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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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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腐海的光芒在阳光下变得黯淡。林木背靠洞壁,闭目养神,自发现这尸骸身份后,他便不觉害怕,反萌生出两分亲切感,仿佛在这渺无人迹的山坳中见到亲人。他休息一阵,又练了会儿功夫,等天色大亮,方站起身来。一转头看到庆铃公主尸骸,林木叹口气,走过去捧起那颗头颅,静静看了看,端端正正的放在地下,又将旁边被自己弄散的骨骼拢过来。
庆铃公主死去多年,尸身暴露于空气中,衣饰血肉皆早已腐坏,连骨头都略为发黄。林木一边收拾,一边想像庆铃公主二十年前是如何名动天下,艳冠群芳。谁能想到这位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最后竟暴尸荒野,静静湮灭在群山深处。他心下一阵凄然,看看右手上戴着的妖器,望望她散乱的骨骸,不由长叹一声,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朝这具骨骸鞠了个躬。
他走上前为她拼合骨骼,见她胸下肋骨有好几根都断了,他拿起那肋骨细看,发现这是伤痕,而非死后自然腐坏所致。这发现让他心头一惊,在她骨骼上细细查看,发现她脑后还有块骨头上有裂伤,并向下凹进去。难道当年庆铃公主到此地时已重伤在身,最终力竭而死的吗?夜里他太过恐惧,来不及细看,此时想来,莫非公主当年是受人追杀,同他一般失足坠落到此的?
林木想了一阵,放下手中骨骸,借着外头的光亮细细打量这洞穴,想寻些许蛛丝马迹以窥当年真相。这洞穴也就半间厅堂大小,他看了一圈,便在洞壁上发现了字迹。这字刻得颇深,透石而入,根根笔划都成了黑色,显见得刻字之人当时心怀极深执念。林木一个个字的读去——“丛云意夺妖器以图天下,我未防其暗算,拼尽全力逃至此,再无力自保,天佑我离国,若后人因缘际会到得此处,望毁妖器以……切切。”后边的字迹越发潦草,刻痕也逐渐浅了。
这话没头没尾,林木看不太明白,似乎庆铃公主被人暗算后逃到此处,力竭而亡前刻下这些话以告诫后人,为了离国好,若有人能找到她,便毁去妖器。不过前面是什么意思?“丛云”是谁?这人有能力意图天下,看来也应是个有身份的人才对。
林木对离国王室内幕了解并不多,猜这哑谜完全不在行,只将之牢牢记在心上,打算等回国后问槿华等人。不过公主让毁去妖器,林木心头实在不舍,他爱此物机巧非凡,又是离国传国之宝,自己终究只是个冒牌离王,不敢替别人做主,还是带回去问问希烈他们的意见再说吧。
他用那妖器在洞外挖了个坑,捧起庆铃公主的骸骨,端端正正放进去,用土和枯叶掩埋,又从洞穴内捡出些石块压在上边,垒成个小小的坟冢模样。做完这些后,他在坟头站了一阵,长叹一声,最后还是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向这位长辈磕了个头。
日头渐高,雨下得比方才略小些,林木吃完包里最后一块地鼠肉,知不可再在此地耽搁,准备寻路出去。四周皆是迷蒙雨雾,看不到太阳方向,也辨不出南北,他将那妖器戴在右手上,仔细观察了下罗盘,发现这并非指路罗盘,而是看天星风水、地脉阴阳所用,内中似乎颇有玄机,但此时对走出森林全无帮助。他也无心细看,叹口气,绕过腐海朝前方走去。
林木在这条山坳中走了许久,浑身被雨淋得透湿,他抹抹脸上的水,抬头细看周围植被。按他想法,跌落时所见的那片蕨类森林,应是受陨石辐射后产生的生物变异现象,正常情况下的蕨类植物都很矮小。现在下雨,不能凭太阳位置辨出方向,只有观察周围植物,若树木渐多,则可说明正在远离辐射核心。不论朝哪个方向走,脱离鬼山范围才是第一重要的。
此时他周围几乎已看不到那些大得恐怖的蕨类了,针叶林和阔叶林交杂出现,林木微微一笑,看来已远离了辐射中心,他靠近一棵高大的树木,细看树干上青苔的生长情况。他生前从书上读到过,树干青苔多的一面应是北,因为青苔、地衣喜阴凉湿润的环境,向阳的南面不适合它们生存。他看了几棵树,判明方位后,回忆曾看过的穆国王都附近地形图,决定应朝北面走,离开鬼山范围后再掉头南行,返回都城,也不知王宫内现在形势怎样,希烈到了没有?艾奴他们可有平安出去吗?
