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螳螂捕蝉 ...
-
刘秉用剑柄抬起瑜稚的下颚，入目的是一张艳若桃花的脸颊，只见她身后的阳光倾泻于她身上，细微的连毛孔都能看的一清二楚，面庞精致的无一丝的瑕疵。
他欣喜若狂，上上下下扫了她许久，对左右人不知用胡语咕噜噜说了什么，最后用晋语道：“可为我妇。”那声音震耳欲聋，众人哈哈大笑。
郑英听的脸色大变，连忙上前作揖：“大王，此为路引，还请大王放开我家女郎允我们通关。”
他那处几张盖着官印的折纸，刘秉鄙夷嗤笑一声，看也不看，转手之间长剑已将路引割成碎片，在空中洒落。
郗召抿着嘴，握紧拳站起，崔氏牢牢拽住他。
瑜稚目光轻轻瞥去他们一眼，抚摸着坛身小心的放在一旁，指尖夹着剑的尖头移开她的下颚，刘秉紫眸微眯着，四周顿时噤若寒蝉。
“大王。”瑜稚下车，匍匐于地，朝他拜道：“妾为钟平王氏女，久闻大王英勇无比，有雅量。今日妾父遣妾归家，还望大王放行，妾不胜感激。”她低着头，但是那长脖白皙于交领之中，长发坠地，蜿蜒盘旋在裙裾之上。
如此貌美佳人，刘秉如何肯放？
他下地，亲手将她扶起，一双大掌收紧她纤细的腰肢，令她整个身子紧贴在自己身上，感受着僵硬冰冷的盔甲之下那幅柔软的身躯。
他的五官不若其他胡人深邃，长得实在不好看，纵是虎背熊腰，犹如一头黑熊盘踞于马背之上，也中给人一种难以言无却面目可憎的感觉。
郑英急道：“大王不可，女郎还未出阁！”
刘秉将得美人，心下大悦，大掌一挥：“你们晋人最是讲究规矩，不若我们胡人若喜便可纳之。王氏女甚美，我心甚悦，不可过关。”
“喏，大王。”身后随从连忙应和道。
他这是要长留她，在身边的意思啊。
瑜稚望向四周提刀的北戎兵，最后目光与郗召对视。
他微不可查的朝她看了一眼，低着头摇了摇，瑜稚不知他有何打算，已见他上前一步抱拳作揖对刘秉道：“大王容禀，姨妹神色疲倦身着污秽还需归家稍作打扮才可进献给大王。”郗召再上前指着身后一干人等：“还望届时大王能容许小人等离开并州。”
刘秉自然注意到瑜稚衣着凌乱，他望向郗召：“你为何人？”
郗召越发恭敬：“小人为姨妹外兄，此行受姨母遗命送姨妹归家。”
刘秉狐疑的在二人之中徘徊，及见瑜稚刚才抱着的小坛问：“此为何物？”
郗召道：“为姨母遗骸，因不便运回只好焚烧。”
刘秉命人打开坛子，望进去，他常年行军自是识得此物，当下心头疑虑消了一半，刘秉沉思了会儿：“可让女郎随孤回行宫梳洗。”
郗召面色一僵，只见已有人上前，瑜稚猛地跪地：“恳请大王容妾最后归家一番，如此才肯心甘情愿服侍大王。”那长长的睫毛轻阖着，犹如濒临绝地的蝴蝶，秋翦之中满满的映射出他的影子。
刘秉紧握住拳，四周再次陷入沉闷僵局。
入夏的灼热空气烘烤着众人，一滴滴汗水低落泥土之中，人与马，牛挤在一起，鼻尖慢慢的酸腐之味。
“求望大王宽允，妾自当心甘情愿服侍大王于左右。”瑜稚再拜。
刘秉马鞭一挥，指着身后两名北戎兵：“且随女郎归家。”
“喏。”那气势甚为恢弘，刘秉蹬马，骏马徘徊于原地，喷出灼热的气息，他指着郗召道：“女郎甚美，竖子需小心服侍送孤身侧。”
郗召拱手，拜别。
马鞭扬尘挥舞起，刘秉的目光在瑜稚身上稍作停顿绝尘而去。
直至刘秉带着一队轻骑离开，众人才送了一口气，郗召上前扶起瑜稚和崔氏，小儿倚在崔氏身上，两眼已见泪花，可却懂事的咬牙忍住。
郑英气急败坏的拉着郗召，在他耳边怒声呵问：“贼子，你要将女郎进献给胡人！”
郗召神色默然，不做声的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郑英文弱哪里能抵得过他常年劳作，只得任由他胡来，只听郗召淡淡道：“我仅出关便可。”
他说着，眼神却静静的望向瑜稚，瑜稚身侧各站着两个归然不动的北戎兵，连崔氏也无法靠近。
驾着牛车，众人回到原地。
郗召扶着崔氏下来，小儿受了惊吓想嘟在他身上，却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战战兢兢的躲到崔氏身侧。
