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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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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终于放晴了,女王葬礼定在三天后,希烈看着堆叠成山的文书,长出口气,终于将穆国现下各方事务定下,可以松口气了。他起身走窗边,看着下方往来的人群,心底生出淡淡疲惫感,是直觉?还是私心里对南星的不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有东西被遗漏了……
昨日与丞相谈过后,两人皆觉穆国过分倚靠巫师,政教须分离,方是强国之道。他本打算将穆国并入离国,一起交给南星管理,现下南星生死不明……想到此,希烈对身边臣子交待几句,转身走回寝宫。
回宫后见伊林已在殿内候着,问了问离国内的情况,希烈对他道:“暂时别把南星失踪的消息送回国内,只说这边一切顺利,若无意外,我们半月后启程回国。”伊林一楞,随即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应了。希烈又道:“叫槿华、艾奴和重光都过来,我有些事要同他们商议。”
待众人齐至,希烈问道:“这几天都忙着国事,现下我想了想,有些事还得再同你们商榷,槿华,你一直同南星一起,你们在穆国时,南星可有说过什么?”槿华见虎亲王容色谨慎,细细回想当日情形,从抵达穆国后说起,一直讲到两人从地下脱出。这些情形希烈已问过,此时再问,比当初更细心很多,遇有疑问处,立时打断,确定后再同几人商谈。
“……南星认为国师背后之人是个自负的天才?”听他说完,希烈问道。
“是的,他从洞口的壁画中看破那人意思,方能……”槿华说到此,表情一黯,叹了口气。
希烈点点头陷入沉思,自负的天才吗?他想起一人,随即又在心中否决了,不会是那人的,那人早被折断羽翼,龙困浅滩,再无兴风作浪的可能。思索一阵,他对众人道:“我想他应和你们谈过,这国师背后之人颇有些捉摸不透之处……最怪的,便是他目的不明,对吗?”
“确实如此。”槿华点头,南星在地下时,曾就这事与他们谈论过,不能确定这人在穆国搞这些究竟有何目的。
隐而不发,却又无心权势……希烈陷入沉思,殿内一时静下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不自觉的将这人想像成他记忆中的那人,想着若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在找东西……”半晌,他肯定地开口道:“这人目的应是鬼山中的某样东西。”
听他此言,众人心头都是一惊,除了那块危险的天外陨石,还有什么东西能让那样一个神秘的天才孜孜以求呢?而且,现下南星还在山中,若他幸得不死,此时是否……
南星,你真的还活着吗?
已不想再问,你到底在何方;已不想再问,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有些跑调的歌声从浓绿的丛林中飘出,打破这片山坳沉寂了数十年的宁静。一名年轻人伴着歌声,从树丛中慢慢溜达出来,他衣着虽有些破烂,但步履轻快、神采飞扬,翡翠样的碧眼仿佛是这无边森林幻化而成,嘴角还带着淡淡微笑。他走到一处山壁前,见前方凸出块大石,似乎颇为稳固。咧嘴一笑,对这石头举起右手——只见他手腕上戴了个漆黑的古怪物事,仿佛一个罗盘,下方却又伸出一柄暗红的长剑。他右手轻握,手腕略翻,听得“咔啦”一声脆响,仿若银瓶崩裂,他手上罗盘猛然飞出,瞬间已伸展成一个龙头,那剑也随之寸寸断开,成为一块块细小刀锋,尽用暗红链条相连,随着那龙头去势飞向空中。龙口中三排精钢般的利齿交错盘杂,带着一股冷风向大石飞去,瞬间已紧紧卡住大石边缘。年轻人扯扯链条,满意的一笑,提气一跃已飞身上了大石,手腕一翻,龙头松口,“哗啦”一声又回到当初罗盘模样,那些链条也缩回剑身当中,他右手上已恢复成罗盘与长剑。
