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江湖风浪多》衣露申岛主

6、欲将痴心付青帝

　　却说凤翊带着红颜策马狂奔至平日教红颜练功的小树林中。虽然春日犹浅，嫩柳著烟，水声涓涓，河畔泛青，一直迎春花摇曳多姿，依依风里，浅黄的花色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浑似美玉。凤翊揽着红颜席地坐在河边，心中充满了平安喜乐，真愿意就此地老天荒。
　　此时红颜脸上尽是娇羞，红红的脸，宛似春日海棠含苞待放。凤翊沉吟许久，轻轻的唤了一声：“红颜。”
　　“嗯。”红颜轻轻的应了一声，头垂的更低了。
　　“红颜，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
　　静默了许久，红颜也未能等到凤翊的下文，忍不住抬起头来，却对上凤翊深情脉脉的眸子。那张银质面具，横亘在红颜和凤翊的中间，泛着幽冷的光，无情亦无思，遮去了他所有的窘态，也遮去了他热情如火。只有他的眼睛，似乎比平日更亮，也似乎比平日更幽深，似乎著喜，也似乎含愁，出卖着他的心。凤翊的心早已失却控制，扑通扑通的狂蹦猛跳，似乎要撞开他的胸口跳到她的手心里。在看红颜，仰着脸儿，似小孩子盼望糖果般的凝望着他，却又盼的那样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希望落空。他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的心，然而她又是那样的不确定，因而惴惴不安。这时候他最好表白，坦诚他对她的爱慕之情，然而当他张开嘴巴，却发出一连串零乱的单音，似被风吹的遍地都是的柳絮，飘摇无主。他觉得脸变得比以前更烫了，而这种热度，因着面具的缘故无法散去，让他更加焦躁，更加难受。
　　红颜见他期期艾艾，说了半天，也只是一个“我”字，不由的“咯咯”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悦耳，令凤翊心神俱酥。又见她双唇丰润饱满，微微嘟起，像要吻谁，更觉诱惑，忍不住凑过脸去想要亲吻，谁知唇还没到，面具先贴上了红颜的脸，那面具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晒了好久，有些烫，又碰巧贴上的是红颜受伤了的脸，红颜感到脸上猛然一痛，下意识往后仰去，不由”哎呦“一声。凤翊甚是懊恼，一把把面具揭开，信手一丢，扶住红颜的后脑不让她躲闪，一探身便迫不及待的吻上了她的樱唇。也不知道缠绵了多久，红颜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越来越闷，脸越来越烫，意识越来越模糊，都快看见白光的时候，凤翊终于放开她。“咳咳咳”，红颜好容易缓过气来，待看向凤翊时候，目瞪口呆，浑忘了呼吸。凤翊见她双目圆睁，直直地瞪视他，以为她气他强吻了她，遂一脸认真的道：“刚才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要轻薄你，是因为，是因为，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涨的满脸通红，一脸委屈，恐怕红颜再盯他一会，他就要像个娘们儿一样哭出来。“我一定会为你负责的。”末了，他郑重其事的说。
　　“啊！”红颜发出一阵惊呼，“原来你长得这么漂亮。”
　　眼前的人神仪明秀，湛然若神，轩朗俊逸，不染尘寰，像思凡的姑射仙子。凤翊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竟然表错了情，被一个女人惊为天人，不知是褒还是贬。
　　“那你原来认为我长什么样子啊？”
　　“嗯……”红颜眯着眼睛，费力思索了好半天后，吐了吐舌头，道：“我没想过。反正不应该是这么俊。”
　　“不会是你看我带面具，就以为我长得丑吧。”
　　“老实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那你还让我亲你。你不怕我面具下面青面獠牙？”
　　“只要不是人面兽心就好。”红颜调皮的眨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大叫道：“你刚才竟占我便宜，姑娘我要收拾你！“说着便一掌劈向凤翊，没有半点犹豫。
　　凤翊顿时无语了，不带这么玩的，这丫头原来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边闪边一脸无辜的道：“我看你刚才还色眯眯的盯着我，一副意犹未足的样子，怎么就变成我轻薄你了？“
　　“你还说！你还说！“红颜气的直咬牙，脸红的似要滴出水来，出手如风，又快又狠。
