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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灵蛇的怨念 ...

  •   蓝狐将未名带回了密林的边缘地带,他指着古驿道上那支缓缓走过茅草棚子的队伍,对在用打火石点燃香炉里的松香枝的哑女说,“你呆会儿从后面跟上去,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把他们挨个儿……”

      未名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第五次为雨神物色白人牺牲了,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这样无奈,蓝狐不由得笑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你又嫌我啰嗦了。”说着,他把脸凑过去,“点着了嘛?你的松香枝好像受潮了。”

      在他们身后,一株如巨大华盖般茂盛的蒲葵后面,身上涂满红黑相间的油彩的灵蛇大人把直插在肥厚的腐殖质里的标枪又往下按了按,呆会儿他把这柄青铜打造的神器猛然拨起的时候,埋伏在密林里的上百位武士就会一拥而上,去袭击古驿道上的那支队伍。

      “蛙奴,”他头也不回地对身旁的一位矮小的武士说,“呆会儿就看你的了!”

      “遵命,武士长。”赤露着上半身的蛙奴骑在一头嘴巴被麻绳捆住的野猪身上,他的屁股底下垫着鹿皮缝制的箭袋,里面插了许多支涂满毒汁的铜箭。

      “我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儿,那个小**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她还在记挂着王妃呢,”这句没过脑子的话,令蛙奴浑身一紧,他飞快地瞟了灵蛇一眼。见对方只是用那只畸形的独眼冷冷地看了未名一眼,鼻孔里随后哼出了一声冷笑,他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你说她是怎么从石室里遛出来的?真他妈的邪门儿!”

      “一定是守在外面的哪个不要命的祭司把她放出来的。”

      “看来那贱货一定叫的很欢了。”灵蛇口中的“贱货”指的是他难产的妻子。

      蛙奴想不出该说什么,就低下头,把捆着猪嘴的绳子又紧了紧。

      香炉里终于冒出了一缕烟,未名抬头冲蓝狐露齿一笑,却看到对方正愣愣地看着队伍里的一个人。未名顺着蓝狐的目光望去,偏巧那个戴草帽的轿夫走到了一棵粗大的桃花心木后面。蓝狐意识到未名的举动,赶紧竖起毛绒绒的尾巴,挡住了她的视线,转过来看住她的目光里虽然充满了一贯的宠溺微笑,可那里面分明还掺杂了某种她不知道因何而起的心疼。

      “你再磨蹭下去,他们可要走远了。”

      未名冲他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然后就提着香炉,转身朝古驿道的尽头走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蓝狐慢慢咬起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愤恨地看住了蒲葵后面那张异常丑陋的脸,“你满意了嘛?”

      灵蛇裂开牙齿焦黑的嘴,回敬了他一个扭曲了所有五官的可怕笑容,“你现在好像是我的同谋,最好注意一下说话的口气。”

      “让恶灵把你拖去吧,”每次看到那张比所有的魔鬼都要丑恶的面孔,蓝狐就感到喉咙里发作着一阵阵痉挛,他要拼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吐出来。

      下一秒,他已经用尾巴勾住了一棵足有两百英尺高的遍体苍苔的老树,在树冠浓密的绿荫里藏起了自己。

      与他咫尺之遥的另一棵参天大树上,渡边野刚刚看到了那个柔弱的身影,正提着香炉从淋湿湿的古驿道上若无其事地走来。

      蓝狐坐在盘绕起来的尾巴上,含恨瞪了灵蛇一眼,然后就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那个黑衣人。

      他早就留意到这位不速之客了,跟未名站在树下那会儿,他一直把尾巴张开来罩在俩人的头上,为的就是不被除族人以外的人看到——被他幽蓝的毛发罩住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行迹。

      “他肯定在这儿埋伏很久了,灵蛇那个蠢货,居然到现在也没发现!”

