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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虎豹堪骑,人心难测 ...

  •   丽姬究竟为何私放卫庄,李夫人始终不得而知,她本人也讳莫如深,哪怕面对的是自己信任的韩申。人与人之间终归留些秘密,近如夫妻,同样不可避免,何况他只是对方名义上的兄长,更不该探听自己不该知晓的秘密。丽姬说多少,他便听多少,其他的,多一个字也不打听。待丽姬三言两句说完了她将朝阳殿的地道知会卫庄的事情后,韩申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看那个仅有一墙之隔的先太后居所,若有所思。
      李夫人藏在殿外的阴影里,听着屋中丽姬的话——虽是寥寥数语,却清晰地勾勒出她最不愿相信的过往——心中更是如同滴血。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如《汉广》中的车夫一般,为心爱姑娘出嫁他人而殚精竭虑。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丽姬才爱上了他,这样的爱又有谁能拒绝呢?
      李夫人轻轻擦了一把眼泪,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就当她自欺欺人吧,这春色满园、恩义常在的长春殿她真的再也不想来了。

      “夫人?”一声声急促而娇美的嗓音仿佛源自天外,李夫人猛地回神,只见宁忧一脸紧张地看着她,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担心。
      “怎么?”李夫人一笑,正要说什么,忽觉脸上一阵寒凉,唇角微咸。她略略一怔,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滑过面颊,果不其然,是泪水。她又动情了么?在那么多年以后的今天——
      李夫人轻轻擦了擦面颊上尚未风干的泪水,轻声道:“我没事。”她安慰着自己的婢女,后者却很难从她刚才的表现里挣脱出来。但宁忧毕竟在她身边久了,知道她的性子——不肯流露出丝毫软弱。若非如此,昔日在韩国时,她怎会被派去完成那样凶恶的任务,她早该如那些女孩儿一样被挑进雀阁,获取荣华富贵了。思及此处,宁忧心中又是一叹,她悄悄看看二人身边的石壁,又看着在李夫人轻轻按动巨石凸起后展露出来的狭长通道,忍不住换了话题道:“帝太后和文信侯也是不容易,身份尊贵如此,仍是要偷偷摸摸。”
      李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接口,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因为他们选择了权力,这是他们要付的代价。”她笑了笑,看着宁忧擎火把上前为她照路,心中微暖,忍住眼泪,伸手滑过干冷的石壁,略有些感慨道,“倒是春秋时的夏姬颇有胆量,三为王后,七为夫人。”
      宁忧停下脚步,侧目道:“夫人希望要那样的生活吗?”
      李夫人一怔,随即笑了笑,摇头道:“能得屈巫那样的人托付终身,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可惜,我留着的血不容许我做这样的事。再者,有了姨母和墨鸦的前车之鉴,我又怎么敢重蹈覆辙?”
      二人一说一答,仿佛刚才的事并未发生,李夫人也没有将自己的软弱示于人前,她还是那个被嬴政敬重的女子,为帝国霸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劳。
      雪又开始下,风也大了些,加之离得远,天明隐约只听到了个“前车之鉴”,至于是什么样的前车之鉴,他却听不真切了。很快,里面传来窸窣声,想必是走下台阶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轰隆声,大概是密道再次合并。再之后,假山内便彻底安静了。天明上前一步,微微皱眉,只见假山内错杂盘复,怪石嶙峋。他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打草惊蛇,待了一会后,准备原路返回,心中却暗道:待眼下之事办完,定要好好查查李夫人的底细。如今看来,嬴政身边的人并不只是些美貌的大家闺秀,还有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他一步步往回走,因着心有所想,再加上刚才活动了那么长时间,即便没空罩上件斗篷或者大氅,也没觉得太冷。倒是一路上没什么人令他觉得有些孤单,反倒想起还在榻上休养的那个小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星魂长他三岁,又是阴阳家大巫,可在他面前,比自己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也乐得照顾对方,就像那年他发现星魂手臂断了后急白了脸,一点也没想着那是对方招惹剑圣后的自作自受,也没想着借此奚落对方几句以报昔日大仇,他甚至不像过去那样称赞自己大叔的剑术无双,即便中了尸神咒蛊一样能斩断敌人的手筋,他只是很担心,仿佛本该如此。
      现在,星魂怎样了?他记得夏萧歌当值,又遇上嬴政的病,一时半会是去不了公子府的,那些侍婢也受了星魂不少刁难,吃了不少苦头,大概心中摄于对方淫威,不敢进门照顾。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回去。天明忽然有点后悔,怎么就赌气要去见荀夫子而把他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府中。
      “公子。”天明心中正觉不妥,冷不丁听人恭恭敬敬地叫了自己一声,这把声音字正腔圆,一听便知是多年行伍之人,他一抬头,可不就是方才让嬴政将自己“赶出来”的罪魁祸首么?
