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艳遇》碧薇萍

13、13、伤别离

　　不久，腊月将尽，冯春阳回老家过年。到了二月间的一个晚上，忽然梦见绛珠来了，愁容满面对冯春阳说：“冯春阳要遭大难了！您赶紧来，还能见上一面，晚了就来不及了！”
　　冯春阳惊醒后，诧异万分，急忙命仆人备马，星夜赶到龙山玄都观，看见道士要盖房屋，地基上有株耐冬树妨碍动工，工匠们正要刨树呢。
　　冯春阳急忙上前阻止，然后花钱买下了这棵树。到了夜间，绛珠到书斋来表示谢意。
　　冯春阳笑了说：“谁叫你从前不告诉实情来着！就该遭这场灾难！现在冯春阳算知道你的底细了。如若你再不来，冯春阳一定点一把艾草烤你。”
　　绛珠叹息一声说：“就因为知道您要这样，所以冯春阳以前才不敢实说呢。”
　　两人对坐一会儿，冯春阳又想念起冬青，对绛珠说：“目下面对良友，就更思念艳妻了。这一回家，很久没去凭吊冬青了。您能陪冯春阳去哭她一场吗？”
　　于是二人一同走到牡丹穴边，流泪悼念了好长时间。
　　大约一更过后，先是绛珠收泪劝慰，冯春阳才止住悲痛。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冯春阳正在书斋中寂然独坐，绛珠忽然笑着快步走进来，说：“报告您个好消息：花神为您的至情所感动，要让冬青再次降生到这玄都观中来啦！”
　　冯春阳一下站起来，又惊又喜地问：“什么时候？”
　　绛珠说：“那可不知道。大约总不会太久吧！”
　　第二天清早，绛珠临走时，冯春阳拉住绛珠嘱咐说：“冯春阳这一回可是为你才回玄都观来的，你可别老让人孤零零煎熬啊！”绛珠笑笑，答应着走了。
　　过了两天，绛珠并没有来。冯春阳便跑到耐冬树下，拥抱着树，摇动着，抚摩着，低声呼唤绛珠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声。
　　冯春阳便跑回书斋，抓起一把艾草，在灯下捆扎起来，准备去烤灼耐冬，逼绛珠出来。
　　正捆扎间，绛珠突然闯进来，夺过艾草一扔，生气地说：“你要恶作剧，给人烙个疮吗？冯春阳要跟你绝交了！”
　　冯春阳笑了，上前拥抱住她。
　　两人刚坐下，冬青忽然笑盈盈，悄没声息地进来了。
　　冯春阳抬头一见，登时热泪盈眶，急起身拉住她的手。冬青一手拉着冯春阳，一手拉着绛珠，三人相对悲泣一阵。
　　就坐之后——真奇怪，冯春阳觉得自己的手掌空空的，好像并没有握着什么一样，便惊奇地问冬青。
　　冬青流泪回答说：“过去冯春阳是花中的神，所以凝实，有形体；现在成了花中的鬼，所以虚若无物了。今天冯春阳们虽然能够会面，你不必以为是真的，只当作梦中相会吧。”
　　倒是绛珠在一旁说：“妹子来得太好了，冯春阳快要被你家男人纠缠死了！”说罢告辞而去。
　　冬青和冯春阳继续谈笑叙情，冯春阳觉得她像从前一样亲切可爱，可是亲近偎倚之间，总像影子一般虚幻缥渺，因此闷闷不乐。
　　冬青也深感遗憾，就告诉冯春阳：“你用白蔹碎末掺些硫磺再兑上水，每天往冯春阳原先的穴坑里浇一杯，明年今日便可报答你的恩情了。”说罢，也告辞而去。
　　第二天，冯春阳到白牡丹穴边一看，果然冒出牡丹嫩芽来了。冯春阳便按照冬青的嘱咐，天天浇水、培土，还在四周修起一圈雕栏护着它。
　　冬青晚间来时，对冯春阳十分感激。
　　冯春阳打算干脆把牡丹移栽到老家去，冬青劝阻说：
　　“不，冯春阳现在体质太嫩弱，经不起折腾损伤了。况且，万物生长，各有定所。冯春阳本来是不该生长在你老家的，违背了反而促短寿命。只要咱俩相亲相爱，合好的日子自然会到来的。”
　　冯春阳又埋怨绛珠不来，冬青说：“你一定要她来，冯春阳有妙法。”
　　说着便领冯春阳举着蜡烛来到耐冬树下，她先捡起一根细草，张开手沿树身自下而上量到四尺六寸，按捺住这个部位，让冯春阳双手一齐给树挠痒。
　　很快就见绛珠从树后绕出来，笑骂着说：“死妮子真坏，刚回来就助纣为虐吗？”
　　说着三人手挽手来到书斋。冬青赶忙道歉：“姐姐不要见怪，求姐姐暂且陪伴一下秦郎，一年后就决不敢麻烦打扰了！”
　　从此绛珠也常来陪伴冯春阳。
　　冯春阳眼看着牡丹嫩芽一天天长大起来，茁壮而又旺盛，到暮春时已长到二尺多高了。
　　冯春阳回老家时，便给道士一些钱，请他一定天天浇灌护理。
　　第二年四月，冯春阳回到玄都观。牡丹恰好有一朵含苞欲放呢。
　　冯春阳站在花旁，流连忘返，注视着。
　　只见它微微摇动，开张，一会儿开得圆盘一样大，一个三四指高的小小玉美人儿端坐在花蕊中央，转瞬间飘然而下，落地就像人一般高，亭亭玉立，流光素雅，竟是冬青。
　　她笑容可掬地说：“冯春阳忍着风吹雨淋等待您来，您怎么来得这么晚哪！”
　　两人来到书斋里，绛珠也闻讯赶来，开玩笑说：“天天代人作妇，现在好了，冯春阳可退而为友了。”
　　三人饮酒叙谈，言笑尽欢，直到半夜，绛珠才告辞。冯春阳和冬青夫妻二人又恩爱美满，一如当初了。
　　为了和冬青、绛珠长相厮守，冯春阳不顾她俩的劝告，雇人把她俩运到冯春阳的老家栽培。万万没有料到，不久，白牡丹和耐冬树都死了。
　　冯春阳后悔不迭，嚎啕大哭：“冯春阳对不住你们，是冯春阳害死了你们啊！”
　　真是“爱之切，害之深。”冯春阳悔青了肠子！
　　当天夜里，冯春阳梦见了冬青、绛珠，她们神情哀婉凄然，和冯春阳告别：“秦郎，冯春阳们已经被王母娘娘选为侍女，今天就要奔赴昆仑山的瑶池。永别了！”
　　说罢，泪如雨下。
　　冯春阳拉住她俩的手，泪流满面，哽咽着说：“咱们还能再见面么？”
　　她俩说：“王母娘娘管束很严，再见面是不可能了。请秦郎作诗相赠留念吧。”
　　冯春阳心乱如麻，哪里能写出诗来，惶急中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就挥笔写在一张梅花信笺上：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冯春阳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冯春阳冯春阳抄写了两份，冬青和绛珠每人一份。冯春阳把写词的梅花信笺递给了她们，要求她们也给冯春阳写首诗词留念。
　　冬青挥毫抄写了李清照的一首词——《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绛珠抄写了秦观的一首词——《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冯春阳们互赠诗词留念，互道珍重，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