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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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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季绯衣说话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坐在树枝上调皮的晃着腿,翠色荷衣随着她的动作漾起涟漪,蕙草飘带随风起舞,腰间挂一把长剑,剑鞘缀以流苏嵌以明石,华美绚丽。
她看着弥芜树下的季绯衣,嘻嘻一笑,“大晚上将我从帝郊唤过来做什么,我正睡的香呢!”
季绯衣看她一眼,“你在帝郊睡得着?准是睁大了眼睛四处寻容与吧!”
女孩脸上腾的泛起一抹红云,扭头别扭道,“我寻他做甚么,他去了阆风山还没回来呢。”
季绯衣摇头,“果真又在寻他,不然你怎么知道他还没回来?”
女孩脸红得更厉害,支支吾吾半晌想不出反驳的话,干脆心一横梗着脖子道,“我就是喜欢容与怎的?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拉不下脸去钟华殿,就在树海巴巴的种了一大片梧桐木,折根树枝都跟要了他命似的瞪眼,你说你冲我瞪什么眼,有本事你同妤凰瞪啊!”
木廊后藏着看戏的妤凰好奇指了指自己,为什么季绯衣要同她瞪?偏偏还是在她的梦境里借由这女孩说出来,难道她潜意识竟自虐的很想被季绯衣瞪?
她琢磨一会没琢磨明白,打定主意等醒了再见季绯衣,一定要表现的更英武些。
弥芜树下的季绯衣抱臂抬头,月色微白,照着他薄缥色的衣袍,显得格外华美俊逸,宽大长袖被风鼓起来,他好看的凤眸微微上挑,却没见什么笑意。
旁观的妤凰看得清楚,以为他被提起什么伤心事,谁知下一秒季绯衣就弯起唇角,“喜欢容与可是你自己说的。”
那女孩一头从树上栽下来。
妤凰无语望天,会觉得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伤心寂寥,肯定是她用错了词。
女孩也不嫌弃地上的泥尘,干脆坐在地上大大咧咧摆手,“我不和你斗了,若是让哥哥知道我私自跑出来,肯定又要挨骂,有什么事你赶紧说。”
季绯衣还没开口,她已经换上恍然的表情,一拍额道,“哦哦哦,肯定和小凰有关系吧,都这么久了,她还没喜欢上你吗?其实你真该听听月下仙人的话,小凰虽然固执,但在钟华殿吃了那么多瘪,心里多少还是难受的,下凡历劫前她还来找我喝酒,说是会在凡间好好磨一磨性子,看样子是心灰意冷了,这可是你乘虚而入的好机会。”
她自顾自说完,又猛然想起什么,“对了,君上他不知怎么的,也下凡历劫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和小凰是一个凡世,若是遇上了…”她担忧的抬起头,看着季绯衣,颇有吾儿真是命苦的同情,“那你可怎么办啊?”
季绯衣长吁了口气,“真靠你提醒,我会死。”
那女孩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季绯衣抚额定了定神,“不和你废话了,我的确找到了她,只是现在情况不太好,王上想择一人将她嫁出去。”
女孩顺势接口,“那你挺合适的呀。”
季绯衣怔一怔,弯出半点笑,含了些苦涩,一点也不像他平日倨傲挑剔的样子,他说,“合适?对她来说,有君上合适吗?”
女孩张大嘴巴看他,半晌挤出三个字,“不、是、吧!”
担忧如滚筒倒黄豆一样噼里啪啦倒出来,“他们命格怎么又缠在一起了?这可怎么办?君上这么讨厌小凰,小凰不是又要遭罪?不然咱们从中作梗,把君上的转世烹了煮了炸了?”
她急的原地团团转,又是挠头又是跺脚,完了还有点惴惴,“可是…这样是不是不敬尊神啊?干扰尊神命格,君上他回去会不会把我们也烹了煮了炸了…”
季绯衣垂下眸,“他没有讨厌她,他会娶她。”
女孩又是张大嘴巴睁大眼睛的经典表情,脚步顿在地上,咔咔得转过脖子看季绯衣。
季绯衣忍不住皱眉,“你那么吃惊做什么?”
女
孩接上下巴,亮着眼崇拜道,“您什么时候也这么宽容大度了?”
季绯衣瞥她一眼,“还有更大度的听不听?”
女孩连忙点头,季绯衣继续道,“她现在性子冷漠,简直就是换了个人,若想成就她的婚事,还需费些曲折,我看这次秋季巡猎就不错,你托云中君在猎场下一场雨,顺理成章造成场山石崩滑,恰好央序不顾性命救了她,这样还有可能打开她的心防,至于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办就好。”
女孩一边听一边摇头感概,“患难与共生死相携,果真不错,不错!”夸完还不忘朝季绯衣竖起大拇指,以表示崇拜,顺口再问一句,“那个央序就是君上的转生?”季绯衣点点头。
妤凰也揣摩了一下前因后果,的确是个经典的戏本子,但难度就在于,写一出戏容易,你把女主虐死一万次再一万零一次复活都可以,只要能捣弄出可以接受的复活方式。
但要把它挪腾到现实中真切发生,实在…不止那么丁点难度。
女孩同样就这个问题报以质疑。
季绯衣咳了咳,女孩眼睛一转,立刻哈哈笑道,“哎呀今日的太阳真是十分亲切呀,我想起来我好久没拜会昴日星君了,我得去瞧瞧他适应的怎么样。”
妤凰瞅着她那笑多少有些抽搐,她边说边退,退开几步一溜烟就要逃走,被季绯衣从后面拎着领子,立刻可怜兮兮转过来恳求,“让我动哥哥的命本子,你不如把我丢到幽冥渊算了….”