      蓝狐之所以没有惊动身边的武士,而是独自一人飞身上树来琢磨渡边野,是因为这阵子涌进圣城的东洋人实在多得可怕,赤隼为此派出了一大批乔装打扮过的祭司,在奇琴伊察的街头巷尾追查他们的行踪,打听他们的来意。

      这些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陶器师和抹茶商的黄皮鬼倒是给城里的百姓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们穿着袖子极为宽大的袍子,朝见到的每一个人含笑鞠躬,对每一个好奇于自己的模样或打扮的妇人和小孩儿都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铜人铃铛,或是一包绿得出奇的茶沫子作为馈赠。所以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城里的时髦消遣就从之前的听意大利制造的自鸣钢琴演奏抒情小调,变为了捧着绿油油的茶水在午后坐着竹轿子到处听各家各户屋檐下随风叮当作响的风铃的协奏曲。

      “原来他们的真面目是这样的,”蓝狐并不担心渡边野会看到自己,虽然把尾巴坐到了身下,想在对方的视野里遁形照样不是什么难事。他顺着对方的目光,朝古驿道上看去,奥兰多正把目瞪口呆的未名往路边赶,戴着宽沿草帽的莫名看似不以为然的姿态让他的心里又平添了一份恼火,“灵蛇现在一定得意极了,瞧他把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月神庙里的小画师莫名是个天生沉静无比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小自己三岁的妹妹,和那些巨幅的献给神明的壁画,就没有更重要的存在了。

      两个月前,他突然被冲进庙门的大批武士赶到了外面的平台上,当时他的手里还提着一罐子刚刚调好的颜料,刺眼的阳光在高耸入云的平台上大团大团地炸裂开来,让一下子脱离了庙宇里的昏暗光线的他感到天旋地转。

      莫名偏着头,用另一只手在头顶挡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看清了站在平台边缘的那个丑八怪是谁。于是他顺从地跪下来,膝盖碰到滚烫的石灰岩砖地上,刺痛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裂嘴。

      当天午后,他就被灵蛇的手下押解着,走上了这条古驿道。半个月后,他如期抵达了梅里达,与混迹在那里的族人们会合,装扮成在码头上招揽生意的轿夫,并没花什么力气就获得了现在走在他身旁的那位老轿夫的信任,跟随他抬起了这顶纱帘翻飞的轿椅,又经过一个半月的长涂跋涉返回了圣城。

      灵蛇让他带走了一笼子鹦鹉,每隔五天他要把沿途的见闻和突发的状况用简笔画的形式纪录下来,再让这些极通人性的聪明鸟儿带回遥远的密林深处的部落。

      黑父的样子灵蛇当然早就知道了,他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在荣登武士长之位的几年间,每年都能为雨神捕获到极为俊美的白人牺牲,也从而获得了族人们极大的敬佩和爱戴。

      但令蓝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灵蛇今年选中的眼线居然是莫名。这毕竟是在借着神的名义杀生,将白人牺牲投入圣井是能平熄族人们持续了几百年的愤恨,让部落收获更多雨神的恩泽。但每次将这些年轻美貌的男子带回部落后,未名都会做上许多天的噩梦,她更不敢在盛大的祭祀典礼上抬头去面对小伙子们向她投来的目光。

      那些天的夜里,她尽可能不让自己入睡,就那样含着酸楚的泪水,蹲在哥哥的身上,看着他用绘画的方式来为自己赎罪。

      莫名能把每一位神明都画得神采飞扬,令看到的人发自内心地敬畏,然后双膝不自觉地跪下,膜拜不止。所以赤隼说他的右手是被神明抚摸过的,他就是造物主派到人间来的使者,好让世人都知道他们神圣的样子,并使他们的子民世世代代地供奉和崇拜,心甘情愿。

      这样一个孩子的双手是最不该沾染鲜血的,杀戳对他来说也该是最遥不可及的,可偏偏……未名此刻的伤心欲绝好像就发作在蓝狐的心头,这让他更加痛恨起了那个狂妄自大的恶魔。

      “每一个大祭司的亲随都要遭到他的残害,就连酋长也不能阻止他疯狂的报复,”赤隼是部落里最完美的一个存在,与他相比,灵蛇便是那个最丑陋、最残暴的。所以自幼他就生活在赤隼的阴影下,感到抬不起头来。天长日久,这种无法消除的自卑感就转变为了一种变态的仇恨,当赤隼被族人们众望所归地推上了大祭司的神圣宝座,灵蛇就将这种仇恨像囚禁已久,终于被放出了牢笼的困兽那样,血腥而又暴戾地投向了赤隼。“可莫名只是得到过他赞扬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画师,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没有人能看到他,神庙里的一面面石壁就是他的天与地,不言不语的未名和画笔勾勒出的神明就是他全部的寄托,他又怎么可能侵犯到灵蛇!”

      蓝狐又一次领教到了灵蛇的可怕:跟他变态的心理是永远讲不了什么理智或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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