到郗召抱着瑜稚下来时，他忽的搂住她的腰侧：“娶你为妇不曾忘。”
瑜稚深深的撞进他棕褐色的眼瞳之中，郗召紧紧抓了抓她的手，那温热的热度很快从她手心之中消失。
“记得换上素裙。”他提醒到。
瑜稚点点头，素群是居丧所穿之物。
那两个北戎兵已是很不满他的举动，翻身下马走了上来。
郗召放开她的手，对北戎兵道：“小人需归家归拢一番，稍后便回来。”他说的是胡语，那两个北戎兵有些惊讶，淡色的瞳孔好奇的望向他，连郑英也是十分好奇。
郗召未多做解释，已经蹬上牛车，抓紧缰绳，重重挥舞一下，牛车缓步开行。
瑜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沉吟了片刻，先行进屋。
屋内还能嗅到柴火燃烧殆尽的味道，瑜稚关上门换上了一套漆黑色的裙裾。
裙裾上无任何的花样，还是崭新的。
她静静的跪坐在木板之上，昂着头望向远处，时间似乎在她周边缓缓的静止了。
往昔和阿母在一起，那些虽然辛苦可是却极其欢快自由的日子似乎还历历在目，似这浮尘乱世之中最美好的回忆。
“女郎。”崔氏摸索着而入，她烧了一壶水进来，被两个北戎兵指使着战战兢兢进来替她梳妆。
她双眼看不见，瑜稚起身扶她过来。
依着晋国的守丧礼仪，父母亡子女需剪断半截长发放于棺椁之中以示常伴左右。她将剪子递到她手上：“还劳阿妪替我剪发。”崔氏摸着她的长发，许久才剪断了半截，剩余的又摸索着绾发成半月于后，系上黑丝。
这个时代，白色为洁白之意，黑衣才为丧礼所用。
瑜稚问：“阿妪，那两个北戎兵在做何事？”
崔氏道：“许是守在门口，我耳力听闻不到他们有走动。”
瑜稚颔首，看来是难逃了，只能等郗召回来。
崔氏不知她心中打的注意，只劝道：“女郎莫要伤怀，夫人想来甚是爱护女郎，故以能舍弃自己性命。”
瑜稚沉默了，紧紧地抓住断发。
崔氏想了想，笑着又道：“我家阿封当年新妇没时也是这般伤怀，只是多年过去已然纾解开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不可过于纠结不放。”
瑜稚笑了笑：“谢阿妪解怀。”她说着，又望向白坛默不作声。
崔氏心疼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斑驳粗粝的手掌滑过她的双手，摩挲着竟比她的手还老的粗老。
瑜稚便于她靠着，坐等着窗外的太阳爬下山头，黑夜降临。
傍晚无一道彩霞，送来的夏风之中带着一丝水雾，天色压得极其的沉，好似快要落雨。
郗召果然守时，夜幕刚降他便驾着牛车回来，却是两辆牛车。
瑜稚一身素裙出来，那两个北戎兵似乎很是不满，指着她对郗召咕噜着。
郗召对北戎兵用胡语交涉了一会儿，不知是否已经安抚下北戎兵的情绪，最后对郑英道：“还劳郑使人驱使这辆，小人阿母和小儿皆交由你手送出城外。”
郑英看着瑜稚，郗召道：“阿稚将夫人的骨灰交由我阿母，你坐这辆车，我亲自驾驶。”
瑜稚犹豫了下，郗召已过来牵她，郑英哪里肯，气愤的指着郗召大骂：“贼人，怎敢卖我家女郎于北戎王！我家主人岂能恕你！”他话音未落，就被其中一个北戎兵狠狠打了一掌，倒在车辕上。
郑英实在文弱，郗召已经坐上马车，伸手递给瑜稚。
他眼神极其的明亮，嘴角微微抿着，面色却很僵硬，脸上不知何时又出了两道抓痕，和她上次去他家中见到的极其相像，瑜稚想问，但望了一眼崔氏和小儿，捏着裙裾，拽着他的手掌心登上牛车。
打开帷帐，只见车内竟绑着一妇人。
瑜稚一怔，回过头不敢置信的瞪向郗召。
郗召浑然未觉，扬起马鞭：“阿稚坐稳！”牛车这次走的极快，瑜稚却是望着那名妇人，她面上覆着纱布，隐约可见口中塞着布亦是身着素衣，虽未仔细看，但也能察觉她十分的消瘦，手似爪子一般佝偻着。
瑜稚只觉得她面熟，却不知到底相识在哪里？
她靠上前去，撩开妇人脸上的纱布，双瞳猛地睁大，双腿软在那里。
眼睛，眼睛和她长得极像！
瑜稚脑中瞬间闪过一束白光，她猛地撩开帷帐，抓住郗召的手：“你要做什么！”
郗召理都未理她，双臂一挥，马鞭声啪啪作响，身后紧跟着两道整齐的马蹄声。
