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吟罢飞雪春又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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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凤翊正想打听银河的事情，忽听得门外一阵吵嚷。原来是万花楼的恩客闹着要见刚才唱曲儿的姑娘，被长歌他们拦在外面。红颜正欲启门，被凤翊一把拉住，不悦道：“你就这么着急抛头露面呀。”
红颜生气道：“你就这么看扁我，当我是那等不要脸的女子？我想，那些闹着的人客对我好奇，才如此闹个不休，倘见我是这么个丑东西，心里失望，自然就离去了，也省了好些麻烦。”
凤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来这丫头自信不足，甚是看低自己，倘她现在出去，麻烦才多呢，往后不入风尘都不行，得天天和这些登徒子打交道。遂死死拉着她不放。他如何对她说他现在正遭到她的魅惑，觉得她美得惊心。
缘何妓院的人都不认识倾城，一是她离开的时候还小，小孩儿变的快，一年一个模样，在这八、九年的时间里，早已面目全非，脱胎换骨。再者，倾城女扮男装，扮作小厮的模样，在外被唤作“阿成“，一方面为掩饰身份，毕竟万花楼是影卫队的老巢，识破她，就等于暴露了凤翊小心遮瞒的身份，万一有到皇上面前嚼舌的，凤翊定要受罚；另一方面为方便行事，女儿家出入风月场所到底不妥。她倒不怕她母亲识破，她母亲素来极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最好闭嘴。是以她坦然跟着凤翊。
其时莫桑并不在京，而是和星河姑娘在江南万花楼的分店，伺机执行一个异常艰难的任务。
此时倾城心如刀绞。她与凤翊千里相随，日久生情，芳心早已暗许。她又情知皇上派她跟随凤翊，便是将她给了凤翊做侍妾，遂对凤翊更是尽心尽意。然而凤翊正在房里和红颜打情骂俏，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她不由得生出一种凄怨的情绪。
她听见凤翊戏谑的问红颜道：“觉得自己长得丑，为什么不擦粉呢？不是一白遮百丑吗？你擦白白的就漂亮了。”
谁知红颜叹了口气道：“谁知你也是个大俗人，轻薄子弟。若我擦了粉，和你带了面具有何区别？都是遮掩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人生如戏，带什么样的面具就要唱什么样的戏，哪由得了人自己做主？我既无意风尘，就要甘于平凡，何必招摇过市后，再去谈安分守己，岂不是自相矛盾，荒谬可笑？况且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倘若他们看惯了我虚伪的外表，又如何可以明鉴我的真心？”
凤翊肃然起敬，心想果然没看错这丫头，果然有些见识。也深悔自己方才之举，眉宇间不禁流露出懊恼的神色。谁知红颜轻轻凑到他的耳畔，道：“况且我觉得擦粉和涂墙是一个道理，都是一层一层又一层……”还未等说完，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了。凤翊也不禁莞尔。觉得这丫头真是多变，刚才还义正言辞，忽而就俏皮可喜，真是捉摸不透。
只见红颜得意洋洋的看着凤翊道：“你逗我玩，我也逗你玩了，我们扯平了，谁也不吃亏。”
凤翊道：“刚才你故意装深沉，原是逗我呢。”
红颜嘻嘻一笑。凤翊见她天真烂漫，也觉得高兴。忽听得一阵叽里咕噜声音，只见红颜下意识的捂住肚子，满脸羞得通红。凤翊不禁笑出声来，红颜甚是恼怒的瞪了他眼。
待饭菜上桌。只见红颜据案大嚼，一点形象全无，还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声音表示赞赏，有时吃的太急，烫到了，还伸出舌头“呼呼”喘气，模样甚是可爱，让凤翊既感新鲜又觉有趣。
忽然她放下碗筷，长叹一口气，眉头深锁，面容愁郁。凤翊吓了一跳，以为是她吃撑了，胀得难受，忙斟了一杯玫瑰普洱给她消滞。谁知又不是此缘故。再三问之，方知她是担心陈公子不肯善罢甘休，往后又来滋事，正在苦苦思量对策。凤翊笑道：“傻丫头，就为这事烦心。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如何。”
