。”
　　司马迁抬头，目及帝王笑吟吟眼角飞扬的几缕鱼尾纹，恍惚明白自己这么些年浪费了什么：“对不起。”
　　那些执拗傲岸自苦尊严，本不抵相逢一笑朝夕相伴，只是年轻时候不能看穿。
　　竟以为来日方长。
　　司马迁这一声致歉如此之晚，可刘彻原谅的飞快。
　　他晓得去日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