“厉害,不愧是四神的妖器!”他兴奋的笑起来,伸手轻抚罗盘,在其下方一纽,那长剑便再次回缩,竟平平贴在他手心里,再看不出一丝刀锋。他又笑起来,自言自语的道:“真是好东西。”说完四下看看,在大石上坐下,翻出包里的东西吃起来——毫无疑问,这人便是林木了。
吃饱喝足,林木看看天色尚早,便在大石上躺下来,脑袋里回忆起那死里逃生的时刻,嘴角翘起,嘻嘻笑起来;“嘿,利涉大川……没想到还真蒙对了。”他抬起右手,定定看了一阵,眼睛里浮起迷蒙光彩,思绪飘回那一刻……
“……我会回来找你们的!”林木吊在断崖上,狂乱的风雨将他声音撕裂,他眼前开始模糊,下方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猛兽,正怒吼着将他吞没,隆隆水声不断朝他耳边逼近。他突然想起那句话——利涉大川,遇水化生……赌一把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槿华,慢慢松开手,下方的猛兽忽然咆哮而来,狂暴的风雨声顿时将他吞没,林木感觉自己仿佛变成海上的一叶孤舟,在风浪中跌宕起伏。他闭上眼护住头颈,突感觉身下有东西托了他一下,胸口一窒,下坠趋势略停,朝旁边滚了滚,又再次下落。但这次似乎还不到一秒,他背后又被个东西一弹,下落趋势再次减缓。他心头一喜,还来不及想什么,身下又被个东西顶了一下,只道是岩壁上的树枝老藤,谁知落到最后,身体竟被好多东西推来推去,他心下疑惑,也不敢看,直到终于跌跌撞撞的滚落在地。
林木呆了一阵,发觉身下地面竟颇为软和,战战兢兢的睁开眼,四下一瞟,只见迷蒙的雨帘和浓厚的绿色。略动动手脚,还好,都还在。他慢慢坐起身来,发现地面上全是层层叠叠的枯枝败叶,不知积了多少年,估计厚度没3米也有2米,居然成了天然软垫,此时吸饱雨水,托力更是倍增。林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直到肩头疼痛提醒他——这不是做梦。肩头伤口又裂开,鲜血缓缓流出,疼得他咧嘴直吸冷气,也顾不上包扎,只用手按住,那鳄鱼石胆在槿华身上,希望伤口过会儿能自己止血吧。他四下看看,见周围竟有不少巨大的蕨类和腐生植物,最高大的甚至在2、3米以上,肥厚的前端都卷起来,自己刚才定是被这些东西弹来弹去。林木觉得自己仿佛跌进了巨人国,看着眼前的蕨类森林目瞪口呆,这也是因辐射而产生的生物变异现象吗?太神奇了。
雨越下越大,林木此前已失血不少,此时被雨一淋,只觉浑身发冷,脚步虚浮,雨水打得他浑身隐隐作痛,慢慢朝附近一株高大的蕨类植物挪过去,靠着枝干坐下来躲雨。他靠了一会儿,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林木从睡梦中惊醒时,天色已全黑了,雨还在下,四周一片昏暗,湿衣服裹在身上,让他感到有点冷,幸好肩膀的血已止了。林木不敢乱动,先从包里摸了点地鼠肉来吃,又靠着这课蕨类巨树的枝干练了一阵王室的内功心法,渐渐感觉浑身暖热起来,疲劳也一扫而空。他站起身寻找方向,总得走出这片谷底才好。此处还是在鬼山里,若雨停了,那白雾又冒出来,还不知要见到什么幻觉,之前看破一次,不见得有运气看破第二次。
四周一片昏黑,林木辨不清方向,只能摸索着慢慢在黑夜中的谷底游荡。突然,前面闪过一抹冷光,林木心下一震,立刻停住脚步,屏息静气的看着前方。那光却又不见了。他又激动又害怕,抽出短剑握在手上,慢慢朝那方走过去,一路上极为谨慎,浑身绷紧,防备着暗夜中可能出现的危险。