“你又不能守我一辈子。赶明儿遇到张王李赵公子寻衅滋事，你还能一一都替我打发了不成。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知你可否将今日身手教我两下。我拜你为师。”
凤翊本想说我守你一辈子的，然而终没说出口。他毕竟是□□贵胄，而她不过是一妓院小丫头，身份悬殊，好似中间无数重山阻隔，如何相守？他雅不欲用空话哄她，故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明儿我先替你打发了陈公子。等你功夫练好了，自己再去打发张王李赵公子吧。”
“这么说你愿意收我为徒？”红颜喜出望外。
“嗯。”
红颜盈盈一拜，道：“师傅在上，受红颜一拜。”
凤翊忙扶她起来。这样说说笑笑，不觉夜已深沉。凤翊虽来万花楼多次，却是第一次留宿。红颜也是第一次和年轻男子同室相处。两个人都深觉不安，不知所措，彼此尴尬，又有一点激动。末了，还是红颜回后院自己的房间，倾城进来服侍凤翊睡下，自己眠在榻上，一如往常。
第二日一大早，便听见楼下一阵吵嚷，原来是陈家来人寻事。尚未走上楼，便被长歌长笑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凤翊动了气，让人拉马，要亲自往户部侍郎府上走一遭。
一大早上无甚事，户部侍郎府邸的守门众小厮精神也渐渐懈怠。有那等夜饮聚赌，宿妓□□的，便打起盹儿来。余下的就东家长，西家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不过说些官宦家的气象，谁家门面大，谁家戏子好，谁家公子风流，谁家小姐俊俏，泰半是混听来的无稽之谈，不过图个事儿做。
忽听得金石相击之声由远而近。声虽轻缓，但来得甚快，约莫三四骑模样，夹杂着银铃之声，便知马非凡马，人非凡人。忽感金光刺得人眼张不开，拭眼的功夫，一声马嘶，竟清越如龙吟，穿云裂石，响彻云霄。待开眼，只见一匹金做笼头玉为鞍的骏马立于门前，马上有一清贵的公子哥儿，神情冷傲，目下无尘。又有三匹马刚转过街角，看样子是那公子的小厮，尚有一段距离便听马上的人大叫：“快去通报你家陈大人，就说凤三皇子前来拜访。一众小厮忙上前招呼侍奉。
那陈欲海此时正在书房又气又怒，气的是儿子不成器，成日价只知流连青楼楚馆，寻花问柳，不务正业，昨日又与人争风吃醋，狼狈而归，丢尽了陈家颜面；怒的是儿子吃了大亏，心疼不已，今日命人去教训一下那狂妄之徒，出口恶气，谁知去的家丁竟是跌跌撞撞，“挂彩”而归。忽听门前小厮来报，凤三皇子前来拜访，已延请入正厅。陈欲海心下一惊，素闻凤三公子冷癖孤傲，不与官员来往，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心内颇感不安，忙赶去招呼。
及至正厅，便见凤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正在打量正厅格局布置。听到响动，凤翊便转过头来。那陈欲海不禁吸了口气，心想怪道凤三皇子是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见他色若黄昏之白月，目似星罗之夜幕，唇红如玫瑰，，齿白胜璞玉，眉是丹青之笔，鼻似巧匠之雕，虽妩媚若斯，却天然英勃之气不失，又见他白衣金带，衣饰简单，却更显得他玉树临风，眉目如画。
见过礼后，陈欲海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三皇子此次前来，有何见教？”
“此次叨扰，一来是谢罪，昨日与贵公子有些误会，出手伤了贵公子，心内不安；二来是恳请贵公子高抬贵手，以后不要去骚扰万花楼的红颜姑娘。”凤翊冷冷的说。
陈欲海听到此处，心下已然明了，原来那伤了自己儿子的人竟然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现封为靖平王的三皇子。虽已赐下府邸，然而皇上和三皇子生母玉妃舍不得，遂仍旧命他住在宫里。现下得罪了这个主，如何是好。陈欲海冷汗直冒。
凤翊又道：“我出门在外，不欲他人知晓我身份，还望大人和贵公子遮瞒则个。”
陈欲海连声称是，凤翊微一拱拳，道声告辞，竟风一般的去了。只剩陈欲海软到在地。
凤翊折回万花楼，远远就见红颜正倚在妓院门口发呆。待见他回来，登时满脸欢欣，向他招手。凤翊不觉心念一动，下意识握住红颜的手，轻轻一带，便将她拉上马，策马往郊外去了。
