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情未了（猫鼠）》笙歌竹影

61、五十九．鏖战

　　公主平安抵达西夏，展昭等使臣一行完满而归，大宋皇宫中，当今圣上龙颜大阅，俱各封赏，黄金珍宝赏赐了不计其数，另宣了展昭早朝后至御书房议事。

　　殿外内侍来报，四品护卫展昭求见，赵祯将手中那长长的白绢掩起，长笑一声道：“宣！”

　　展昭进殿，俯身拜倒在地，赵祯忙亲下座搀扶，口中道：“此番辛苦卿家了！”随即屏退了左右，笑道：“爱卿果然不负朕之所望，此次西夏之行得了此图，于我大业实有裨益，当记一大功！”

　　展昭整整衣冠，谦逊道：“得陛下庇佑，臣方幸不辱命。”

　　赵祯哈哈一笑，踱了几步，神色一肃，正色道：“图既已得，我数万兵马即日便可西征，俗语有云：‘兵贵神速’……御前四品护卫展昭听旨！”

　　展昭心中一震，忙垂首跪下，仔细聆听。

　　赵祯沉声道：“朕命你为西征军监军，兼左翼“虎翼”军先锋，押运粮草先行，由兵马大将军贺明岩挂帅，大军随后，务须一月之内厉兵秣马，挥军直捣西夏，朕在此日日翘首以盼，望兴庆指日可破。”

　　展昭眼前忽现李元昊大婚之日，兴庆城中男女老少面上的平和喜乐，心中不由一酸，只听赵祯唤道：“爱卿，展爱卿！”忙敛了心神恭敬道：“臣接旨。”

　　赵祯长出一口气，将展昭扶起，拿过桌上那张白绢，珍而重之地交在他手中道：“此图既为爱卿所得，这便交与爱卿，交战在即，当与贺明岩细细研习，务求知己知彼。爱卿武功极高，行军打仗却恐非卿之所长，此去万事当小心谨慎，切莫刚愎自用。那贺明岩多年征战，人是有些倚老卖老，经验倒是尚算丰富，况军令如山，若遇意见相左时，须多听多看，勿自以为是。”顿了顿又道，“好男儿理当顶盔冠甲，为国征战疆场，到时军功加身，威名远扬，方不负朕之所望。”

　　展昭躬身道：“臣谨遵吾皇教诲，万不敢自行其是。”

　　待要告退而出，一只脚已跨过门槛，忽听一声悠然长叹：“他……可还好？”

　　展昭猛然顿住脚步，想到那偏僻院落中孤寂的白衣身影，心中一痛，低声回道：“还好，神智却依然未复。”

　　殿内良久无语，展昭再次出言告退，那人也未再发问，只挥了挥手，那背影竟也有几分落寞。

　　一月后，宋廷出兵远征西夏，李元昊得报，急召三王爷李成贤进宫商议对策。

　　李成贤入宫时，正逢李元昊在殿上大发雷霆，吓得一众大臣均垂首而立，不敢多言。李成贤揉揉额头，上前几步劝道：“王兄先莫恼，宋帝突发战事，虽令我方有些措手不及，但王兄多年心愿不就是夺取麟州与府州两地么？此时正好反戈一击，夺了那二州，以偿夙愿。”

　　李元昊重重一拂袍袖道：“说得轻巧！你做的好事！那日有人闯入七星阁，盗走我西夏山川布防之图，我竟今日方知！你这一品堂主只怕还蒙在鼓里吧？”

　　李成贤大吃一惊，万没料到那图竟已失窃，想来必与那展昭脱不了干系，自己一时不察，只道他此来只为盗药，身上又无可疑之物，便放心由得他离去，也未再遣人查看各处物品可有缺失，此时悔之晚矣，不由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定了定神，心念电转间已有了主张，不慌不忙奏道：“王兄多虑了，山川毕竟是死物，纵此图不失，也依然会教有心人画了去，而布防却可随意变化。如今我们可将计就计，据守建宁寨，切断麟、府二州联系，伺机而动，一举攻破此二州，则我西夏破宋之势不可挡矣。”

