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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五十六.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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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叫我来,不是说有个极好的试药之人么?人在哪里?”出言的是秦义身侧一青衫男子,面色略显苍白,神色极淡,双目细看之下竟微泛紫芒。
李成贤上前几步,向那男子笑道:“予行,你来了,先不忙说这个,坐下喝杯茶如何?”转向秦义吩咐道,“将我日前得的顶级云雾拿来……”
话尚未说完,容予行已冷声道:“喝茶就不必了,倒是试药要紧。我刚配了个方子,添了四钱紫罂,六钱碧萝,不知药力较失魂引如何,可有摄魂之效,正愁无人可试,你送来的那几个死样活气的,怕是不成了的……你说的那人,可是他?”说完向李成贤身后一指。
李成贤回头看去,白玉堂正自暗室悠然而出,长发犹自滴着水珠,目光远远的也不知飘向何处,便道:“正是。”
容予行微蹙了下眉道:“此人又有何过人之处?”
李成贤顿了顿道:“倒是也无甚特异,只是予行可能看出,此人实已中了失魂引?”
“哦?”容予行此时脸上方才有了丝动容,走上两步欲细看,却被白玉堂一拂袖,背转了身去,凝神间却发觉,那件长袍恁地眼熟,冷哼一声点头道:“有趣的很……许是下的药量小了,那失魂引药庐应是尚有存余吧?令牌可否借我一用?”
李成贤苦笑:“原是有一瓶的,如今……没了。”
容予行眉梢微挑,也不细问缘由,只道:“那便算了,本想让他用了失魂引再试我这碧萝散的,现今只试这一味罢。”说话间掌中已多了一枚丹药,乌黑油亮,指盖大小,“人我先带走,明日便知这碧萝散效用如何了。”
李成贤不语,只在容予行欲牵白玉堂衣袖时方才轻喝道:“且慢!”见容予行深紫的眸中透出疑问之色,缓缓道:“我适才细思一番,此人体质较常人有异,且一身本领,若单只用作试药未免可惜,莫如待碧萝散研成之后再令他服下,到那时为我所用岂不更好?至于试药之人,我明日再从死牢里提几个给你送去便是。”
容予行定定看向李成贤,良久淡然道:“是,容五谨遵堂主之名,先退下了。”
李成贤叹道:“予行,你我之间何必如此……”
容予行神色更冷,轻嗤道:“世间已无容予行,只有容五,堂主还是唤我容五的好。”言罢转身而出。
李成贤微微摇头,自忖一向以朋友待之,并无失礼之处,暗道这位毒公子的性子本就冷得可以,如今是越发古怪了。微一侧目,见白玉堂已径自在床边坐了,身上仍穿着自己的外袍,浴后脸上尚有一丝红晕,眉目间却如藏了万年飞雪,清冷已极,不由又是一叹,向秦义道:“去取套干净的白色衣衫,再让人送些清粥小菜来。”
秦义正自低了头暗想,那位容五到此几年,一向高深莫测,连堂主都敬他几分,也不知是何来头,脾气恁大。堂主今日言行也透着几分怪异,这白玉堂岂非本就是为试药而来?堂主那番说辞乍听十分有理,细想却又总觉何处不对……只是想来堂主总有他的道理就是了……一时出神,直到李成贤咳了一声,他才微微一惊,赶忙应声退下。
其实李成贤心中也正懊恼,自己那番话错是没错,以白玉堂之能,如此试药也确是可惜,但失魂引已失,若要等到容予行那碧萝散如摄魂般可控人心,假以时日并非便研不成,短时内却又谈何容易?只适才直对上那人一双幽黑眼眸便改了主意,当真是……自嘲一笑,但盼容予行那药早日制成吧。
十日之期,于展昭而言,除了在西夏皇族与官员们轮番摆下的筵席间佯醉周旋,便是觑得无人时前往金荣处细研机关破阵图,默记各处消息暗道,忙得个不亦乐乎。于李成贤却也是忙碌异常,除亲自打理李元昊大婚诸般繁琐事宜,便是与容予行细研那碧萝散,试了数人,其间药方改了数次,效用均不尽如人意,情知自己是心急了些,却仍不免略觉灰心。