这一日忙坏了凤翊，又是教骑马，又是教武术，连饭都不顾吃。还是长歌长笑打了野鸡鸟雀烤了做午饭。红颜哪有这等经历，自是新奇非常，异常开心。凤翊却心不在焉，他在马上时曾揽住红颜纤细的腰肢，怕她掉下来，只觉触手处及其柔软，浑若无骨，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拗断。他从不知女人的腰肢也可柔媚如斯。到现在仍在震惊与回味。
折腾到夕阳西下，怕城门关锁才回。他怕父皇母妃担心，将红颜送回便匆匆回宫。
红颜一进万花楼便被龟公拉住。那龟公一脸谄笑道：“红颜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大伙可都等你呢。”
红颜再三推脱不掉，心中暗恼，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冷冷道：“要我出去也可以，只是我有一点要求，卖艺不卖身，否则打死我也不从。”
龟公恨恨道：“姑娘你也不想想是谁将你养这样大，吃的喝的穿的，哪个不是别的姑娘”卖“得的，如今你想装清高，撇的清吗你？况人食的五谷杂粮，那个不是粪沤大的，再清能清哪去，不一样要拉屎放屁。再不识抬举，我打死你这个忘了本的小蹄子。“
红颜见龟公放了狠话，在犟下去不过白白吃亏。对于打不服的，妓院素来灌一碗蒙汗药，剥光了丢床上作数。自己柔弱无力，反抗不得，只能将眼泪往肚里咽，换上一副讨好的笑，道：“您老别生气，先听我说。我自幼在你跟前长大的，什么样您能不知？现在他们不过对我好奇，真要到手不过一夜就丢脑后了，谁还给我出银子？就好比那莲花，开的时候高洁雅致，摘下一揉，便惨不忍睹，任人随手丢弃，谁还记得那是莲花？故而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是诚心为万花楼打算，您老明鉴。“
龟公沉吟半晌道：“说的也有理，真有见识，不愧是我调教的人。就按你说的办。玖儿，快来替姑娘更衣。”
红颜肚里恨的牙痒痒，却也莫可奈何，比着白日里凤翊的衣饰，捡了一件曳地望仙裙，外著烟萝纱衣，头发向后拢起，用一条冰蓝色的发带束了。眉心缀一块水珠形美玉，双耳带一副木兰耳环，其余更无一点装饰，薄施脂粉，略画眉黛。出来后龟公眼前骤然一亮，但觉仙姿袅袅，清逸出尘，似直欲羽化而去。
待她琴音一响，无论名师草莽，皆屏息凝神，四座沉醉。听她曼声唱道：
“小径延延延何处？柳乱花迷，难识来时路。欲觅旧日晚霞暮，多情似雨蒙双目。“
“桃红著烟开仍旧，香风如语，依依对人诉。愁靥掬水水不留，化云直奔天涯去。“
是凤三皇子的一曲蝶恋花。一曲终了，令小嬛抱琴，竟自去了，余情未尽，径自绕梁，令人荡气回肠，反复思量。
良久，满堂喝彩，宛若雷鸣，历久不衰，赏钱无数。那凤三皇子的词未见得如何好，只因身份尊贵，受人吹捧。然而由她唱来，却情深意切，回味无穷。喜的龟公笑纹层叠泛起，似风湖千重浪。立刻将红颜搬至上房，令玖儿好生侍候。
红颜心中凄酸无奈，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夜未曾睡好。起床后，只觉天色阴沉，揭帘一看，原来已经飞雪，纷纷扬扬，直似搓绵扯絮。因心中感慨，烦郁莫名，遂随口作诗曰：
“阴风逐新雪，渺渺漫千里。
恋恋惜琼宇，无奈命飘零。
存梦云涯上，入泥悄无声。
但求有心人，怜我骨冰清。
魂入春草绿，萋萋再相逢。“
但听背后有人道：“好诗！”回头一看竟是凤翊。不知怎么，红颜心中的委屈登时涌上，眼泪决堤，拉住凤翊的衣角悲咽不止。
自此以后，白日红颜随凤翊策马狂奔，习武练剑，晚上强颜欢笑，弹琴卖唱。凤翊见红颜明敏伶俐，竟将母妃亲传的一套“洛神剑”、一套“断肠掌”传授给她。此剑法掌法甚是轻灵，适合女子柔弱无力，其精髓在于借力打力，更妙在于一招一式皆优美曼妙，虽无金刃之声，杀敌之气，却可乘隙而入，直击命门，可谓以柔克刚的经典，且由红颜这样身量纤细的韶颜女子练起，更是美不胜收。
一个冬天下来，红颜已尽得其精髓，只因内力尚浅，又无经验，还欠火候，假以时日，定有大成。
不觉天气回暖，春时又至。凤翊和红颜的感情便如迎风春草，与日俱增。正可谓是身在春风思骀荡，柳拂行人多情丝。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吟罢飞雪春又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