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lavina

74、74

　　半月后，一行人终于踏上返回离国的路。辛苦一场，返回路上便走得较慢，几人一路观光看景，且行且停，七、八日后方过了边境，走到当日那座山下。已是暮春时节，这山比来时看到的更为苍翠，近处山坡上长草及腰，林中苍笼绿盖，郁郁葱葱；山涧流泉飞泻，不时可见鸟雀飞起。林木想起来时曾在此野营一夜，大家打来野味，点起篝火吃喝玩笑，好不热闹。自己还想若此行不顺，混不下去，就来此落草为寇，靠山吃山，现今看来没机会了，想到这儿，忍不住吃吃一笑。

　　“笑什么呢？”槿华走到他旁边，见他笑得开怀，低声问道。林木问他：“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吗？在这儿过了一夜呢。”槿华也笑起来，点头道：“是啊，你那时说了些不祥之语，让我们好生担忧，果然此行颇有波折，差点把小命都送在那儿了。”说完看向他左肩，脸上隐有忧色，问：“肩伤好了吗？我那一剑……抱歉，南星。”林木摇头，伤早好了，安慰他别太挂心。槿华点头不语。

　　又行几日，终返回离都，林木看见久违的都城，心中说不出是悲是喜，自己明明不是这里的人，离王也是假冒，但这么多磨难下来，他有时真分不清自己与南星是否还是两个人，对南星、对离国、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有种生死与共的感情了。

　　就这样下去也好，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电脑、手机、篮球场、文件夹、报告材料、火锅、专卖店……还有，还有薇薇，都再见了。抱歉，父亲，儿子不孝，不能等到您出来了，林木闭上眼，心中隐隐抽痛。

　　之后的日子波澜不惊，归国后颇过了段风平浪静的日子。林木每日早上议政，下午习武，在槿华的教导下，妖器渐能运用自如。晚间则同希烈一道与众人商讨政事，离国改革日渐展开，虽只在南方几个大县实行，但成效也渐渐出来了，民间反映相当不错，林木总算松口气。

　　瑞卿留守国内，这月余却被这些事儿累得够呛，劳苦之下，比先前清减了些，越发显得俊朗超逸、气质脱俗。这日晚间议完正事，几人尚未散去，都坐在一起闲话。瑞卿抱怨说你们自己去穆国玩乐，将我丢下料理国内烂摊子，这改革之事千头万绪，不知牵扯多少人。自己不眠不休终于将之理顺，好，你们回来了。林木心内有些愧疚，安慰说下次若还出去，必定带他。希烈倒不客气，笑着说你算了吧，就你那书生模样，多走两里路便要发痨病，那次随我上瑶山，你走不到半路就喘得跟什么似的，脸也青了。山上荒郊野外的，你还坚持不下山，硬要随我们去。我只得让伊林看着你，自己先冲下山去。算你运气，居然给我寻到个农家，买了头毛驴来驼你。瑞卿大窘，心急虎亲王竟在南星面前揭自己短，急急地嚷起来，说我那次上山前就着了风寒，路上走得急了，一时岔了气方那样，后来不是休息一晚便好了吗？

　　林木听得还有如此有趣之事，让希烈再讲讲，当时具体怎么个情况，希烈摇头，笑说这事儿知道就行了，讲太多反没意思。林木笑道：“那下次咱们若还出去，带上瑞卿就是，看他行不行。”瑞卿看他二人神态流露出一份自然的亲密，心下淡淡喜悦，更多是浓浓酸楚。自己对南星的感情未有一日淡忘，但若是虎亲王，想必能更好地保护他、提携他。虎亲王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又怎能同他抢？况且这二人之间，怕一时也容不得别人插足。回忆那夜哲朗说的：你若爱他，便要为他好，不能得不到他就想着伤害他，心中酸楚方略减些。

　　“对了，哲朗什么时候回来？”希烈问。西北狼族和边境市镇的冬集开展得挺好，一直相安无事，哪知前几日，狼族族长的儿子突带兵冲入市镇，洗劫了几户人家，城中一大户的小姐也被劫走。这本是件小事，但哲朗对冬集极为看重，今年又是第一年，若不弄好，以后想长远和睦就更难了，便亲身前往处理此事。

　　瑞卿笑道：“月底应能回来。他才给我写了封信说这事儿，不是什么大纠纷。狼族族长下月要祝六十大寿，他膝下三子二女，族长最器重长女，赞其美丽英武、聪明果敢，既熟读诗书，又弓马娴熟，近年来甚至有意传位于她。三兄弟自不服气，纷纷想在寿礼上露脸以压她一头。洗劫市镇的是其二子，他掠走的那家小姐以绣工闻名。哲朗说，族长儿子猎到了一头罕见的白狼，剥狼皮为族长做坎肩，抓那小姐是去给他爹坎肩上绣花儿的。”

　　“你看看，人家蛮夷外族尚知不以出身论英雄，族长放着三个儿子不用，敢传位给女儿，比你们帝国开明多了。”林木凑到希烈耳边低声说，希烈一笑，摇头不语。

　　瑞卿继续道：“哲朗去后并未对狼族用兵，直接与族长交涉，族长为大局为重，责令放回那家小姐，并保证日后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冬集还要一年年搞下去。同时，正式宣布将让长女做自己的继承人，以断了儿子们的心思，并请哲朗作见证人。所以他得在那边继续盘桓几日，等狼族册立继承人的仪式过了方能回来。”希烈点点头，嘱咐瑞卿叫哲朗自己小心，国内一切都好，若无事也不必很急着赶回。