这日晚间,李成贤处理了堂中俗务,靠在椅背上闭了双眼暗想,明日便是王兄大婚之日,一切所需之物均已准备停当,自今起街上便开始披红挂彩,适逢盛事,满城百姓面上均有喜色,街头巷尾一派喜庆气象。虽说这桩婚事牵涉了政治,但那大宋公主温婉可人,落落大方,王兄素来冷峻的脸上近日来也笑容不灭,显见颇为满意。如此甚好,王兄称帝以来少有开怀之时,若自此与这位公主琴瑟合鸣,夫妻恩爱,自己也可放下一桩心事。想至此,唇角微泛笑意,信手抄起桌上一份未及看的信函,却是水玉儿送来的,除中原态势外,尚搜罗了白玉堂初出江湖时诸多轶事,细看下来,真真是狂傲的可以,却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心生羡慕。想到如此人物此刻便在自己府中,心中颇有几分得意,一时兴起,遂叫了秦义,直往点墨轩行去。
点墨轩中一片寂然,床帐低垂,那人显已入眠。李成贤悄步上前,轻挑开帐幔,果见那人一脸安然,唇角微微上扬,显是好梦正酣,正待悄然退出,眼角一瞥间似有寒光闪烁,定睛看去,原来却是柄匕首,那人睡梦中仍紧握在手中,微光下看得分明,碧色“展”字浮凸其上,映着森森刀光刺得双眼微痛,顿时兴致全无,向秦义使个眼色,拂袖而去。
秦义一直随侍在侧,自也看到了白玉堂手中的匕首,此时见李成贤面色沉郁,斟酌一番方小心开口道:“堂主,此人已不可留,要不要属下……”目中杀机隐现。
李成贤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可,此人于我尚有可用之处,明日待王兄大婚礼成之后,着人送往冷霜宫中便是。”此言既出,胸中却没来由的一空,转向秦义道:“回府吧,今夜我要饮酒赏月。”下意识深吸口气抬头仰望,黑沉沉的夜空中不知何时起了薄雾,星月皆不得见,四下迷蒙,点墨轩在身后也只成了一片朦胧的影子。
次日申时,西夏宫中鼓乐齐鸣。丝竹声中,李元昊身披红绸,□□高头大马,昂然四顾,颇有几分傲视天下之态。身后大红花轿描龙绘凤,八人齐抬,其后便是提盒的,打扇的,喜婆喜娘,李成贤与展昭等人也在其中。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城中行进。
兴庆百姓倾城而出,夹道翘首以待。李元昊频频挥手致意,满面和煦的笑容,仪仗过处,众百姓欢呼雀跃,竟有喜极而泣大呼“天佑我主”、“西夏万年太平”者,渐渐喊声响成一片,震天动地,足见这西夏王在百姓心中之尊。
展昭看着这一切,心中不觉有些茫然。眼见人群中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有垂髫稚童,有妙龄少女,此时那一张张脸孔上的笑容真实美好,不日两国交战,当可想见,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面孔上最珍贵的笑容也许将永远失去。国家相争,百姓何罪?难道帝王之业便是牺牲万千笑脸,成就那所谓的宏图伟业?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此理展昭不是不懂,但却忽然不知怎地起了丝厌倦,遥想江南烟雨如雾,花香醉人,若有生之年得与玉堂远离尘世烦嚣,晨昏四时相伴,岂不快哉?想到此处便不免想起几个时辰之后的行动,心中顿时一热,握着缰绳的手心竟沁出了细汗。
宫中的酒宴说不上奢华,大块肉,大碗酒,倒颇有西夏人的朴实豪爽之风。展昭边盘算时刻边应对流水价敬过来的酒,不一会儿功夫便已抵受不住,身子前仰后合,终于不支伏倒在桌上,酒杯滚了老远,衣袍上沾染了不少酒渍菜渍。西夏官员大多暗中摇头,看向展昭的眼光中充满鄙夷,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那日出城相迎那官员遭了展昭羞辱,心下一直不忿,此时正好一解心中之恨,便上前道:“展大人武功高强,这点酒哪在话下?来来来,你我再喝三杯,以表我对大人景仰之心!”展昭摇摇晃晃站起来,不及说话,脸色突然一白,“哇”的一大口秽物不偏不倚,正吐了那官员一身,气得那人指着展昭只道:“你……你……”却发作不得。
展昭醉眼迷离,抱拳道:“对……对不住,在下实在是……呃……不胜酒力……先……先告退了!”