      “章少府。”天明上前一步,章邯此时就站在距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保持着长揖的姿势,恭恭敬敬的,一点没有刚才的样子。“章少府久候了。”走近了,天明才看见他的头上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细雪。“将军的戏,一直演得逼真。”
      “臣——”章邯下意识看了一眼肩头,忽然发觉自己会错了意,猛地低头道,“公子谬赞了。”
      章邯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天明的眼睛,不过,眼下还不到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章邯要想自己表忠心,那就由他去做吧。天明上前两步,示意章邯同行,两人于是一前一后。走了约十步以后,天明故意问道:“我很好奇,将军作为影秘卫的首领,本该只对陛下一人忠诚,为何屡屡将本该陛下一人知道的事告之于我?”
      章邯随行在后,始终离天明差着半个身位,仔细地观察着天明的举动,听他问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了个私下演练了无数次的说辞,连神情都端的恰到好处:“臣所为,仍是忠于陛下。”
      “哦?”天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他倒是想听听对方能说出什么新鲜东西来。
      章邯面似坦然道:“陛下一生所愿,无非天下一统,国泰民安,而臣相信在众多贵胄中,公子是最肖陛下的。”
      “为什么?”天明走得快了些,最肖嬴政,一个并非嫡亲血脉的儿子最肖父亲,这可真是有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章邯并不觉得好笑,他一字一句,一板一眼,仿佛说的不是个人见解而是天下大望,圣人之道,旁人难以辩驳的道理:“因为那两只陶碗。臣记得这是那对夫妻仅存的一点东西,本应封在冢中,如今却在公子府的后院中供奉着。臣虽愚钝,也能猜测出它们在公子心中的分量。”
      提及那两只陶碗,天明的表情明显变了,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疲惫和沙哑:“章少府不愧是影秘卫的首领,这么秘密的事情也瞒不过你的耳目。”
      这就有些讽刺的意味了,章邯听得出来,所以他忙讲出另一套准备好的说辞:“职责所在,请公子恕罪。”
      “你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天明忽然站定,章邯也随即立住,两人之间仍是余下半个身位。“不过眼下,我有件事想差人去办,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公子请讲。”
      天明道:“我的婢女甘棠传来消息,道家天宗掌门晓梦已近咸阳,我记得将军在桑海与她有过几面之交,相处颇为融洽,不知将军可否为我辛苦一次,将人接至城中?”
      “这——”章邯心中料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是抹除傀儡行踪替星魂洗脱嫌疑,却万没想到天明会将迎接天宗晓梦的任务给了他。想起这位超脱尘世的女子,耳边依稀还有她娇媚而略带调弄的嗓音,心里也仿佛浮现出她嘲弄同门甚至轻慢孔丘的言辞,奇怪的是,那些不敬的言语经她的口说出来,就带有了不容置疑的味道,仿佛大道理应如此。他也并不拒绝对方的谆谆教诲,并牢牢记在心里,甚至在无眠的夜晚静静回味,感受蒸灼灵魂的热度。可,他毕竟——
      章邯面露尴尬:“臣行伍出身,不懂得怜香惜玉,恐怕……”
      “恐怕什么?”天明的声音简单而不容置疑,“晓梦大师二十有一,却洞察世事,非香非玉,何须寻常怜惜?”