　　李元昊抚须沉思，麟、府二州易守难攻，乃兵家必争之地，却为宋廷所得，多年来西夏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在二州之间修筑了建宁寨，旨在阻断两州联系。如此番真能据此夺取二州，则真如李成贤所说，西夏已破大宋门户，直入东京之日便不远了。凝目看了看自己这三弟，见他面上颇有疲惫之色，知他近日思虑过甚，此时心中忧急必不下于自己，终于长叹一声，再不忍苛责。

　　一日后，李元昊领兵御驾亲征，迅速沉着应战。宋军胜在人数众多，进退有序，西夏军则占了地利，兼之弓马娴熟，双方大小数战，各有输赢损伤，一路杀到建宁寨，战事在此方大规模暴发，鏖战数日，各方伤亡泰半，竟久攻不下。

　　展昭经过一番查勘，已知建宁寨乃是一处重要要塞，必夺取之方能保麟、府二州平安，心下不由急躁起来，灵机一动忽生一策，忙与贺明岩等将领连夜商谈，定下一计。

　　次日，展昭命骁将张辽带了数千人马持强弓硬弩伏于山后，准备一击而中。宋军本有两支先锋军，一支名“万胜”，一支名“虎翼”，万胜以烈日为旗，虎翼以猛虎为旗，两军战斗力则一弱一强。贺明岩依展昭之议命两军互换了旗帜，李元昊中计，开战之初果然率军攻向持“烈日旗”的“万胜军”，没想到遭遇的却是强大的虎翼军，双方陷入苦战，此时展昭令旗一挥，山后的张辽带领伏兵从背后杀出，西夏人腹背受敌，顿时陷入混乱，退入建宁寨中。此一役，西夏惨败，伤亡不下二千之众。

　　依贺明岩之意便要乘胜追击，展昭却觉西夏大军退守之际虽如潮水，却不显慌乱，恐其中有诈，反被贺明岩嘲道：“展大人若错过大好时机，待西夏人缓过神来，再要抢占此寨怕是难了，这天大的责任，展大人可负得起？大人若是怕伤了贵体，还请在此观战，待我率兵破了此寨，再回来与大人饮酒庆功！”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不满的嗤笑之声，笑声中，贺明岩已带了一万人马追赶西夏大军而去，展昭缓缓摇头，心知贺明岩好大喜功，早便对己存有不服之心，劝是劝不得了，只得拍马跟上。

　　西夏人溃败如山倒，竟不及关闭城门，贺明岩大喝一声，率军杀入城中，却转瞬间不见了那数千人的踪影。四处追击中，只见城内房屋空空如也，细软早便被收拾干净，举目望去满城竟杳无人烟，俨然一座死城。展昭暗叫不好，贺明岩此时还想率队出城，展昭仰天一声长叹：“太晚了……我们中计了……”果然，从城墙上向下望去，那消失的西夏大军不知从何处涌出，城门已被团团包围，黑压压一片中，“李”字大旗迎风招展，李元昊好整以暇立于三军之中，捻须微笑。

　　贺明岩此时也颇为沮丧，暗悔自己当初不智之举，只得将宋军暂且在城中安置下来。展昭为免军心涣散，派了谋士好生安抚，心中却万分焦急。仓促之间杀入，粮草至多只够三日之需，最要紧的是，这城中水源乃是城外那条环城之河，如今已被李元昊切断。人无食物尚可勉强维持，若多日无水……他咬了咬牙暗忖，现下大宋军马大都驻扎于麟、府二州内，为今之计，也只有突围而出，速寻援兵来救才是道理。只是，如何方能突围呢？苦思无策，不由蹙紧了双眉。

　　正一筹莫展之际，帐外有人求见，却是大将张辽手下一名兵士，姓王，名大可，称自己通晓党项人的文字言语，或可出城一试。贺明岩与展昭大喜，命人与他换了西夏服饰，又细细叮嘱一番，方趁着夜色放他出城。

　　翌日，李元昊遣了使臣入城，送上一黑漆木匣，打开一看，赫然是那王大可的人头！贺明岩大怒，拍案而起，展昭则心中恻然，忍不住潸然泪下。那使臣却怪笑道：“昊王有一言以告，若你大宋还顾惜这万余人的性命，便拿麟州来换，我主自会放尔等一条生路。若不顾惜也无妨，你们这区区万人在我主眼中不过如蝼蚁，可笑宋廷还不知尔等被困于此，恐怕还做着美梦呢吧？我主不日即将起兵攻打麟、府二州，到那时，哼，那二州保得住保不住，便只能看你们的造化了！”