李成贤也暗为展昭这不成体统的醉态大皱眉头,当下吩咐道:“秦义,派人护送展大人回驿馆!”
展昭连连摆手:“多谢王爷好意,不必……不必了,展某……呃……还要吐……”说着捂嘴弯腰急奔,连转过两个弯,直到了宫墙边,此时除了守门兵丁,来往宫人极稀,他这才拂了拂衣摆,四下打量一番,挺直了腰杆,飞身上了墙头,起落间纵跃而出。星光闪烁中,只见他双眸清朗如月,哪有半分醉意?
来到约定之地,展昭打了个暗哨,一阵细密的悉嗦声响后,自林间钻出个黑衣人,向展昭一揖道:“展大人,金某恭候多时了!”正是金荣当铺的金老板。
闲话少叙,两人约略定了方位,便向竹林中行去。金荣在前开路,边走边低声问道:“展大人看这紫竹林可有何不妥之处么?”
展昭也低声回道:“这林子看似普通,却好像隔一段景致便完全相同,盖也是一种阵法吧?”
金荣赞道:“展大人好敏锐的观察力!此林是仿了诸葛孔明的八卦阵所布,阵法甚是繁妙。不过只要大人谨记遇岔路左三右四便不会错,不时当可走出。”
果如金荣所言,二人踏着八卦方位而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处极大的院落,却无门无窗,不知从何进入,实是古怪已极。
展昭看了几眼,心下纳罕,正欲相询,金荣已笑道:“此处机关设得甚是巧妙,我暗中揣摩了多日方才有所获,若所料不错,应是如此……”说着径直向前,在迎面的砖墙上抚了一阵,抬手推下一块青砖,墙门倏然洞开,二人大喜,鱼贯而入。
进了七星阵,情势比之方才又凶险了几分。二人虽有阵图,但一路行至宝阁,仍有数次险些为暗器所伤,全仗着武功卓绝,或提气猛跃或以内力震开,方勉强避过,却已俱是满身冷汗,衣衫尽湿,幸喜尚无人发觉。
金荣抹了把汗哑声道:“奶奶的,这鬼阵真是要人命,幸好我们机警……不过展大人料得果然不错,比之上次,此处虽仍是机关密布,但守卫似乎松散了很多。”边说边拉开一个个抽屉寻找地图。
展昭点头道:“话虽如此,那李成贤足智多谋,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他心下确有几分疑惑,此行竟意想不到的顺利,以李成贤之多疑,实有些难以置信。他却不知昨日李成贤酒至酣处,邀了容予行至书斋下棋,许是饮得多了些,却是输多赢少,心下便不由烦躁,堂中来往巡逻之人吵得他心绪更为不佳,遂命撤了守卫。今日他一直在宫中忙碌,无暇顾及此事,而一品堂堂规极严,既无王爷命令,堂中兄弟自乐得清闲,谁敢去触王爷霉头?不想倒给了展昭二人可乘之机。
此时金荣忽然低低欢呼一声:“找到了!”展昭心头一喜,忙凑过去观看,只见金荣手中一卷画轴般的白色织物,展开却是一幅极长的轻薄白绢,上面山川河流城镇军营不一而足。二人互视一眼,均是喜动颜色,正待将图收了,却不料金荣一时忘形,抬足正勾起地上绷紧的金丝线。那金线极细,本就是为防人来盗而设的,二人来时便已看到,虽不知是何物,却也料知必是极歹毒的机关,万分小心迈过,倒也平安无事。岂料那金线被金荣一勾,顿时“铮”的一声轻响崩断,四下里立时銮铃大作,人声鼎沸,脚步声由远及近,四面八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