帷帐外忽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电闪雷鸣，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隔绝了她的声音。
雨幕之中，牛车驶地飞快，一座座高大的府邸裸露着高檐被甩在后面，直至一座飞梁画栋的高宅，极尽奢华之态，门前站着一排亲兵威严至极。
郗召停下，与外面两个北戎人低低交谈着什么，那北戎兵似很恼怒，愤恨的指着帷帐内。
交谈声很快就停止了，郗召钻入帷幕之中。
缩在角落里的妇人不断的卷缩着身体，由着郗召越来越靠近她，她的情绪变得躁动不安，不断哀吼撕咬着，郗召手背上很快现出一道抓痕，他一用劲紧紧拽住她手臂。
妇人手上的粗绳被解开，她要逃，郗召满目的厌恶之色拽回她，毫不留情的拽出她口中的粗布。
“郗召，你不是人！”妇人嘶哑着，疯狂的扭动着身子，避开他的触碰，满眼的痛恨之色。两人扭打之中，郗召拽住她的手背到她身后，妇人狠狠咬上他的手。
郗召一个反手将她扛在肩上。
瑜稚上前：“这不行！”郗召冷冷的瞥向她：“不关你的事儿。”微微一使劲挣脱她的阻碍。
外面倾盆大雨形成一道浓密的雨幕，噼里啪啦声响砸的人耳朵生疼。
“啊——郗召，我为君之妇！三儿的阿母，你怎可舍弃我！阿父饶不了你，饶不了你！”妇人撕心裂肺大叫，可北戎人却听不懂晋语。
瑜稚惊在原地，她猛地拉开帷幕，看去。
大雨磅礴完全无法直视前方，一道惊雷直下，只见一道模糊的背影丢下妇人，直直朝她走来。
郗召提着马鞭，重重挥去，牛车快速前进。
“她还活着！”瑜稚追问，这才是他真正的姨妹！那个叫阿三的孩子的母亲！
郗召厌恶痛觉，淡淡点头。
转过弯道前头就是城门，他忽的使劲抽打牛车，在快到转弯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悲泣声：“阿封，阿封，我错了！我不该踩着你的脸面，我只要你，莫要丢下我！”
瑜稚看见那妇人不知如何逃过北戎兵的钳制，光着脚拼命的追在牛车身后。
瑜稚咬住牙，看向前头就是城门了，城门已是大开，郑英驾驶的牛车已经出了城门。
她回神，朝那妇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
她们身后是铁蹄快驰。
妇人踉跄的奔跑，追着，冰冷的手甚至有一度触及到瑜稚的指尖，牛车突然加快，瑜稚大叫：“郗召！”郗召闻所未闻，加快速度。
“快，快抓紧我的手！”瑜稚将更多的身子侧出，云鬓全部散落，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她身上。
妇人哭喊着抓住她的手腕，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水：“救，救我！”但是被追赶而来的铁骑拦下，一声尖叫声响彻夜空。
城门近在咫尺，瑜稚听见领头的北戎人吁了一声，停下骏马，他马匹上还挂着那妇人，他用胡语高呼：“关闭城门，射杀晋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秉早就决定要他们的命了！
一束束冷光从空中穿透雨幕而下，极其的规律。
牛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千钧一发之际，在城门即关上的最后一瞬间，牛车冲出——
身后轰隆隆一声震耳欲聋，护城河上的吊桥缓缓收起。
瑜稚浑身冰冷依在帷幕上，颤抖着，可是不过一会儿，只瞧着从外面不断渗进的血水。
她猛地撩开帷幕，只瞧郗召苍白的脸：“阿稚，你来拉缰绳。”
牛车已然沿着前方疯狂的飞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螳螂捕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