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破茧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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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阿母……”瑜稚推开柴门，直冲进屋中，脚上木屐不知何时已被跑掉，仆人面色惨白匆匆从屋中走出，见到瑜稚连忙跪下往前一拜，他刚张开嘴，瑜稚已扑上来：“女，女君在哪儿？”她举目望去，屋内空荡荡的，心下惶惶，惊恐万分。
仆人面色紧张，望向屋内。
那是她和袁氏的屋子。
瑜稚推开他，直往里走，才推开门扉的一角，她就见到一个身着白衣的身影辗转在床榻上，断断续续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瑜稚轻轻的走上前去，坐在床榻旁，她扶起袁氏的肩膀，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母？”那声音极轻的，唯恐惊扰了她：“阿母，我归来了。”见到袁氏嘴角流出的黑血，瑜稚抱起她，拂起宽大的袖子小心的擦拭。
袁氏只是紧紧的攀在她身上，眼神涣散，浓稠的血水不断的用她嘴角溢出，很快染红了瑜稚的广袖：“阿稚，是阿稚啊。”
她的阿稚回来了。
“阿母，阿母……”她陆陆续续的唤出声：“我来接您离开并州了。”那恼人的血水怎么如何都擦不干净？瑜稚搂着她的肩膀颤抖的厉害。
袁氏嘴角咧起一个笑，那笑意将令整张脸明亮溢彩：“阿，阿稚……别怪你阿父。”
瑜稚抱住她，摇头，声音哽咽在喉咙，撕裂着她的心脏。
“阿稚，别怪你阿父啊……”袁氏紧抓住她的袖子，血水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的牙齿：“阿稚，我的阿稚当年出生时……”她似乎忆起了什么美好的时光，神色变色柔和起来：“他与我言阿稚是他瑰宝啊……”
瑜稚抱着她的头，紧紧搂住她的身体：“嘘，嘘！阿母，莫要言论。”
袁氏眼角泪水缓缓滑落，她冰冷的双手牢牢的攀附着身后的人，低低的痛苦呻吟声从她嘴角滑落：“阿，阿稚带阿母归家。”
瑜稚点头：“阿稚带你归家，带您去看疾医。”
对，疾医，阿母还有救！
瑜稚搂抱住她。
仆人连忙赶过来，死死的跪在地上阻止她离开的。
“女郎不能带女君离开。”
瑜稚推开他，继续拖着袁氏往前走，袁氏倚在她瘦弱的身体上，两人踉跄的摔倒在地。仆人连忙扶起她，瑜稚哭道：“快扶我阿母。”三两句话，眼眶中泪水直冒，滴滴答答往下直流。
“仆不敢。”仆人肃手冷漠退后。
瑜稚滚爬起身，扑向袁氏，袁氏好似睡着了，安静的卷缩在地上。
瑜稚扶起她，将她揽在怀中，唇齿冰冷的颤抖：“阿母，累了？”她伸指探入她口鼻之中，停了许久，许久之后，仆人上前来，瑜稚摇摇头，双手轻轻拍打着袁氏的肩膀：“阿母累及了，就睡吧，睡在阿稚的怀中，阿稚带您，带您……”
阿母说，阿稚，阿母只要我们母女好好活下去。
阿母说，求求你们放过我儿。
阿母说，她要归家，要与阿稚一起归家。
郗召走了进来，遮挡住室内所有的光线。
仆人见到他身后衣衫褴褛赶来的郑英连忙迎上前去。
郑英喘着气，指着袁氏，仆人道：“已服药长辞。”郑英放下心，再望去，见瑜稚神色呆滞的模样，心下大惊，刚想上去安慰，却见郗召比他先行一步，已经走到她身后蹲下。
“阿稚。”郗召探着袁氏的鼻息，低声唤她：“夫人已归泉。”
瑜稚呆呆道：“滚！”收紧抱着袁氏的手。
郗召叹了一口气，与郑英点头示意。他从她身后伸出手，使劲搂住她的腰肢，瑜稚僵硬的抬起头，郑英乘机扑上前来从她怀中抢走了袁氏的尸体。
“放开她！”她尖叫一声，指尖刮破郑英的双手。
瑜稚疯狂的挣扎，声嘶力竭：“你们都给我滚！”她凶狠的扭打着郗召，眼睁睁的看着袁氏被郑英带走。
“她死了！”
瑜稚捂住耳朵，疯狂的撕打他。
及至门关了，隔绝了外面的光线，郗召才甩了她一巴掌。
瑜稚摔在地上，青丝凌乱，嘴角冒着些许血丝，神色怔然，眼神空虚寂寥。
郗召蹲下身，放轻了声音：“阿稚……”
瑜稚缓缓的抬头，半边脸红肿不堪。
他心底莫名的生出一些酸疼，便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粗粝的茧擦过脸上的血丝，却不见她喊疼，只看见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似有蝴蝶扑翼着垂死挣扎。
郗召将她揽入怀中，宽阔的臂膀将她整张惨白的小脸揽在自己脖颈之中：“阿稚你醒醒，你该懂得为何夫人会选择自尽。”
瑜稚眼角滑落泪水，死命的拽住他的双臂，喉咙处发不出的悲鸣。
“她要你归家，要你庇护在你父的羽翼之下。”
所以，她不得不死。
王氏所处的上流贵族容不得一点的污浊，无论袁氏是否不洁，只要有所传闻，便会被人认为是大逆不道的丑行，即便是她已被休弃，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可她的死早就注定了必然。