更近一些后,那光又出现了,而且不止一点,他越靠近,光点就越多,高低错落,有的漂浮在半空,有的高悬在树梢,但更多的都贴着地面闪烁。林木仿若走入了一个童话世界,但心里却阵阵发冷,似乎直觉告诉他这光芒并非好东西。
最后,林木停下脚步,呆看着眼前的光景。漆黑夜色下,迷蒙雨雾中,他眼前竟出现一片光的湖泊,这些光芒冷冷的,带着阴沉而诡异的美丽。林木呆了半晌,找到离他最近的一处光点,靠过去细细一看,终于明白这是什么。原来这片湖泊里堆积着大量动植物尸骸,长年累月的尸体沉积,在湖中产生了大量的磷和沼气,但这些有毒气体一直被过分茂密的植被和层层叠叠的落叶枯枝覆盖,还来不及释放就又叠起来。今晚这场大雨冲散了雾气,将密度过大的磷火在这个夜里彻底释放出来,形成大片大片的光点,竟将这片坟场点缀成光芒盛放的湖泊。
他看一阵,不住感叹自然的神奇,又觉有些毛骨悚然,忽然想到曾在国家地理上看过,西南地区的人将高山小湖泊称作海子,这片美丽又恐怖的海子,此时展现的光景寻常人恐怕一辈子也无缘得见,干脆叫这里腐海吧。林木仿佛着了魔,竟舍不得离开,借着磷火光芒,慢慢沿着湖边行走。
突然,他发现靠内侧山壁上似乎有个洞穴?走过去一看,果然是个洞穴,借着磷光,他看到洞内竟有个人?!
林木大为吃惊,不禁“啊”了一声,见洞内人毫无反映,他大着胆子朝那人喊道:“喂,喂!”连喊数声,那人都不作答,林木心头一动,莫非这人已死了?他从地上捡块木片,斜斜地朝洞内掷去,木片打到洞壁反弹回来,敲在那人的头上,那人头晃了一晃,“喀拉”一声便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滚,停在洞口处。
林木惊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都停摆了——果然是个死人!他连连后退几步,平复下紧张的心情。等了一阵,见没有异事发生,又慢慢朝洞穴挪过去,那头还静静躺在原地,林木用短剑拨出来,借着磷光看了看,发现已是骷髅了,看来这人早已死去多年。他略松口气,一咬牙进入洞穴,用短剑在身躯上一击,听得哗啦一声,这身骨架全散在地下。林木正用短剑将骨头拨开,突然,剑尖仿佛碰到什么东西,发出“铮”的一声清响。他一愣,听这声音似乎是金属物?莫非是这死人的?他把骨架都踢开,蹲下身去看,但这玩意儿黑乎乎的,洞穴里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便用短剑勾着,慢慢将它拖出洞穴。
借着腐海的磷光,林木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这,这是!他如遭电击,浑身一僵——槿华说过的话在他脑子里响起,这,这是离国的……他激动得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这罗盘的形状,上边密布的文字,下方伸出的长剑……他跪在地上细看,一样,同槿华说的一样,这就是离国的妖器——伏龙八荒断魂蛊吗?!他将这东西翻转过来,想看看是怎么个结构,突然,一只只余白骨的手掌从内测落下。林木呆了呆,忽然明白过来,如果这是妖器,那这死人不就是……
她就是二十年前离国的名花,天下无敌的庆铃公主,南星的姑妈,原来她真的死在鬼山里了。林木突然后悔方才那么对待这位公主的遗骸,忙拾起她的手掌,连同她的头颅一起放回洞穴,打算等天亮后为她收拾一下,至少建座坟冢,不让她暴尸荒野。
他拾起妖器,尝试着戴在自己手上,这传说中的东西竟被他无意中发现,不由叹口气,在洞口坐下,看着腐海的光芒发呆,东边的天空慢慢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