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五十八．暂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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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壁上的灯火“哔剥”一声，闪了几闪，忽而熄灭。展昭眼中的光芒也随之忽明忽暗，眼见解药之谜便要解开，心中激荡无已，强定下心神问道：“王爷所言何意？何谓‘早已在他心中’？那解药到底是何物？”
李成贤唇角上扬，眼中透出几分狡黠，故意负手行了数步，又转回展昭面前立定，见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强抑的急切希冀之色，自觉扳回一城，心情终于稍霁，遂缓缓道：“话已至此，本王也无须相瞒。当日恳请大宋皇帝陛下允我将他带回，一则因他中此毒后情状特异，本王欲一探究竟，二则确也曾设法配制解药，但‘失魂引’药方已失，若要一一考证药物配比，费时甚巨，且制出此药的药师曾言，解药极易，只需中毒之人由心而发的一滴泪……”他边说边暗暗留意展昭脸上神情，心中却是打了另一番算盘，料想纵然直言以告，这“失魂引”也是解之不易，却可趁机扰其心智，于己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
他这里暗自思忖，展昭却只蹙眉喃喃重复道：“泪？只需由心而发的一滴泪……”
李成贤眼望白玉堂，见他面有困顿之色，双目微阖，似已入睡，叹了口气轻道：“不错。须知天地万物皆相生相克，剧毒之物出没处，十步之内必有解药。‘失魂引’虽是迷人心智之药，说来玄妙，其实也不外是几种毒物调配而成，不过使人神智暂失，却不能完全绝了七情六欲，外界所有他也并非一无所觉，正如冰封于万年雪峰下枯柴中的几点星火，只需一根引线便可融冰化雪，破茧而出。而那滴泪水便是引线了。情由心生，水满自溢。若有一日他心有所感，万般情潮便会化作泪水涌出，彼时即是冰山消融，心锁开启之时。”瞟了展昭一眼，但见他满面喜色，心中不知怎的又升起一股烦躁，忍不住“哼”了一声复道，“但此‘情’却并非只关情爱，兄弟之亲，父母之爱，朋友之义，均可为解……”
展昭心中一时明白，一时疑惑，自语般问道：“王爷可是说，无论兄弟、父母、朋友，只要令他心有所感而泪下，此毒即解？”心下已在暗暗盘算，兄弟，玉堂亲兄早丧，如今只有陷空岛四位结义兄长与那位颜查散颜大人；父母，玉堂幼时便失了双亲；朋友，真正够得上锦毛鼠白玉堂朋友的又有几个？这解药，到底该着落在何人身上？
他犹在思忖，李成贤已冷道：“话虽如此，展大人且先莫忙着高兴。自‘失魂引’出世以来，试药之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至今浑浑噩噩，无一人恢复如常，那药师的话，哼哼，谁知到底是真是假？”
展昭急问道：“敢问王爷，那药师现在何处？”
李成贤斜睨着他笑道：“做出‘失魂引’此等废药，展大人以为，我一品堂还留那种废物作甚？”
展昭心中一凉，刚自燃起的那点滴希望之火险些便要破灭。他定了定神，暗忖道：这李成贤之言不尽不实，四处故布疑阵，实是好生阴险狡猾！虽不见试药之人清醒，却未必那药师之言便是谎言……几番思忖，于如何解毒仍是一筹莫展，只得向李成贤一礼道：“多谢王爷据实以告，展某得以与故友相聚片刻，也是承了王爷的情，如今时辰不早，便不再叨扰了！”
李成贤虽知他出言推搪入药庐盗药一事，但一早被他用话挤住，心下气恼却发作不得，眼珠一转笑道：“展大人所说那侍卫必是我府中细作，引大人入我王府想是有不可告人之所图，许趁大人不备便将何物暗藏于大人身上，以做栽赃陷害……”
展昭心念一转间已明了，淡笑着打断他道：“王爷所虑甚是，如此，便请细细在展某身上搜上一搜，展某也好得个清白。”
李成贤大笑道：“爽快！”开了房门，向门外低喝：“来人！”立时自暗处现出两条人影，走近看时，皆是黑衣劲装，甚是魁伟。
李成贤向那二人打了个眼色，嘱道：“仔细些，我一品堂之物可不能为屑小之辈谋了去！”
展昭心中坦然，想以那金荣的身手机智，必已带图出了七星阁，便由得他们在自己身上搜查，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李成贤无奈，只得命人送展昭由秘道安然离去。他只道展昭是一人前来，若有同党，则必逃不过守在紫竹林的秦义之手，倒也不如何担心，岂知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秦义因挂心他的安危，竟敢违令暗中跟了来，且情急之下竟未另遣人驻守紫竹林，致使金荣得了一线生机。