      既如此,章邯只好道:“那,臣这就着手准备,如有怠慢,还请公子海涵。”
      “海涵?”天明一笑,“若你真有怠慢,恐怕该求得的就不是我的海涵了。”
      章邯碰了个软钉子,此时更窘,只好又道:“是。”
      “章少府不必如此拘谨。”天明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继续前行。又走了片刻,天明问道:“上一次东绣岭的事,章少府又发现什么了吗?”
      果然又是这个,章邯想了想,回道:“他们一直很小心,那次的事以后,再没有出现过。”
      “傀儡也没有?”天明忽然紧张起来,他从不害怕明面上的对手,他所真正担心的是那些隐藏在深处的暗流。如果真是打草惊蛇,那么,再抓他们可就难了,如此下去,不仅无法帮星魂洗去嫌疑,而且对帝国的将来也是一个威胁。“逍遥子呢?”既然那边不动,就从这边入手,逍遥子既在掌握之中,就决不能让他跑了。
      章邯道:“已经进了咸阳。”
      天明忙问:“去了何处?”
      “江山传。”其实,不肖章邯去说,他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那么接下来,就要用上卫庄了。对于这个男人,天明一直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不是对于盖聂的敬仰,对于星魂的保护,对于夏萧歌的感激,也不是对于甘棠的怜惜,更像是一种玩赏——他乐于见到卫庄痛苦。难道就如夏萧歌所说,这其实是因为他在自己大叔心里占据了太多位置吗?
      或许是。曾经盖聂把所有的爱给了他,对身边的端木蓉视若无睹,现在盖聂把所有的恨给了他,对端木蓉反倒相敬如宾,有了些夫妻的样子。可惜,仅仅是样子。天明很清楚,那些真正相敬如宾、遵循周礼的其实是一种姿态,庄襄王对帝太后不是这样的,嬴政对母亲也不是这样的。如果可以,天明倒是希望他们能和好,不为别的,就为让帝国少一个潜在的威胁。
      章邯见他神色凝重,道:“江山传附近,臣已经布置了足够的人手,相信不久就会有所收获。”
      “嗯。”天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其实,就算没有这些人,他也一样能够知道江山传的动向,毕竟,这么大的一座客栈,藏不住的秘密太多了,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章少府辛苦了。”
      “承蒙公子抬爱,臣不胜惶恐。”
      “行了。”天明微微笑起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把我当成那些冥顽不化的老头子,你的恭维说给他们听就好。”
      一句话说得章邯哭笑不得,早就知道十七公子难伺候,果真如此,可礼数这东西,宁滥毋缺,在不了解对方之前,还是谨言慎行为好。他点头称“是”,动作却是一丝不苟.天明见了,终于无奈地笑起来,这一次,却没再说什么。

      劝走麟儿,屋里又安静了,卫庄安静地靠在软垫上,唇角还有麟儿手中丝巾擦拭过留下的桂花香。和张良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学到这个男人身上的那份狠绝,她仍旧忧心着一母同胞的妹妹,甚至在自己已经列举无数种夏萧歌大难不死的理由后,她还是在出门前犹豫着问:“您真的认为十七公子会护着她吗?”
