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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刘彻司马迁篇完结 ...

  •   司职太史令是在那次濮阳与群臣负薪塞黄河决口之后。
      凶险够他下半辈子全部噩梦的素材。
      被拦了圣驾无法亲临现场的刘彻待到他们一身泥水的归来,过去就把他抱了个结实。
      当时狼狈的像条狗。而刘彻看他的眼神也分明好像在看落水狗,而且反反复复的说了好多次。
      司马迁记得震怒不已之下他是这么回敬他的:皇上您表情看起来心疼的鼻子都酸了,奚落人也要拿出点诚意,要么就坦荡荡说很担心。
      然后似乎被揍了。
      刘彻生气时候常常是砸东西。
      长桌一掀,东西呼啦的碎一地,好像把人魂也吓的碎一地。
      唯独生司马迁的气时候是抓着他肩膀晃着吼:大胆司马,你竟敢***
      一圈的奴才围上来哄,皇上,淡定,淡定,注意形象,注意影响。
      是说,气到揍人还是头一回,莫说司马迁,刘彻自己也震惊的不轻。
      他家子长一向尖牙利爪不识好歹他知道的很,却还是如此失态。
      刘彻静思了一段时间。
      他最近愈发感觉自己老了,自制力更差,且略有了反射弧。
      许多年前在夏阳找回子长时,他曾以为毕生的温柔都已倾注,往日不曾有,日后大约也不再会。
      子长言说他是帝王,胸怀天下日理万机,注定心内可以予一个人的空间太小了。即便是知道就在他身边他心里,也安抚不了彷徨。只能缄口不提,绝没有时间去多想。
      子长还说他所谓的念念不忘,也不过是偶然思及而已。
      他心如明镜,反而犹疑了许多年。早知终有这一天,悔没从初见就下定决心。
      那一晚他一直不厌其烦的反复安抚他,仿佛再多说一遍他就会信了,就能怎么多想的都是幸福安稳了。
      然而子长还是说对了的,尽管身为爱人他不太想承认——其实承认了也无所谓:他从来就是偶尔思及,但二十年持续不断的偶尔,也堪当念念不忘了罢。
      刘彻一直知道子长心中有个叫做平衡的东西,大意是他为他付出多少,他便同等的回馈。
      感情最是不能失衡,倘若二人一个是经常,一个是偶尔,那么或许总会有感到委屈的一天,委屈时候再多的明白懂得情理道义都是无用。
      委屈是不可抑制的无理取闹。
      司马迁独自跋涉在巴蜀之地的万水千山里,他不委屈。
      对方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偌大的心里自认为对他再多的宠眷也只是一句想我就早点回来。磨磨蹭蹭又加一句这次别让我等太久了。
      如此如此的轻描淡写。
      司马迁挑了灯芯,展卷整理资料。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并没有时间感怀寂寞。
      他读破圣贤万卷书,踏破红尘万里路,为的不是独坐孤灯下寥落相思。
      所以说好的不要太久,刘彻还是从年初差不多等到了年尾。
      此一年仿佛不比二十年短暂。
      他有时候会想起那些多日未见的重逢里,他寂寂独坐藏书阁里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子长有个习惯,是在哪里拿了书就在哪随便坐了,看完换另一卷。说是能节省时间:说得好像他的时间除了看书,做其他事情都是浪费了一样。
      刘彻看不爽,就会劈手夺了书卷,将他拉出门外怒说没见过离朕这么远的近侍。
      而子长会吁一口气,一手遮额挡住阳光,一手不自觉都扯着他外套的袖口,慢吞吞的说臣知罪。
      他为什么不直接拉了他的手:还得麻烦他扯出来袖子再攥了他的手。
      于是刘彻会像遛狗一样带他晒晒太阳吃吃零食,赏赏花喂喂鱼,顺便告诉他,叫他狗奴才一点都不冤他。
      他也会很顺从的掏掏耳朵,皇上说的是。
      为何独与子长在一起时候分外的轻松快乐,刘彻支着下巴看他坐在鱼池边濯足戏水,是了,子长心内九五之尊于他而言不过一个代号,他们在一起从来都是平等的恋人关系。
      是的他有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就该有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的自觉。
      满朝的文武都可以为李陵说情,唯独他司马迁不行。
      最不该他骂他老糊涂了。
      他现在晓得他老了:是谁白白的蹉跎了他二十年光阴。
      刘彻怒发冲冠,一道圣谕曰欺君罔上,收压问斩。
      其实他算好了的,当是时小雪初晴,秋后刚刚过去。待到明年斩首之期还有近一年的时间。
      他不着急,且先关他一关给他点苦头吃。毕竟教训是拿代价换来的,他触怒了他,该要好好的反省。
      后来的很多年,不,是直到最后时候他都在想,当时是怎么轻率的下了[叫他认罪]这种让人误解的指令。
      有人唯唯诺诺来报说太史大人拒绝了时候他在忙什么,会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除了那司马迁认罪,不要给朕听到他其它的消息!
      这话飞快的传遍了朝野上下,从此司马迁其人就真的销声匿迹了。
      他忙于其它事情,只当他在牢狱思过。
      仲冬苦寒,他不知道他在经历什么。
      但那句话司马果然是说对了的:什么念念不忘,他从来就不过是偶尔思及。
      忙完了一整个时节的旱涝灾情安抚,皇天后土祭典。
      夏意阑珊时,刘彻随意的问朝臣:“那司马迁可认罪了?”
      “回皇上,司马迁毫无悔过之意,得闻自身罪或当诛,贪生怕死,乃选择宫刑替之,去年年底便已执行。”
      刘彻默了一默:“哦。”
      “着司马迁即日起任中书令职,不得有误。”
      冕旒之下仿佛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清晰听到自己在惶惑无措的失声恸哭。
      七窍玲珑心肝的司马子长。与他持平,从不尊他为王的司马子长。
      一报还一报睚眦必报的司马迁。
      是他太不了解他么,那样刚直耿介的性子,为什么不索性等着秋后问斩以死明志。
      他赠予他的稀世珍宝少么,怎么会连区区五十万钱都拿不出来。
      那些天刘彻想起子长的次数比之前的半生加起来都要更多,同时他想他可能是真的老了。
      回过神来已经踱到了藏书阁来,见子长跪地执笔,在一卷帛书上写着什么。
      尽皆银白的长发自肩侧流泻,衬的脸也尖削苍白的厉害,只眉睫轮廓愈发漆黑的分明。
      “子长。”
      司马闻声望去,恍惚着微微笑吟:“欢乐极兮哀情多。”
      “什么?”刘彻没听真切,走上前来。
      日夕薄暮时的光线司马迁看不清东西,只觉帝王负手立于镂空的墙格子处逆着光,仿佛仍是年轻时候模样,而他自己已然颜如隔世发如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刘彻司马迁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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