眼见展昭施施然而去，李成贤心中不免郁怒，一拳击在桌上，发出砰然一声巨响。眼光一转间，只见床上已然入睡的少年被他惊醒，眉眼冷峻，缓缓自地上拾起那柄匕首握于胸前，薄唇抿成一线，神色间全是戒备。李成贤只觉一股涩意涌上心头，再看那人一眼，见那手无意般将匕首握得更紧，手背上青筋微凸，忍不住低叹一声自语道：“何必如此？那展昭便那般好么？”语毕微怔片刻，自思之骇然，匆匆振袖而去，全未留意身侧暗门内两双眼，眼中初是愕然，复又了然。
夜已深，一扇暗门悄无声息开启，一人自内轻步挪至床前，神色冷漠地盯着床上熟睡那人清冷的容颜，咬牙抽出腰间佩剑，慢慢举起，却犹豫着迟迟未曾落下。床上的少年呼吸清而绵长，一呼一吸间长睫随之轻颤，睡颜纯净有如婴儿，令人不忍伤害。
一声沉沉冷笑响在耳畔：“怎么？下不去手了？”身后不知何时如鬼魅般现出一条黑影，声音冷如寒冰：“此人若不除，终究是个祸端，你家堂主终有一日会为其所伤……”言如利刃，刺得心中微微一颤，当下不再迟疑，剑光一闪，直劈而下。
身后忽有劲风直袭背心，耳边一人极低的声音怒喝道：“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欲行刺之人正是秦义，他身后那人却是容五，二人听了那声音心中俱是一凛，容五反应极速，抬掌迎上那道劲风，秦义那剑只在空中窒了一窒，仍直向白玉堂颈间落下。
掌风忽消，秦义眼前陡然一花，剑已入肉，有人闷哼一声，容五那掌却打了个空。二人顿觉不对，定睛一看，容五低声惊呼，秦义手中则再无半点力气，长剑呛然落地。只见李成贤正自勉力挣扎而起，自肩而背一道长长的可怖血痕，皮肉翻卷，鲜血尽染了月白长袍，竟是以血肉之躯生生挡了他这雷霆一剑。
原来李成贤无意间自问出口，心中一时间惶然无措，良久方定下心神，想想甚是荒唐，便哂然一笑，自去找兵书来看，不再萦怀。谁知夜半之时突然惊醒，辗转半晌，再无法入眠，只得披衣而出，欲寻容五杀几局，却是遍寻不着人影，连秦义也不知去向。他心中自嘲，不眠之夜竟连个相陪之人都找不到，悲哉哀哉……忽想起点墨轩那人，一时兴起，便信步行来，却未料到恰逢其时，未作多想便替白玉堂挡了那一剑，幸喜秦义察觉不对，及时收了劲道，那伤口只是看着血肉模糊，实则并不甚深，兼之未伤及要害，倒是于性命无碍。
秦义一咬牙，迅速扯下一幅里衣为李成贤紧紧扎住伤口，那边容五已取出伤药让李成贤服下，二人互视一眼，秦义重重跪倒于地，垂首道：“属下该死，请堂主赐我速死，秦义当感激不尽。但此人……”他抬起头来一指白玉堂，“必不能留！”容五也慢悠悠伏身道：“主意是我出的，你罚我便是。”顿了顿也望向白玉堂道，“但此人留在你身边必是祸端，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李成贤此时方觉出痛，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顺着秦义手指看去，只见那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睁着一对清醒白醒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他，不知是否受了惊吓，那张白玉般的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他心下怜惜，忍不住伸手想去抚他脸庞，但见自己手上染满了鲜血，手指颤了颤，终是颓然缩回。心情纷乱之下，他却未曾发觉，在他手指距那张脸不过寸许时，那少年眼中神色特异，却未蹙眉避开……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义，这下属自少年时起便跟在身边，说是主仆，实则更似兄弟，多年来为他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在一品堂一众侍卫中最是得力，再看一旁垂首不语的容予行，毒公子昔年名扬天下，如今却只甘心以容五之名伴己左右，悉心助己经营一品堂……当下朗笑一声道：“起来起来，都起来，秦义与我情同兄弟，予行更与我是至交，我何时说要责罚于你们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若有人问起，我自有应付之策。至于他……我本是打算明日便向兄长言明，此人所中药性已研习透彻，应按惯例居于冷霜宫才是道理。只是……”他话锋一转，森然道，“此事不须再提，但若此后再有不遵堂规之举，定不轻饶！”说罢踉跄起身，秦义忙上前搀扶，只觉他目光锋锐如刀，冷森森盯着自己，沁得心底一阵发寒，不由低声应道：“是，谨遵堂主之命。”容予行却冷哼一声，当先向外行去，李成贤苦笑唤道：“予行，且等我一等，我本是要寻你续那残局的，好歹再帮我看看这伤啊……”容予行行得甚快，闻言竟不回头向李成贤看上一眼，反更去得急了。
