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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归心似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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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稚并不喜郗召的靠近,她往后退了退,听得郑英的声音。
郗召眼神越浓,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好整以暇看她。
“女郎与郎君往河边走去。”听得仆人回禀声,随后就传来了袁氏和郑英的脚步声。
瑜稚连忙跑上去:“阿稚如何在这儿?”
瑜稚脸上还泛着微微的红光,她低头拉着袁氏往回走,轻声道:“手上有些浊物,便来河边濯手。”
郑英躬身连道:“女郎可唤仆人舀水于您清洗才是。”瑜稚朝他一笑,拉着袁氏往回走,问:“阿母与郑使人说些什么?”
袁氏面色淡淡:“不过是问了一些你父的事。”
“嗯。”
几人又商谈了一番,确定翌日一早就走。
郗召自回去归拢,而郑英也另寻住处,临行前将一老妇留给瑜稚驱使,瑜稚谢绝,只与他道:“明日早来。”
夜晚很快来临了,虫子的声音不断从草丛之中溢出,瑜稚正在屋内收拾衣物。袁氏点着蜡灯走了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停滞了许久,不一会儿眼中便湿润了。
瑜稚回过头,奇怪看她:“阿母,怎么了?”
袁氏连忙侧身拂袖擦净泪痕,对她笑道:“阿母备了热汤,等会阿母为你洗头可好?”
瑜稚拂掉头上的汗水,起身望向院中还在燃烧的灶台,笑道:“阿母莫是忘了,阿稚昨日刚洗的?”
袁氏低低的望着女儿,疼爱的将她鬓角散落下的青丝挽到而后:“再洗一次便是,明日便要离开并州了呢。”
瑜稚想了想,也是,便由着袁氏拉她出去。
今夜的夜空似乎格外的寥廓,星辰闪烁,耀目异常,院中还是有蚊子的,只是阿母好似在院中已经点了艾草,那淡淡的清香飘入鼻尖令人很是觉得舒服。
她走到井边,坐在石凳上,就趴在袁氏的腿上,就这样闭着眼感觉夜晚凉凉的晚风轻拂着她的毛孔,令人沉醉的夏夜啊。
“闭上眼。”袁氏轻声道。
瑜稚嘴角带着微甜的笑容,感觉到一双极其温暖的双手轻轻的解开系带梳拢着她的青丝,青丝应该极长了吧,好像垂坠到了地上。
她似猫儿一般喃喃道:“阿母许久未给我洗头了。”
话音刚落,温热的水流缓缓从她头顶流过,瑜稚只觉得酥麻,不自觉打了个抖儿越发依在袁氏的腿上。
恰到好处的水温,不烫不温,阿母的力道令人昏昏欲睡,在这段应接不暇的战乱之中,难得的平静。
“阿母,离开并州后,咱们新院子中还得打一口这样的井,夏天闷热的厉害,就将晚食在院子吃。到时两旁打出,一半种些花儿一半种些菜,我想吃香瓜了……阿母,阿母,想着便觉得美不甚收,阿母我归心似箭呢。”她的声音懒散的厉害,透着一股娇憨。
“阿母也是。”袁氏点点头,给她打上皂角,轻揉了几下,看着她细嫩枯黄的发丝在自己的五指之间散漫。
她道:“阿稚刚出生时不似其他小儿有头发,直到你满月了才稀稀疏疏冒出一些来,如今这青丝已是垂坠至地了。”
瑜稚一怔,她很少去问袁氏从前的事儿,在这具身体五岁之前都不是她的存在,她下意识里屏蔽着这件事,这样可以让自己更好的融入这个时代。
她想了想道:“阿母有一头云鬓,想来阿稚也是像阿母的。”
袁氏含笑着,嘴角透着一股温柔:“阿稚其实最似你父亲呢,你阿父他也有一头光亮的长发比阿母更为好看。”说起王览,她的眼神极其的柔和,待回过头,眼中却陷入一片死寂。
她用瓢舀了一勺热水,缓缓的从瑜稚的头顶冲洗掉皂角,许久才出声:“阿稚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还早呢。”
袁氏一笑,提醒她:“阿稚十五了。”
女子十五及笄,若她还在王氏,早已许了人了。许多世族之女都是许配了人后才行及笄之礼的。
袁氏拧干她的头发,她一边用粗布包裹着轻轻擦拭,一边道:“阿母希望阿稚的夫君不用太能干,只需心中有妻儿,能疼我的阿稚便可。”
瑜稚缓缓的睁开眼,她所望向的方向正对着星空。
阿母该是后悔嫁给王览了吧。
是啊,那样的男人。
烦人的事情太多呢,瑜稚依在袁氏的怀中:“那阿母帮着阿稚好好的看。”
袁氏摸摸她的耳朵,笑了笑,未曾言语。
今夜凉风习习,月色醉人。
瑜稚就靠在袁氏的怀中,让自己的长发由着风吹干,吹干了便感受着袁氏的手扶着那木梳一边一边梳开发结。
“阿稚,头发干了再睡,否则会落下头风病……”
睡梦之中,总是有一股温柔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低低的不知诉说着什么,后来她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落在她的面上。
下雨了?