他一路走去,天擦黑时,终于听得周围出现虫鸣鸟叫,不由心头大喜。动物都有侦测危险的本能,鬼山核心处根本没有任何动物踪影,此处有,说明他离开鬼山中心已远,勉强算是安全了。林木想到此处,心头兴奋,他虽顶着大雨走了一整天,此时又冷又饿,浑身酸痛不已,但也不觉得累,继续振奋精神,朝前走去。
到下半夜,雨已停了,半轮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林木体力接近透支,但这附近恐有野兽,他孤身一人,不敢睡觉,咬紧牙关强撑着继续前行。他眼前渐渐发昏,脚步如踩在棉花上,高低起伏,跌跌撞撞,林木觉得自己正在梦游,但意识却始终是清醒的,他努力让自己大脑保持空洞的状态,心里不断对自己说:坚持、坚持走下去。
脚下道路渐渐平坦,终于,当朝阳升起,万道霞光刺破浓厚的云层时,他已站在广阔的原野上,远处隐约可见几间农舍,地平线上升起一缕炊烟。
“哈,哈……”林木在晨风朝霞中呆呆的笑起来,眼中阵阵发酸。他此时累得像条老狗,四肢百骸都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终于、终于走出来了。他心头阵阵激荡,恨不能立时朝那农家狂奔过去,但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步都挪不开。他定定神,慢慢坐下,闭眼收敛心神,默练内功心法调息,待体内气息运转过三个周天,浑身终于平静下来,心绪也不再激昂。他站起身,感觉体内仿佛被打通了某股经脉,精气在全身流转,从头顶到指尖,都被这股气势充盈,自己仿佛能借着这股精气乘风破浪,在天地间尽情驰骋。
林木对渐渐升高的朝阳露出笑容,他想这就是书上说的功夫更进一层吧,实是不可言说的美妙境界,仿佛攀过一山又一山,站在峰顶俯瞰大地;又仿佛登临巨石,观惊涛拍岸、海浪奔涌。他能感到,这一夜疾行改变了很多,让他战胜自己,各方面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回想起来,中途若有一刻坚持不住倒下去,自己现在恐怕已迷失在鬼山幻觉中了。
林木突然想大笑,想大喊,想告诉每个人他走出来了!心念方动,他已提气疾奔,朝地平线上的人家跑去。
这是个小小村庄,几家农舍已冒出炊烟,林木肚子终于不争气地叫起来。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虽体会到内力的好处,可这东西终究不能当饭吃啊。加菲猫说,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他浮想联翩,几乎流出口水,直接推开最近的一家农舍大门——
“主人家!有没有吃的?”
“孩儿他妈,来……嗯?”
“……你个杀千刀的,天都亮了……牛喂了没?”
“我晓得喂,现在说那搞啥?来……”
“砰”一声响,农舍不甚结实的大门被推开,正在浓情蜜意的夫妇二人被惊得脸色煞白,扭头见个衣襟破烂,满身泥污的人站在门前,腰上别了把剑,脸脏得看不出容貌。夫妇俩道是碰见了劫财的强梁,那女人浑身发抖,被她男人一把拨到里侧,自己手忙脚乱裹了外衣,一头扑倒在地,朝林木不住磕头,嘴里说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小民家穷,莫伤我们性命。”
林木“哈哈”一笑,感情这家人当他是入室抢劫的来了。他踏进屋内,对那农夫道:“大哥莫怕,我不是强盗,只因在山中迷了路,刚走出来,身上狼狈得紧,找你讨口饭吃。”
这夫妇二人听他此言,战战兢兢的打量他两眼,慢慢定下心。女人进厨房去弄饭,男人请林木坐下,给他倒杯水。林木也不客气,大口喝干,问农夫此处是哪里,离穆国王都有多少距离。他都老老实实的答了,原来这里是穆国王都北郊,本不甚远,但因中间隔着鬼山,想回王都得绕一圈,从东面镇上穿过,若是步行,至少得两、三日时间。
此时农妇端出热好的饭菜,林木连吃两大碗,方觉肚内踏实了。夫妇二人见他确非盗匪,终于放下心来,又听他说是从鬼山中逃出,大为佩服。农妇见他面上脏污不堪,进厨房打了盆水出来,对他道:“大哥,洗把脸吧。”林木点点头,谢过二人,简单梳洗一番。夫妇二人见他竟如此年轻,生得又这般好看,不由都是一愣。
林木洗过脸,又讨了两套粗布衣服,脱下身上外衣交给女人道:“大姐,我这衣服虽脏,但里层织有金丝,你们洗干净拆出来,可卖了补贴家用,就当我给你们的衣食钱吧。”
夫妇二人料不到有如此好事,立刻对他千恩万谢,农妇又进厨房包了一包馒头,硬要他带着路上吃。林木推辞不过,只得接了,连说感谢,朝二人告辞,继续向前走。
走不多久,前面路边有条小溪,他便过去洗了个澡,换上农夫布衣,将自己脏衣在溪水中洗净,挂在附近树梢上晾干。溪水沁凉,梳洗后让人精神大振,林木也不急着睡觉,靠在树下练会儿功夫,又尝试着用了用那妖器。此物机关精巧、威力奇大,林木舞了一阵,不由啧啧称奇,心头愈发喜爱。想到公主交待要将之毁去的话,实在是舍不得。
日头渐渐升高,林木休息得差不多了,取下半干衣服,同没穿的那套布衣一起包上,返回大路。他此番历经磨难,死里逃生,现下心中放松,竟不愿太早回王都,又卷入那些阴谋诡计中,只打定主意慢慢走,就当给自己放个小假吧。想到此,他哼起歌曲,沐浴着春日暖阳,缓缓朝王都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