      “这个自然,至于原因,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不过,此事你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过不了多久,你必定能顺利看到见到你的妹妹。”
      麟儿一直低估了夏萧歌对于天明的影响,从如今入手的情报来看,这个女人曾经在桑海救过他的命,又在他归复咸阳的那段最无助的日子里送出了自己的臂膀和胸膛,对于一个幼年丧母的孩子来说这一点意味着什么,自小被父母宠大的麟儿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这就像当初赤练好奇他为什么会如此憎恶那一座华美的冷宫,甚至将那里最美的一棵樱树砍倒。
      合眼安静了片刻,卫庄忽然憎恶起自己的软弱,他也厌倦了被人窥探,轻咳一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回廊上。
      盗跖从来没有告诉过白凤,其实早在他接到卫庄传书之前,自己就已经动员江湖的力量帮助这个男人和他手下的两个组织了。目的很简单,盗跖需要知道曾经在白凤呓语中出现过的那个叫“墨鸦”的人究竟是谁。然而,无论他怎样寻找,这个人仅仅是作为姬无夜的护卫统领而存在的。传言中说他曾经承蒙姬无夜的提拔,后来又作为雀阁的最后一位主人服侍过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但不知为何,这个本应对姬无夜感激涕零的男人却出卖了自己的主人,就如卫庄一样,令人不齿。江湖上的朋友每每提起都嘲讽他们是一丘之貉,同气相求。盗跖一笑了之,心里却始终疑惑:白凤提起过自己在姬无夜的夜幕里做事,也提到过一些与他有关的人事,譬如和他关系不错的鹦歌,和他关系很僵的红鸮,和他几乎从未说过话的兀鹫……但他从没有提过一个叫墨鸦的人。是不愿意提,还是不能提,亦或者是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这个人——因为醒来后的白凤对这个名字颇为迷惘,那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盗跖思考了很久。通过几年的生活,他早就发现白凤的记忆里有过不止一次的空白,而这些空白很有可能是卫庄造成的。盗跖并不在乎白凤之前与什么人有过牵连,但如果这个人的存在与他消失的记忆有关,那自己就不能不闻不问。所以,在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他选择来问问始作俑者,至少,他应该是知道一些事情的。然而,卫庄可以给他的却不只是一个解释,还有一个交易,一个他不能不做的交易。现在,他就在为这个交易而殚精竭虑。
      “你来了。”卫庄的口气淡淡的,与之前和麟儿交谈的口气大不相同,反倒有些像之前半死不活时才见他的韩王。可惜卫庄现在还没有要死的样子。
      “公子府那边传来消息:墨鸦陷入后院的陷阱中,一时半刻恐怕无法脱身。”盗跖握着布条的手有些抖,谁能想到防备森严的公子府竟然也有了卫庄的逆流沙。
      “是么?”卫庄仍是靠在麟儿扶他坐的软垫上,连眼皮都没抬,反显得盗跖伸手的动作有些滑稽。“不去救他吗?”盗跖边问,边讪讪地将手缩回来,心里多了几丝不忿,腹诽道:白凤他们实在可怜,怎么摊上这么个头领。一想起白凤说起他每隔半月就要和赤练等人一起向卫庄述职,顿时头皮发麻,也真难为他们这些人了。尤其是赤练,好端端一个公主,居然能在他面前受得了这份儿气。还是自己幸运,入了墨家。燕丹可是礼贤下士,多少无家可归的青年男子都让他带了回来,不仅有了衣食,还能学习武艺。就算后来天明继任巨子,同样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不过嘛,盗跖偷偷打量卫庄,此时面前的男人闭着眼,身子纹丝不动,倒不像是故意的。
      等等——
      盗跖记起来了,卫庄之前被盖聂所伤,莫非——这伤真的伤筋动骨?他心中讪笑:果然是遭了天谴,盖聂这个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剑圣也有下死手的时候。一想到这儿,冷遇带给他的不满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到还盼着自己能多来几次,好近距离瞧瞧面前曾经毁了机关城又害了巨子的男人这幅不得不仰人鼻息度日的样子。
      “你怎么还在这儿?”假寐多时的卫庄忽然睁开眼,给屋中近乎死寂的空气里添了些鲜活的气息。
      “我——”被卫庄的视线一扫,盗跖立时一抖,对,就是这种感觉,仿佛机关城遭遇大难时的恐怖。此时的盗跖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无论卫庄处在什么位置上,他身上逼人的压迫感是不会消失的。或许,这就是夏萧歌曾经对他提及的上位者的威严。难怪流沙和逆流沙的人会对卫庄俯首帖耳多年。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盗跖搔了搔自己后脑,颇难为情地说道:“我不太明白,他是你的手下,他落入陷阱怎么好像跟你无关似的?”
