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萱歌》闲云一片

4、因缘际会（四）

　　“小姐，请问有订位吗？”侍者彬彬有礼地询问。这是全上海最高的一座餐厅，位于X大厦87层的九重天西餐厅。

　　“哦，有的，是位许先生定的位。”安清摘下一只耳机，也同样微笑着礼貌回答。秀美绝伦的五官、白晳如瓷的肌肤让她看起来顶多二十六七，虽然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但那双眼睛稍稍一弯，瞬间就盈满了清泉，一漾一漾的，如同湖光潋滟，新芽绽绿，让人眼目清新。

　　侍者不自觉地回之以一个发自真心的微笑，美女身边的小男孩问道：“妈，还有别人和我们一起吃饭呀？”

　　侍者这才注意到这对母子的着装，似乎太过朴素了，纵然宽松的棉质大衣配上小波浪长卷发，让女人自有一种散漫慵懒、出尘脱俗的气质，但与这家餐厅高贵雅丽、流金溢彩的气场很是不搭，在这个金钱至上、外包装更重于货品的年代，这个有些“寒酸”的大美女，如同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摆上一丛绿竹般不和谐。

　　“嗯，你可以叫他许叔叔，他是从美国来的，今天他请客，你这个吃货有福了。”安清亲昵地拧了拧儿子的鼻子，以一种宰大款的轻松语调说着，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她宁愿放弃这顿白吃的晚餐。

　　“女士，请跟我来。”侍者一如既往地礼貌，毕竟是对外营业的餐厅，不可能像什么会所之类要求多多，像这母子，虽然有些违和，但餐厅里这样的客人可不少，比如有次来的首富啥的，穿得比他们还要寒酸呢。

　　“女士，就是这里了。”侍者礼貌地鞠30度躬，左手放胸，右手指向一名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男子早已如修竹般起立，身体前倾，满脸殷切。

　　他戴着付无框眼镜，浑身自有一股质朴无华的书卷气。穿着一套浅灰色西服，内着淡蓝色衬衫，领口微敞，并没有系领带，显得很是轻松随意。俊逸的脸上带着亲切和煦的微笑，让人顿生如沐春风、天高云清的舒畅之感。

　　见惯各色人等的年轻侍者，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真不多见，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谦逊和儒雅，映衬得这富丽堂皇的餐厅也有些流俗。

　　“安清。”男人低唤，柔和清朗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的眼睛在镜片后犹如两簇跃动的火苗，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与喜悦。

　　侍者有些讶异，虽然这二人均是俊男美女，但从衣着上判断，男人和女人明显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女人虽然是个大美女，但儿子都那么大了，最少也已三十多岁了。而男人显然是一位高富帅，这位高富帅看见中年妇女，表现出的热络与讨好是那么明显，反观女人，脸上本有的浅淡笑意都消失了，显得冷淡且疏离。

　　如此谦谦君子般有着无比亲和力的男人让安清在称呼上产生了点小纠结，这个男人叫许衡，刚从美国来，是她继母的儿子，按关系她该叫他哥哥，可这位哥哥却是有生以来第三次见面，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原来不打算见他，但电话里他是那么诚挚，见了面后更是让人生不出一点恶感，现在居然连必要的距离感都保持不下去了。

　　“许先生，您好。”安清说，神情看似平静坦然，但是个人都能感觉到她的生疏。

　　纵然是早有预料，但看到安清明显的疏离冷漠，许衡心中既涩又喜，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般，将那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间。无论如何，能够在分别三十年后重见她一面，也足以令他喜不自胜了。他毫不介意地冲安清轻点了下头，目光移向安清身边，对上正轱辘辘转着小眼睛打量他的小男孩，“这是我儿子，李昕宇。”安清适时地介绍：“小宇，这是许叔叔。”

　　李昕宇没怎么留意到妈妈的别扭，他自从看到许衡殷切的样子后，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老爸的话如在耳边：“儿子，老爸做错了事，老爸一定竭尽所能弥补。你一定要帮爸爸把你妈看得牢牢的，万一她给你找个新爸爸，那咱们父子俩就成了没人要的流浪犬，哭都没地儿哭去。”

　　因此，胖嘟嘟的小男孩没有展现出他妈妈希望他表现出的礼貌懂事，别开了眼，冲着正在拉餐椅的侍者响亮地问道：“服务员，请问厕所在哪里？”安清囧，这熊孩子不是她儿子吧，一定不是。

　　出了洋相的人，往往都会变得异常敏感，安清就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眼珠转动间，一名侍者正引领着一对情侣与他们擦肩而过。

　　“好一对俊男美女！”安清心里喝了一下彩，眼界一向很高的她都被惊艳了一把。先前小小的尴尬也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冲散。视线里，男人身姿峭拔如苍松，女人娉婷款款似风荷，在昏黄朦胧的灯光里勾勒出一幅隽永的剪影画。

　　罗湛的视线从安清身上掠过，坚硬的心如同每一次见她那般变得柔软而欣悦。她真是时光的宠儿，不仅没有在她脸上刻下印痕，反而如同陈年的酒酿，一层又一层地沉淀下来，将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女孩，渐渐演变成一个温宁清婉的女人。只有幸福，才能造就出这种改变。

　　她的幸福，从来就与他无关。

　　她是他难忘的初恋情怀，他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匆匆。

　　没有人会相信，像罗湛这样一个理性得如同机械般的男人会暗恋一个女人三十年，包括罗湛自己。只知道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刻入了他的骨子里，她是他梦境的常客，对她的思念常常会不经意间爬上心头，虽然过惯了缺失她的生活，可又有谁知道，正因这种缺失，让他对生活始终缺乏热情；不过也让他更能看清潜藏着的，偏执且贪婪的另一个自己。

　　当安清的目光落在罗湛身上，这位铁血军人再一次查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急速发热、心跳加快、行动出现僵滞，耳朵听从内心本能竖得高高的，想听到她所发出的任何声音……

　　此时，男厕的一个隔间中，李昕宇正躲着打电话：“爸，有情况，你快点过来，妈正和一个叔叔吃饭，他们很可能在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