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79 ...
-
沙塔城矗立在帝国与漠阳的边界，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聚会，交换香料、马匹、丝绸、瓷器、茶叶，还有从西方小国来的奴隶，市井中轩陌交通，一派繁荣景象。远来的商人皆赞颂沙塔城的富足与开明，她没有高昂的赋税，也没有苛刻的捐杂，更没有腐化堕落、敲骨吸髓的官吏，沙塔的居民将此处的统治者比作光辉灿烂的太阳，虽然他们从未见过这位神秘的莲王。
沙塔城正中是一座高大华美的宫殿，暗金色的墙体像大地深处那无垠的沙漠，又如异域美人古铜色的肌肤，闪烁诱人的光华。三座主殿呈三角形排列，高高的穹顶直插云天，顶上塑着展翼的天神，手持利剑指向西方。四周精美的楼台层层叠叠、高低错落，清澈水流环绕其间。丛丛绿树、簇簇繁花遍植其中，仿如一颗颗绚烂的宝石，镶嵌在这位美人古铜色的肌肤上。
已是八月底，正午的太阳还带着几分夏日的灼热。雷莲躺在书房内的软榻上，从身后仆役手上接过茶杯珉了一口。“信送到了吗？”他头也不抬地问身前站着的人。这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已送到离王殿下手上了。”
“嗯，他说什么？”雷莲问。
“离王殿下也没说什么，答应下月初过来。”这人偷眼看看雷莲脸色，低头又道：“不过，虎亲王也要一同过来。”
“哦……”雷莲脸色一沉，喃喃自语道：“二皇兄也要来，还真把他的离王看得紧，来便来吧。”说完挥挥手，这人低着头退下去了。
雷莲起身看向窗外，灿烂的阳光辟开云层，利剑般直刺广袤大地，远处的荒野同天际渐渐融为一体，一列商队正牵着骆驼，排成一直线，朝荒漠中心缓缓进发。“四郎。”他对身后的仆役吩咐：“给我挑选二十头最好的骆驼来。”那叫四郎的仆人一楞，低头答应，想了想，大着胆子问：“敢问殿下，这骆驼要得急么？”。不必急，雷莲说，你月初前弄到就可，关键要脚力够好。
“辱承知音，定符私颂。窃思形骸虽隔，肺腑应通。寤寐怀思，只觉宵长梦短，日时肠转，频添旧痕新愁……我还不知道，雷莲原来这么酸。”希烈拿着信，对坐在身边的南星一笑，眼里却露出些许严厉神色。林木尴尬，朝他一笑。希烈将信丢在一旁，搂他肩道：“你跟他只见过两面，邀请离王访问沙塔城的文书后头就写了这般酸腐文章抒怀？还是你背着我，跟他有过几番深切恳谈，言辞虽短，情愫却长？”
林木听他这话隐含怒气，忙摆手说我是清白的，那个雷莲那么可怕，我才不会跟他有什么呢，不信你问艾奴。艾奴坐在二人下首，听南星此言笑而不答。
这日下午，希烈召诸人到侧殿内议事。两日前，莲王送来书信一封，邀请离王前往沙塔，共商在该城开展商贸之事。信中言，沙塔虽为往来客商集散之地，天下百货，十之七八皆现于沙塔，但终究只是集散和流转中心，贸易也以民间自发开展为主，虽繁盛，却缺组织和魄力，更难免有奸诈肖小之辈，借机囤积哄抬，倒让远方的百姓吃了亏。例如前年，便有人借东边苍月国疫病流行，需大量白醋之机，买断所有西方的白醋，大发国难之财。虽被莲王查处，时间上仍耽误了些。像离国这样的商贸大国，若能在此开设固定集市，不仅能更便捷地采买各国货物，更能大大节省往来开支。听闻离王对商贸极为看重，大力发展，并在国内作了不少改革，成效斐然。因此，冒昧邀请离王前往沙塔实地考察，设立官集。
这似乎有点儿现代商贸洽谈会的味道。林木拿起信看了两遍，雷莲写得倒是滴水不漏，一副互利互惠、达到双赢的模样，可这家伙不是别人，是雷莲，其居心就值得怀疑……
“殿下，您不是问过我好几次那荒漠中的上古遗迹吗？”幽兰为几人奉上茶点，开口对南星道：“现下有机会，何不趁机去看看？就在莲王那边的荒漠里呢。”
我当然想去，但……林木在心里对她耸耸肩，说：“这不是去玩的，咱们即使去也是商量正事，况且莲王此人……”这人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若贸然踏上他的地盘，还不知有什么花招诡计等着咱们。
“这事儿稳妥点好。”槿华思索一阵，看着南星说：“咱们在穆国时，并未与莲王有过照面，已被他计谋弄得那般狼狈，如今若直面其人，恐凶险非常。”
希烈不语，转头看看瑞卿，示意他说说。瑞卿喝口茶，低声道：“莲王这人如何我不清楚，你们虽忌讳他，但就这商贸之事，我却觉他提议很好。殿下您以前说商贸乃强国必由之路，帝国一直重农抑商，离国虽好些，也没怎么鼓励和发展，商人历来皆那三等之外的庶民。但就这半年来看，殿下还真说对了。沙塔城可谓贯穿南北、汇集东西，普天下凡有之物，没有在那儿找不出来的。所以我也想在那边设个点。”
林木点点头，这提议既合理、又有利，若是别人提出，自己早应了，可就这莲王……
希烈“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垂下眼思索一阵，抬头道：“南星，你的意思是不去沙塔吗？”
“也不是……”林木回答：“若莲王当真只是找咱们开集市，有什么不能去的？我还正好去看看荒漠中的遗迹呢，但莲王这人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他请咱们去，当真是为商量开什么集市吗？”
“我只问你敢不敢去。”希烈笑道。
林木心下一凛，看来希烈是打算去了。“敢，有什么不敢的。”林木说：“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妖怪，还真怕他不成？”