次日，宋廷一道圣旨，传特使展昭速速回转。展昭便向李元昊辞行，只道开封府有要案待办，需尽早还朝。李元昊也不多做挽留，二人官话说了不少，无非是些感激勉励之辞。场面话说毕，展昭躬身道：“展某还有一不情之请，现在三王爷府中的白玉堂白义士与我是故交，刻下分别在即，亟盼能得一番相聚，望陛下恩准。”
李元昊笑道：“既是不情之请，本王自便准了。只是白义士却已不在我三弟处，今日一早，三弟便将他送进皇宫，现已安置在冷霜宫中。本王这便派人带展大人前去，还请大人早些回来，本王已在宫中设了筵席。”心中却暗自纳罕，早间三弟突然进宫，脸色苍白如纸，状似大病未愈，匆匆将人送往冷霜宫，还一再相嘱要悉心照料。那边刚送来不久，这边便来人相见，倒真是有趣。
展昭也是微微一愕，昨晚只觉那李成贤对己有些莫名敌意，难道竟是多虑了？淡然一笑，回思昨晚出了七星阁便急忙与金荣联系，得知他安然无恙，并已连夜将图送出，想来不日便可将玉堂接回身边，再不分离，不禁心下大慰，也就没心思再去管李成贤是如何想法了。
随着宫人弯弯曲曲走了许久，方才来到一座不大的院落前。那宫人道：“就是此处了，大人请进吧！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就是。”展昭点点头，迈步而入。
房门“吱呀呀”打开，阳光涌入，略显昏暗的房中顿时明亮起来。展昭眯了双眼仔细打量，这房间虽不甚大，摆设也毫无奢华之处，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一人面向他立在窗前，依然素衣如雪，神色淡然，金色光芒笼罩下宛如天神，竟将这陋室耀得堪比华堂。
他上前拥了那人在怀，喃喃唤道：“玉堂。”略抬起头来，见那人长睫低垂，阳光下白玉般的肌肤几乎白得透明，却似乎又清减了几分。他低叹一声，向那微微张开的薄唇上吻去。那唇瓣温凉，带着淡淡茶香，软滑的舌尖不经意间勾住他的，立时挑起他内心深处潜藏的熊熊火焰。于是吻变得狂烈，他疯狂吮过他的额头、面颊，时轻时重地在他唇上咬啮，不时勾住他的舌嬉戏，那人被他吻得连连低喘，那吻便更是难分难解，银丝自二人紧密相连的唇齿间滑落，下颔处一片水泽，几许淫靡味道。直到那人喘不过气来，不住用手推他胸膛，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那可怜的唇，被尽情蹂躏的唇此时水润红艳，一条银丝还连在二人唇间，说不出的情色诱人。
展昭低吼了一声，苦苦压抑着即将爆裂的欲望，将头埋在他颈间喘息，良久方才略平。抬手抚着他黑发苦笑道：“玉堂，说来你我总是聚少离多，这就又要暂别了。不过你别担心，很快，很快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找个世外桃源，共此一生，永不再分离！”
此时门外那宫人高声道：“展大人可好了？昊王来人请大人去赴宴！”
“请少待片刻。”展昭扬声回道，低头在白玉堂唇上一吻，不舍地站起身来，“玉堂，等我回来！”待要起步，却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玉白的手。他心中大喜，猛然折回身来抱紧了他：“玉堂，你已大好了？你记得我，你认出我了，是不是？”那少年眼中仍是清冷如昔，神色间也无半点变化，他略有些失望，但随即释然，至少，他心底还是记得他，至少，他不舍他走，这已足够。
那宫人又再催促：“烦请大人稍快一点可好？”
展昭知道再耽搁不得，此处毕竟是西夏皇宫，而自己的爱人，现下却是在他国为质。他狠了狠心，轻轻将那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心中痛得直欲落泪，再不敢看向那双眼眸，只深吸一口气道：“玉堂，保重，等我！”转身迎着炽烈的阳光大步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五十八．暂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