　　贺明岩更是怒发冲冠，抽出佩剑便要上前结果了那使臣，那使臣却昂然而立，只连连冷笑。展昭急忙架开了贺明岩的剑，朗声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纵这人出言无状，我大宋素以理服人，以德治天下，岂能授人以话柄？”说得贺明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老脸几乎挂不住，满面的羞惭。展昭又转向那使臣道：“也烦劳大人转告昊王，我大宋将士不畏生死，愿以一腔热血报国，虽死犹荣。麟、府二州地势险要，州城倚山，险且固，东南有水门，崖壁峭绝，下临大河，昊王可想好如何攻打了么？若没想好，还是速去细思为妙，不必再与我等万众蝼蚁多费口舌了！”言罢将袖一挥道：“送客！”那使臣张口欲辩却辞穷，只得“哼”了一声，灰溜溜去了。

　　如此一来，连贺明岩也对展昭大为钦服，连竖拇指大赞展昭机智善辩，展昭却苦笑一声，沉思良久，缓缓着了战甲，牵了赵祯赐的千里名驹黑旋风，令兵士开城。

　　贺明岩抓住他手，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岂不知万军之中，你一人武功再高也必无幸么？”

　　展昭微微一挣，淡然笑道：“展昭本就不喜战争杀戮，却无奈不得不为。若能以一己之命换回数万将士平安，展昭便死得其所了。”说罢也不等贺明岩再说，将马腹一夹，黑旋风腾开四蹄飞奔出了城门。

　　李元昊只见城门开处，一人蓝袍黑马，手中一柄纯白的雪剑，如风一般向己方阵营冲来，不由扯了唇角轻笑，好个展昭，倒是个血性男儿，遂大声吩咐道：“不得放箭，捉活的！”

　　展昭将手中那柄雪剑握紧，催马急奔，转瞬间便已到了敌营之内，一时间西夏兵士团团围上，却只举了刀枪在马身上攒刺，竟是存心要活捉于他。

　　展昭咬牙以剑尖在马臀上轻轻一刺，黑旋风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撒开腿连踢带踹，竟将身旁数名西夏兵士踹翻在地，展昭手中长剑也挽起层层剑花，一片银白的剑光闪过，当者立毙，一人一马所向披靡。

　　待得李元昊惊觉不妙，再叫放箭时，已然不及，那黑马如旋风般狂飙而至，眼前只是那张放大的俊逸脸孔。马上乘者猿臂一伸，在一片惊呼声中竟将他掳上了马背。他还未及出声，一股寒意直逼颈间，那雪剑的锋锐已近在咫尺。

　　展昭此番本是拼着必死之心，谁料李元昊起了爱才之意，竟出乎意料地一击得手，此时回想适才情形，实是九死一生，不禁背后冷汗直冒，持剑的手也微颤了颤。

　　他情知即使擒了李元昊，若西夏人孤注一掷，自己怕也危在旦夕，便朗声道：“今日展昭擒了西夏王李元昊，并无伤害之意，只求昊王撤兵十里，放我建宁寨中将士安然离去，展昭便任由处置。否则，刀剑无眼，展昭可要得罪了！”说罢剑刃向前一送，李元昊颈上立时见了血，西夏队伍中一阵大乱，便有人大叫：“放了昊王，我们便放你那一万人走！”“莫伤了昊王！”“昊王，您便答应了吧！”

　　且说贺明岩见展昭单人独骑杀入敌营，大为感佩之余热血沸腾，挥手向手下将士道：“众儿郎，随本帅杀出城去，勿论死活，也要像展大人一般，做个堂堂正正的大宋男儿！”众将士轰然叫好，齐齐杀出城门，正赶上西夏军心大乱，一路竟势如破竹，直杀到展昭身畔。

　　展昭心下大慰，见时机正好，欲待再劝说李元昊，却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展昭，你且看看这是何人？”

　　展昭一惊，只见数步外缓行来一匹白马，马背上坐了个紫衣的英俊青年，正是西夏三王爷李成贤。他手上一柄长剑，剑锋直抵在身前一人颈上，那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神色间淡漠无已，那双眼直直看过来，令他险些握不紧手中剑，心内痛呼：“玉堂，玉堂，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