希烈点点头，正色对众人道：“有决心就好，沙塔城咱们得去，还有件别的事得让你们知道。”说着从怀里摸出封信，说：“这是漠阳国密使的信函，里边说漠阳王怀疑该国遗失的至宝，也是上古四神器之一的玃天紫金蚺是被莲王夺去了，我想借机查一查。”
“别国的事儿，同咱们有什么关系。”林木撇撇嘴。
希烈白他一眼，笑骂：“你这傻小子，难道咱们会白帮漠阳王查东西？他说了，若能得到玃天紫金蚺的准信，就将南边的商路都交给咱们。”说完将那密信递给他，林木接过，见果如希烈所言，立刻在心里盘算起来：从漠阳国出来的商路，南边主要通往归峰国和离国，再转发至南海三国和帝国东部，若能垄断了，离国贸易额可骤增四成，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他顿时将对莲王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瞥希烈一眼，捂嘴笑道：“嘿嘿，原来你也是财迷。”
“胡说什么。”希烈皱眉道：“为国增加收入可是正事。还有，十月初七是我父皇五十大寿，他对当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特别嘱托我，要我叫雷莲一起去都城为他祝寿，好多年没见那孩子了。我去沙塔也正好跟他说说这事儿。”
既已决定要去，几人便商量人员和行程。瑞卿首先表示：这次自己绝不再留守国内，要和几人一道去沙塔，商贸本就该他分内之事。希烈点头答应了，说雷莲此人需特别当心，这次不妨人多些，横竖国内没什么大事儿，干脆都去。幽兰、伊林、槿华和艾奴不用说，瑞卿和哲朗也同行，但哲朗不进沙塔，留在漠阳国，作为咱们的联系和后盾。而重光因还在穆国主持都城内百姓搬迁的事儿，这次倒去不成了。
“让哲朗留在漠阳国？可靠吗？”林木有些担忧。
“这你放心。”希烈对他道：“漠阳王同离国虽没什么交情，跟我却是过命的兄弟，我十年前救过他的命。昨天已飞鸽传书给他，告诉他我最近有安排，到时候得请他多关照了。”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九月初。”希烈道：“若到时你想探访上古遗迹，得深入沙漠，夏季的沙漠可不是说笑的。”林木点头，虽没去过，他也知沙漠戈壁的可怕，还是避开夏季的好。
几人商议一阵，将各种事宜都定下，又安排好国内事务，很快已是九月，雷莲又来了封信催促，说九月乃是贸易黄金时节，莫要错过了。
终于，在一个微风轻抚的早晨，几人告别送行的百官，领着队伍上路了。
“啊……终于来了。”雷莲看着刚送到的书信笑起来，吩咐身边侍从：“问问四郎，我要他准备的骆驼怎样了？”
“准备好了。”四郎正好进来，跪下向他报告：“莲王殿下要的骆驼共选了二十四匹，都是高大雄健，极耐饥渴的，已被牧人们训得很好，并有了几次在沙漠中行走的经验。另选了两只领头的，沙漠行走经验极丰富，沙暴也不惧的。”
“嗯，很好。”雷莲点点头：“去外头领赏吧。”说完继续看信，看了一阵，回头见四郎还跪在那儿，问道：“你怎么还没出去？”
“我，我……”四郎声音有些颤抖，深吸口气，突对雷莲磕了两个头，大声说道：“四郎不要赏赐，请，请莲王殿下准我妹妹回家吧！”
“你妹妹？谁是你妹妹？”雷莲不解。
“就是那位伺候殿下的宫女，她打破殿下心爱的雕像乃无心之过，四郎愿代为受罚，请殿下不要责罚她！她，她身子受不住的……”说到此，他声音已有些哽咽：“我，我父母都去了，就这一个妹子，请殿下开恩……”
“原来是她？”雷莲冷冷说道：“你可知那塑像是什么？是上古遗物啊，我自己都舍不得刮一下，现下被她摔断手臂，只砍掉她的手已算仁慈了。”
四郎听他语气冰冷，全身忍不住发抖，知妹妹这次必死无疑，心头剧痛，眼泪忍不住滑落。突觉下颌一紧，已被雷莲捏住。
雷莲抬起他的头，细细看了看他模样，突笑道：“四郎，原来你长得这般好看。也是，否则十多年前我也不会从娼窝子里救你出来。”
四郎听他突提起往事，不知这位殿下又有何阴谋，浑身僵硬，不敢作答。雷莲右手捏着他下巴，左手拇指从他脸上轻轻抚过，在他因激动而变得更加嫣红的嘴唇上细细抚摩，突然，他将拇指伸进去，在四郎耳边命令道：“动一动，好好舔一下。”四郎浑身紧绷，听他吩咐，立刻本能地蠕动了下嘴唇。雷莲嗤嗤笑起来：“哈十多年没用过了，还是知道怎么取悦人嘛。”说完抽出手指，起身对他道：“城北西方商人头领那儿有尊雕像，也是上古遗物，你若能给我偷回来，我就放了你妹子。听说那头领最喜欢你这样的漂亮青年，去吧。”
四郎如坠冰窟，十二年了。十二年前恐怖的日子是他今生最大的梦魇，当殿下救他出来时，他以为自己已彻底脱离那屈辱下贱的生活。也从那时起，他心里就刻下了莲王的身影，即使他对自己不冷不热，即使这份感情永远没有结果也愿意……
但殿下今天又亲手将他推回去……
他站起身，呆呆看着雷莲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转过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雷莲站在窗前，看四郎朝城北奔去，嘴角露出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7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