瑜稚颤抖着，狠狠的锤击他的胸膛：“她可以走！我也可以不回……为什么！要让她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要用阿母的生命替她铺路！为什么要叫她每走一步都是踏在阿母的鲜血和绝望之上！她成了王氏的帮凶，成了将阿母推入绝境的侩子手！
“阿稚……”郗召微不可查的叹息，胸前一块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浸湿。
他怜悯她，能感受到她无声哀泣下的悲凉。
“我好恨啊！”
……
午后，日头已从山顶上移到了众人的肩头。知了开始鸣叫了，可灶间却安静异常。
瑜稚从屋内出来，走到院中，她看见袁氏安静的躺在棺木之中，脸色苍白，一身白色裙裾分外刺眼。
郑英眼睛动了动，惶惶不安的看向郗召。
郗召上前：“阿稚，将夫人埋于此，你看可好？”
瑜稚面无表情，吐出两字：“烧了。”
众人不敢置信全部瞪向她，崔氏紧张道：“如此可是对夫人的不敬。”
晋国人甚为崇敬入土为安，无论是皇室贵族还是庶民皆是实行墓葬。
郗召再问：“阿稚，可是要焚烧？”
瑜稚点点头，声音嘶哑：“阿母要归家。”她便带着她的尸骨归家。
郑英还要言，只是触及瑜稚冰冷的眼神，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这毒药是他给袁氏的。
瑜稚将头发挽起，将袁氏的身体搬出棺椁，放在草席上跪坐在她身侧，打了一盆水，细细的擦掉她嘴角的黑血。
黑血已经凝结了，瑜稚擦得很是仔细，她目光眷恋的拂开她额上的青丝。
木架已经搭好，瑜稚不肯假借人手，抱着袁氏的身体放在草席之上。
郗召拿着火把上前，瑜稚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道：“我来吧。”
郑英惊恐望她：“女郎，此为汝母！”怎可子女燃烧父母身体之事，如此不孝之事女郎也太过任性了。
瑜稚充耳未闻，郗召看见她眼底的绝决，犹豫了下，递给她。
火苗迎着风，飞快的串烧起，啪啪啪作响，熊熊大火烤着众人的面颊，众人顿时汗流浃背。很快大火吞噬着袁氏的衣角，身体，最后将她整个人包裹在烈焰之中。
烈火之中依稀可以看见袁氏宁静的神情。
瑜稚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星火飞舞着似要沾染上她青绿色的衣裙，宽大破损的衣带在风中刷刷作响，凌乱飞舞的青丝遮盖住她暗沉的眸色。
她脸上没有一点的泪，只有烈焰在她眼中绘影着，挣扎着，翻滚着，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正破茧而出。
郗召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神色晦暗难辨。
一场大火燃烧了许久，直到所有的东西都燃尽了，只剩下灰烬。
瑜稚捧出一个小坛，眼神轻柔的将黑色灰烬上白色的粉末收入坛中。
十年前，阿母在门外求着他们救她一命。
十年后，她无力救下阿母。
她没有带着阿母走出这片连人性都荒芜的并州，但是她可以抱着阿母回到王氏，看看那个凉薄的阿父，和阿父身后能与皇族共享天下的门阀世家。
小坛子的盖子轻轻的被阖上，瑜稚一遍一遍爱怜的抚摸着坛身：“阿稚待您归家。”酷热的风一浪一浪翻滚吹来，门廊上挂着的风铃玲玲作响。
仆人先出去套车，郑英和郗召随后跟上。
瑜稚落在最后，关上门，落下锁。
“阿稚。”郗召牵绳坐在车辕上，皱眉朝她招手。
瑜稚搂着小坛，将手递给他，郗召抓住，微微使劲，将她整个人带上牛车，回过头他先望向崔氏：“阿母，可坐稳了？”
崔氏点头：“阿封，驾车慢些。”
郗召点点头，目光又落在瑜稚身上：“阿稚，坐好。”声音刚落，他勒紧缰绳，呵了一声，前头水牛缓缓踢蹄走动。
灰尘尽在脚下，酷暑当头，田间的小路慢慢的便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前方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声势浩大。
“不好。”郑英急道：“北戎人。”
只听那马蹄声由远到近，伴随着冰冷的盔甲响声，声音整齐，训练有素。
“停下！前方可是钟平王氏女？”一声呵问。
“敢问尊驾何人？”郑英的声音。
瑜稚透着帷幕瞧去，只见一个身影从远处不受约束的直奔而来停在帷幕后，那高头大马不断徘徊来回旋走，踢踏作响。
郗召不知何时下了地，跪拜着拦于前：“草民拜见大王。”见刘秉再要上前，他连忙上前拦道：“禀大王，车内皆为草民女眷。”
那话音未落，寒烈泛着冷光的剑身挑起帷幕。
一双引人注目的紫灰色双瞳从帷幕后闪动着阴鹜的寒光扫视着。
崔氏紧紧搂住小儿，抓住她的手，浑身发抖。
那双紫眸最后落在角落旁，抱着白坛一动不动的瑜稚身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满满的惊喜若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破茧而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