      话问完,卫庄毫无反应,盗跖却觉得自己手上的布条有了些沁骨的寒意,连着掌中的汗水都冻成了冰。
      不觉寅时已到,屋外更声再起。
      屋中一人靠垫而坐,白发如雪散在肩头,一人倚门而立,两绺头发不屈地垂在额前,像主人一样顽固。
      “你还没走?”卫庄再次睁开眼,头脑里已仿佛度过了几个长夜,那些年在韩国的种种,在监牢的种种,甚至在盖聂怀中的种种,不一而足,偏偏面前还立着个墨家的人,抬着一张疑惑的脸,正谨慎地盯着他。“怎么,你还在等我的答案?”
      盗跖点点头,那两绺头发也随即上下摇曳了几下。
      卫庄冷笑一声,燕丹,你们墨家的人可比你蠢多了。他冷眼瞧着盗跖,看他略有些局促地站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几乎又想到那日他来见自己的样子,和那天相比,他紧张得多。显然,他是真的在担心那个叫墨鸦的男人的死活。不过,“你似乎忘了,在我们的交易中,并没有你想要的部分。”
      “我只是觉得——”盗跖看着他,脑袋里忽然冒出了墨鸦蜷缩身体倒在黑屋里的模样,“他毕竟是你的手下。”
      “我有很多手下。”卫庄平静地说着事实。事实往往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冷酷无情。远的不说,单说机关城毁灭前夕,高渐离和雪女对阵隐蝠,卫庄便带着赤练和白凤,三人一起作壁上观,若非雪女顾及大铁锤伤势而停下了白雪乐曲,隐蝠早就被冻死在密林之中了。对手下,卫庄一向是把他们当做棋子,即便是跟随多年的无双鬼,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一样被他丢弃在山野之中,任凭对方如何伸出唯一完好的手哀戚地等待着同伴的回眸,他还是带着赤练头也不回地踏上前往桑海的路。
      想到无双,卫庄忽然有了些酸涩,不知是不是此时重伤的缘故,他总会想起地道中的那个手下。联系他当年嘲讽对方的话,他只能承认:自己比天泽更不像一个好主人。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没了无双,还会有另一个人顶上来,就像当初韩非死后仍有个张良为了他口中的虚幻的梦想,散尽万贯家财,弟死不葬。
      盗跖却不知他的那些过去,仅仅是想起送信人的哀戚双眼,记起了自己曾为墨家弟子时所留下的誓言,皱起眉,一概往日嬉笑怒骂的贼偷模样,一本正经地问:“你要看着他死吗?”这样的事,卫庄一定已经已经做惯了,白凤说过,每一个加入流沙的人,他的命都不属于自己。盗跖有时候也不明白,这些为什么要给卫庄卖命,除了钱,面前的男人还能给他们什么?一个连同伴死活都不顾及的人根本不值得追随。这也就是为什么多年以来天下士子仰慕墨家,只因巨子会为每一名弟子赴汤蹈火,而不是隔岸观火。
      “你希望逆流沙去救他?”卫庄面露嘲讽。
      盗跖这时候顺理成章地想起了夏萧歌过去挂在嘴边的“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哪怕这是儒家的教训,也当做救命稻草似的抬了出去。
      “可惜,你的恻隐之心用错了地方。”一个背主的傀儡罢了,难道还值得兴师动众?卫庄仿佛见了什么极为不堪的东西一样,他闭上双目,沉静片刻,终于又道:“何况,在你决心向白凤隐瞒一切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同我讨价还价了。你别忘了,你所提出的条件正是墨鸦永远从白凤面前消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虎豹堪骑,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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