　　“救命啊！救命啊 ！”凤翊边叫边躲，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然而每次躲闪都妙到巅峰，让红颜在心里也不禁暗暗叫好。
　　骤然凤翊出手化解了红颜的攻势，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无限深情的说道：“红颜，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可以嫁给我吗？”
　　“放手！谁要嫁给你这个无赖。“红颜在他的怀里挣扎，心中暗暗欢喜。
　　“我今天就无赖了。”说着又狠狠的吻上红颜的鲜润的樱唇。红颜羞涩不已，心想这样下去肯定嘴唇都肿了，让人看见非得笑话她不可，是以不停的想要推开凤翊。凤翊以为她要拒绝他，心中又是郁闷，又是失望，反而吻的更深，反复在她鲜美柔软的双唇辗转不休。忽然他感到脸上一阵凉意，竟是一滴水珠落在脸侧，他以为红颜哭了，顿时慌了手脚，放开红颜，向后退却。谁知还是有零星的水珠落在脸上，越来越有密集之势。正诧异不已，却听红颜道：“下雨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
　　凤翊抬头一看，刚才的艳阳高照不知何时变成阴云密布，雨声沙沙，水面早已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和红颜急忙上马，策马往城里赶去。谁知雨越下越大，转瞬便变成倾盆大雨，似一根根白面筋从天而降，地上水声潺潺，已经形成水洼，远处白烟滚滚，凄迷了归途，并伴有春雷阵阵。一声惊雷，不远处一个树被雷生生劈开。在雨中奔驰已然不安全，凤翊心中暗暗焦急，他伏低身子，用自己的脊背替红颜挡雨，一面四处张望，寻找避雨处。
　　幸而不远处有一座荒废了祠堂，凤翊和红颜忙奔入躲雨。刚才红颜拒绝的姿态仍存留在凤翊的脑海，是以一进祠堂，原本拥着红颜的手迅速放开，人也刻意的离开了一段距离。红颜微微有点诧异，看向凤翊时，见他一脸气闷，更觉莫名其妙。一阵阴风袭来，红颜不禁打了个冷战。凤翊铁青着脸，将外衣除下扔给红颜，示意她披上御寒。可是衣服早已里外湿透，压根不御寒。生怕寒气入体，红颜忙盘膝入定，运功抗寒，暂时顾不上理会凤翊为何别扭，然而她练功时日短，功力浅，仍是浑身发抖，牙关打战。忽觉一股暖流从后背缓缓流入，她张开眼睛，想要转过头去看，凤翊感觉到她的动作，沉声道：“专心点，否则该走火入魔了。“
　　这雨直下到入夜时分，尚未停歇。红颜的衣服早为凤翊的内力蒸干，凤翊仍旧源源不断的催内力过来，为她驱寒。红颜心知凤翊内力损耗了太多，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吃不消，忙道：“我已经不冷了，你快撤了内力。“这一张口，才发现声音沙哑，喉咙里火辣辣的，恐怕已经伤风。
　　凤翊刚撤下内力，红颜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凤翊干脆除下外衣将红颜严严实实裹起来，抱在怀里。
　　“为什么要拒绝我？“凤翊声音低沉沙哑，掩饰不住内力消耗过多的疲惫。
　　红颜见他脸容清白，满是伤心、失望与憔悴，不由吓了一跳，忙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你为什么要推我，在那个那个什么时候。“凤翊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
　　“哪个时候呀。”红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亲你的时候。”凤翊咬了咬牙，心想自己怎么爱上这么迟钝的一个女人。
　　“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的嘴巴亲肿了要我怎么见人啊。”红颜哀嚎一声。
　　呃……凤翊怎么也没想到红颜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推他，还得他白白郁闷了半天。心中也不恣意狂喜起来，原来红颜不是拒绝他。
　　“说说吧，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
　　“你看，我长得也不好看，又不算贤良淑德，又非多才多艺，身份又低贱，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我不许你这样看轻你自己。“
　　“可是你看星河，人家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还够温柔体贴，不是你们男人心中理想的女人嘛，你干嘛不喜欢她？“
　　“我也说不上你到底哪好，要不然我先娶了你，再慢慢发掘你的优点？”凤翊痞痞的笑道。
　　“讨厌，人家在和你说正经的。”红颜轻轻的嗔道。