　　日子就这样慢慢流过，平静的生活日复一日持续着，林木心头却始终有块阴影挥之不去，为何莲王还未有任何行动呢？他总忍不住作出各种猜测，甚至好几次梦见莲王突然来袭，心头惴惴不安。

　　攸忽间已是五月底，天气开始热起来，初夏气息渐浓。这日是林木生前的生日，下午他处理完事务，跟槿华告假说今日有事，不能和他习武了。又到书房找希烈，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怎么突然想去宫外？”希烈正低头批阅折子，随口问道。

　　林木不好直说，摇头微笑不语。希烈见他神色，心内已猜到几分，淡淡说：“想去便去吧，不过妖器别带出去，要不要人跟着？”“不用，”林木说：“我就随便走走看看，很快回来，不要人跟着了。”“艾奴也不带？”自回宫后，艾奴便任了他的贴身侍卫，日夜寸步不离。林木想了想，还是答应让艾奴跟自己去。

　　“……今天是我一个故人的生辰，我出宫走走散散心。”要跨出殿外时，他突然转过身对希烈说。

　　希烈搁下笔，不动声色的看他一阵，轻声道：“去吧，早些回来，晚上咱俩一道吃饭，我等你。”

　　林木带着艾奴，换了寻常服侍，悄悄从侧门离宫，顺王都内的主道一路走到城内，在繁华的商业大街上穿行。林木也没什么目的，他就是心里有些堵，一种无法形容的钝痛充斥在体内，他需要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为他转移这让人痛楚而惶恐的哀伤。是为自己的去世悲伤？还是为熟悉世界的消失而害怕，甚至是在两种身份的夹缝间挣扎后的疲惫与麻木？林木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随意在各摊子前看看，艾奴低声问他可有看上的，给他买回去，他也只摇摇头。林木的目光从步摇、水粉、各色小玩意儿上扫过，从卖珠玉古玩、挂着酒旗幌子的搂前扫过，心里涌现的，却是沃尔玛、便利店……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今天满28岁了。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今天会如何度过呢？也不知生前的世界今天是星期几，我的生日是在加班，还是在同朋友们聚会，或是在同薇薇的二人世界中度过的呢？

　　“殿下，您都走了大半个时辰了，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一坐？”艾奴跟在南星身旁，看他跟失了魂似的瞎走一通，心里有些担忧，轻轻扶住他肩头问。林木叹口气说：“也对，咱们找间店坐坐，等会儿便回去吧。”艾奴点点头，拉着他朝路旁一家规模颇大的酒楼走去。

　　“林木。”两人刚进去，西首传来一声呼喊。林木如遭雷击，全身一窒，会这样叫他的人只有……

　　“林木。”那人又喊了一声，林木转过身去，见西边靠窗的雕花桌前正坐着一人，容色俊美端方，气质高贵超凡，眉目间又有淡淡邪气，不是他日夜担忧的人又是谁？见他回头，这人起身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说：“还真有缘，又见到你了，过来坐。”说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他到自己桌前坐下。

　　林木心内砰砰乱跳，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王都内见到朱染……不，他是雷莲，希烈的弟弟，那个恐怖的天才……他抬头看着雷莲的脸，这人还是那般好看，也还是那样冷淡，招呼自己的时候，口气里没一丝感情起伏，仿佛不是个活人。想到此，林木心下打了个寒战。

　　“来，喝点酒。”伶俐的店家早为这桌添上碗筷，雷莲提起面前酒壶，在二人杯子里斟满。“这酒很清淡，不会醉。我看你不像能喝的人，我也喝不得烈酒，只是委屈这位了……”说完看着艾奴问：“林木，你怎不给我介绍，这位是？”

　　“这是艾奴。”林木已镇定下来，微笑着说：“是我的朋友，今日陪我上街逛逛。”说着在桌子底下掐了掐艾奴的手，艾奴会意，不动声色的对雷莲笑笑，起身道：“初次见面，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林木，你一直不说话，”雷莲看向他：“莫非是把我名字忘了？”

　　“那哪儿能?”他回头对艾奴笑道：“这是朱染，我在穆国结识的朋友，虽只一面之缘，但大家投缘得紧，没想到这里又见面了。”艾奴心内一惊，这就是莲王！正要起来见礼，雷莲摆摆手，说不用这么客气，你礼过来我礼过去，来不及说话，酒都给淡成水了。“我最烦这些礼节，既无聊又没用，谁要处处给我端着拿着，那就太没意思了。”说完，他一口喝光杯中酒，将空杯子推到林木面前，笑道：“帮我倒上。”艾奴见他动作，心里有些火，这莲王莫非已识破自己二人身份，借此故意羞辱殿下不成？

　　林木却不以为意，他还挺喜欢这雷莲的态度的，同他在现代的朋友们有些像，大家直来直往，就像他自己说的——“何必端着拿着”，帮倒个酒又有什么。林木一笑，拿起酒壶给他满上，口内笑道：“还说你不能喝，这一口就是一杯的魄力我可没有。”雷莲听他这么说，又将这杯灌下去，将空杯子再放到他面前，说：“你这么捧我倒稀罕，我更要多喝两杯了。”林木却不倒了，放下酒壶，往他碗里夹了些菜，说空腹喝酒不好，多吃些东西压压，之后想怎么喝都行。

　　三人话渐多起来，聊得几句后，林木发现雷莲性子同他想像中完全不同，一点也看不出天才的傲气和孤僻，也没说什么不能理解的话，至多洒脱点，有些不拘小节。艾奴表面同他俩打混，时不时插句嘴，心里却一直提防着。

　　“对了，”雷莲突然问两人：“你俩怎么到这儿来的？可知这店子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