季绯衣难得耐心劝她,“大司命他不会介意的。”
女孩欲哭无泪,“可是少司命她很介意啊…”
季绯衣眉头轻抬,循循道,“辛夷,听说容与喜欢霜霏石,你也知道那东西寻遍天地都找不出几颗来,而恰好…”他微微一停,女孩眼睛已经出现亮光,“我收藏一副霜霏石做的围棋,你说容与会不会喜欢?”
女孩连连点头,“肯定喜欢!”
季绯衣满意一笑,“可这棋子也是我心头所爱,不能随随便便送人。”
女孩又苦下脸,颓然道,“可…可他们转世的命途不是哥哥的命本子控制的呀,他们好歹都是君位,要是哥哥的命本子能控制的了他们,那我哪用整天看着容与发愁。”
季绯衣拍拍她的头,有点教坏小孩子的意思,“这我当然知道,但如果刚好随驾的剑客们来不及救公主,大家也都隔得挺远救驾不及,只有央序一个人顺手,你说这么多眼睛盯着…”
女孩抱着头蹲下,“啊啊啊,那要动多少个人的命簿啊!!”
季绯衣从袖中拎出一方素白的锦帛,妤凰瞅着上面的字迹略微有点密集,果然又听女孩哀嚎一声。
季绯衣也不为难她,作势要将锦帛放回袖中,女孩连忙拦住他,纠葛了半晌,终于咬牙应承下来,“我去还不行吗。”
说完恨恨的将锦帛夺下来塞到袖子里,又看了看季绯衣,生怕他再夺回去的防备表情,“我说,你可不许反悔,回头这件事了了,你就把霜霏石做的围棋送给我。”
季绯衣侧头看天,“不是送给容与吗?”
女孩掐了个决唤来一朵云坐上去,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先送我,再由我送给容与啊。”
季绯衣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女孩心满意足驾云欲走,季绯衣忽然出声,“对了,听说辛杼的命本子一向写的可歌可泣,我日子过的无聊,你找些用过的送来让我解解烦吧。”
女孩又一头从云端栽下来,揉着脑袋再晃悠悠爬上去,哼哼唧唧的嘟囔,“太狠了…太狠了…”遂即驾着云头晃晃悠悠不见了。
妤凰仰着脖子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思忖着这戏差不多是散了。
没什么名目因果的折子戏,秘辛倒听了不少,只是对号入座有些困难,唯一识得的是央序和姒锦两个人,但看季绯衣的本子,是要将这两个人葬身在泥石流下面。
妤凰脑袋晕成一团糨糊。这个梦实在太血腥恐怖,她一路都反思,难道她内心深处竟然认为季绯衣是个品行不端的人,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晕晕乎乎摸回离合殿,香薰未灭,铜雕沉香炉还氤氲着烟气,妤凰趴在桌子上自责——肯定是我累了,季绯衣其实是个好人,等我醒醒就好…等我醒醒…
这一醒就醒到了第二天正午,妤凰睁开眼揉揉脖子,身上的毯子还在,桌上铜雕沉香炉却不见了踪影,这边梦里的主角之一季绯衣已经合上竹简,刻刀柄闲闲敲着案几,满脸都是笑话的表情,“睡饱了吗?”
桌案上堆叠竹简很高,看样子他已经工作了好一会。
妤凰继续揉揉脖子,对着他笑话人时习惯眯起的凤眸,内心在忏悔一番,虽然这厮的确长得很讨厌很欠揍,但她怎么能把他想成那残暴种人呢,这是她的罪过。
妤凰友好的笑了笑,努力将季绯衣看做小猫小狗小兔子之类的可爱生物,谁知季绯衣嘴角抽了抽,见鬼似的表情,“你梦魇了吧?”
妤凰笑意一敛。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季绯衣这厮无论如何看都欠揍的很,不对,怎么能说他欠揍呢?这典型是欠虐吗。
妤凰弹弹袖子,理理衣襟的皱褶,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流。
季绯衣终于舒了口气,一副还好还好,没有高烧尚且正常的的放心模样,然后指了指墙角放着的紫檀木箱,“给你寻的戏本子,要是无聊就看看。”
妤凰好奇的掀开——满满一箱锦帛,她猛的把箱子关上,盯着季绯衣,满眼都是防备。
“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边说还边将箱子挡的严严实实,防止季绯衣被拆穿后恼羞成怒,再把东西要回去。
“还是辞休城出了什么问题,我暂时不能回去,所以你才拿这么多戏本子先稳住我?”妤凰最先怀疑的的就是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留在这里不好吗?”季绯衣反问道。
他这样说,瞬间将妤凰心里的疑窦扩展到无限。
“也不是不好,只是这里…”妤凰攥着袖子,“这里没有我认识的人。”
“辞休城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季绯衣冲她丢了个竹简,“你白吃白喝在这待这么多天,原来还不认识我?”
妤凰一颗心放下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捞起几张锦帛,顾左右而言他,“哈,怎么会,我谁都不认识也不能不认识你啊,你看你这么见外,我就住几天,还麻烦你还找来这么多戏本,咱们的友谊果真海枯石烂,坚贞的很,我十分感动,十分感动!这样吧,咱们要不要一起鉴赏一下?我看这戏本写的可歌可泣,比城主大人文笔还要出彩些。”
季绯衣凑过来,瞥一眼戏本子,很怀疑道,“果真那么可歌可泣?”
妤凰不假思索的点头,“果真这么可歌可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