　　看着她轻嗔薄怒的样子，凤翊差点把持不住，又要吻下去，后来想起她的担心，还是忍住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一直带面具？”生怕红颜再问下去，自己无法回答，凤翊忙转移话题。
　　“我拿你当朋友。朋友间只有信任和道义，其余的都不重要。难不成你长得丑我就不要你这个朋友了，天下没这个理可是。所以我并不介意你是美是丑，是妍是媸。再说倘若你非有难言之隐，干嘛把这么漂亮的脸遮起来。“红颜甚是豪迈的说。
　　“我确实有原因。你可知道我是谁？”
　　“咦？你不是冷公子吗？至于叫冷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我是刻意的隐瞒身份。你可知凤三皇子？”
　　“凤三皇子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据说他生的极其俊俏，蕴藉风流，文韬武略，才华横溢。十岁作《游青龙峡赋》，名震四海；十三岁写词，传唱南北；十四岁与天凤王朝第一名剑独孤漠大战三百回合，不分上下；十六岁下江南，将江南整顿的井井有条。他的事迹不胜枚举，我也就不一一说了。”
　　“看来你十分仰慕凤三皇子了。”
　　“他可是天凤王朝春闺梦里的第一情郎。银河姐姐在世的时候，经常唱凤三皇子的词，缱绻动人，让人闻之销魂。她尝说得见凤三皇子，虽死无悔。”
　　“那你呢？”凤翊追问。
　　“传奇人物吗，谁都想见见不是。可是我现在已然心有所属，情有独钟，看凤三皇子和看猴心情并无二致。”红颜一本正经的说。说完还冲凤翊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的心在他身上。
　　凤翊哭笑不得，略觉尴尬。她竟拿自己和猴比。为了让自己淡定，凤翊清了清嗓子道：“我自问没得罪你，你干嘛绕着弯骂我。”
　　“我没骂你啊。”红颜疑惑的说，忽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凤三皇子。“
　　“不错，我就是凤翊。我带面具就是为了遮瞒我是三皇子的事实。”
　　“为什么呢？难道你怕你的老爹知道打你的屁股？”红颜调侃他道。其实她能理解凤翊的苦衷，毕竟烟花之地，鱼龙混杂又人多口杂，以皇子身份出入，十分不便。
　　“那也确实是一个理由。上次我二哥去凝香阁，被父皇知道了，亲自执鞭痛打一顿。父皇对我们管教甚严。”
　　“那你还敢来？”红颜不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来还有一个目的，是要调查万花楼。”
　　“万花楼说的难听点，就是个妓院，有什么好查的。”
　　“我觉得它不止是妓院那么简单。有一次，我看到母妃的宫里走出一人，鬼鬼祟祟的。我本欲追踪，谁知母妃这时候令人传唤我，让她跑了。后来我在街上看见她进入万花楼，进来打探才发现那人原来就是你们鸨母莫桑。”
　　“什么？怎么会是妈妈。后来呢？”
　　“后来光顾着教你这个笨学生，哪还有空调查。”凤翊用愤愤的语气说道，眉梢的一点笑意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看，眼睛简直是心灵的叛徒。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私密的事儿？”
　　“还不因为立定心思要娶你。夫妻之间，当然要坦诚相见了。”
　　“我还没打算嫁给你呢。”
　　“今日天公作美，送来这么多水，我看不如就生米煮成熟饭，看你怎么反悔。”凤翊坏坏的笑，作势又要吻她。红颜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道：“好了好了。我投降。不过我们身份悬殊这么大，真的能够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吗？”
　　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八个字说的凤翊心花怒放，他喜道：“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可不许你反悔。”
　　“那要看你表现。你要敢对不住我，保不齐我就反悔了呢。”
　　“除了父皇母后，我的心中只有你，我可以对天发誓，如若我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回去我向父皇禀告，再找你妈妈替你赎身。然后就赢取你到我靖安王府做我的王妃。如何？”
　　“万一你父皇不许……”
　　“没有万一。”凤翊斩钉截铁的说。
　　在这凄凉的雨夜，在这颓败的祠堂，在这无垠的黑暗里，一双交握的手，两颗依偎的心，温暖了长夜漫漫。再无忧惧，再无彷徨，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