瑜稚想要醒来,但实在太过疲倦,她喃喃的叫了一声:“阿母,关窗。”翻了个身,又再次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瑜稚还是穿着昨日那件青绿色裙裾等在门口。
郗召早早便到了,那个叫三儿的小儿坐在她身侧望着他父亲与郑英说话。
瑜稚不断回望屋中,时不时往喊:“阿母,好否?”不知为何,今日觉得心内惶惶不安。
袁氏皱着眉,走出来:“阿稚,求去了健康,在你阿父身旁不可这般无礼。”
瑜稚朝她吐舌笑笑,拉着她的衣带:“知了,以后不会了。”
袁氏瞪了她一眼,目光却似水一般的柔和下来,带着不舍,望着瑜稚,轻轻的拉平她身上的衣物:“夜间若是觉得冷,可记得披衣。不可让自己饥了,渴了,阿母不在……”
瑜稚眨眼看她轻笑问:“阿母难道以后不和阿稚在一起了?”袁氏声音骤停。
“女郎,可行了。”郑英的声音忽然从前头传来,崔氏和三儿已经坐上车了。
瑜稚也拉着袁氏:“阿母,我们行吧。”
“嗯。”袁氏点头,由着她拽着走到牛车前。她亲手扶着瑜稚上车,瑜稚坐定,回身伸出双手拉她。
袁氏却皱眉摸着上衣:“有一物拉下,阿母回屋去拿。”
瑜稚也要跟着跳下车,身后郗召忽然拉住她的手,瑜稚回头看去,他目光阴沉。
“阿稚,你先行。阿母将你父的玉佩落下了,若是没带,只恐进不去王府。”袁氏匆匆往回走。
瑜稚哪里肯:“既是如此,那便再等一会儿,阿母你快些。”
袁氏望向郑英,仓惶的点头。
郑英对随行的仆人道:“快进屋帮帮女君找寻。”
“喏。”仆人快走。
当过了半刻钟,还是不见,郑英道:“女郎,何不我们先行,在城门等候女君?”瑜稚就要下车,郑英连忙道:“女郎坐定,下官前去一看。”
“嗯。”瑜稚才坐回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袁氏面色惨白走出,头上溢出大粒的汗,瑜稚连忙拂袖替她擦拭:“阿母如何满头大汗?”
袁氏沙哑着道:“昨夜一时欣喜,恐是忘在哪出了,阿稚先行,阿母随后就来。”
瑜稚咬下唇,摇摇头。
郑英劝道:“女郎,路引还需到城门郎官处备注,这约莫也需半个时辰功夫。下官听闻这几日出城之人颇多,若是再迟了恐日头升上日益繁琐。何不先在城门等候女君,下官留仆人在此,如此可好?”
瑜稚犹豫了下,袁氏已道:“听郑使人的话,阿稚莫要置气。”她声色有些严厉。
瑜稚沉声寻思了会儿,才道:“那阿母快些。”
“嗯。”袁氏松了一口气,回身,脚步有些踉跄。
瑜稚心头飞快的掠过一丝存疑,但到底是什么,此刻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得看着牛车缓缓起步,乡间天地一处一处掠过她的眼前。
已行了许久的功夫了,眼看四周景色已由萧瑟变为繁华,宽阔的街道出现在眼前,袁氏还未到。
她频频往后望,心下只觉得闷沉沉的,似缺了一块似的。
突然一队轻骑从城门口极有秩序的踏蹄而入,一匹匹的战马披着银灰色的盔甲,形体健壮,肌肉丰满,浓密的鬃毛迎风抖擞。其余人皆是灰黑色的冰冷盔甲,盔甲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冷冷光芒,威严肃穆。唯有领头的胡人,虎背熊腰,犹如一头黑熊盘踞于马背之上。
瑜稚于牛车遮挡的缝隙之中望去。
竟是颖王,刘秉
牛车似被惊到,极大的哞了一声,躁动不安着。
郑英赶着牛车,不断的使计安抚,鞭挞撞击之中,一块白玉从包裹之中滑落而下。
瑜稚脑中银光乍现,身子猛地僵硬了起来。
白玉没丢,阿母,郑英……
郗召要抓已经来不及,瑜稚翻身跳下嘶——的一声,广绣撕裂,她回过身,面色惨白,青丝在空中乱舞。
那身青绿色裙裾往归家的路上飞奔,郗召在她身后声嘶力竭的大喊:“阿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