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情未了（猫鼠）》笙歌竹影

51、四十九．和亲

　　早朝已毕，赵祯留了包拯、庞吉、八贤王赵德芳等数名大臣至书房议事，展昭则紧锁双眉，与欧阳春、四鼠等人随群臣步下金銮殿，忍不住向那白衣身影消失的方向深深凝眸，险些被刺目的阳光灼痛了双眼，只觉眼底阵阵酸涩，忙抬手掩住。明知至爱便在这重重殿宇之后，只是宫门深似海，既猜不透圣意何为，便不知何时才能得见，心下窒闷之余又隐隐担忧。余人见他脸色，知他心事，心中暗叹这二人当真是聚少离多，前途未卜，也不便多说，当下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盼能一解他愁闷心怀。

　　御书房内，众臣正于如何应对西夏修书求亲一事争论不休。

　　庞吉道：“如今我朝大乱方平，西夏暗助襄阳王谋反一事，虽有实证，然民心初定，实不宜此时再起战乱……”

　　赵德芳“哼”了一声道：“依太师之意，西夏怂恿襄阳王、窥伺我大好河山，我们还要允他和亲之议，甘为人下不成？本王倒是好奇太师居心何在，当真岂有此理！”

　　此言甚重，庞吉顿时气得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王爷此话何意？老臣对我大宋忠心耿耿，焉有贰心？西夏不过蛮夷，我天朝大国，圣上神威，若允婚将月宁公主下嫁，那西夏必感恩戴德，与我大宋世代修好，又如何不能成为一段佳话？”

　　包拯插言道：“太师所言虽也言之有理，但西夏多年养兵，国力实不容小觑，反倒是我朝连年战乱，兵力较之恐还不及。如王爷所言，西夏觊觎我大宋江山已非一日，此时求亲当是别有用意，依微臣愚见，怕是大有试探之心。是战是和，还望我主三思。”

　　众臣议论纷纷，有主战的，有主和的，各执一词，一时争执不下。

　　赵祯微闭了双目坐在书案后，听着以庞太师为首的主和派和以八贤王为首的主战派慷慨陈词，良久方道：“众卿所言均大有道理，但思来想去，还是太师之言最得朕心，西夏蛮夷之邦，从襄阳一役已见我天朝威仪，李元昊也不过尔尔。朕心已定，着包卿拟旨，择良辰吉日，月宁公主下嫁西夏，以示我大宋仁义礼仪之邦，不念旧恶，使其长存感恩之心。”

　　八贤王长叹一声，庞太师一派则面露得色，只有包拯无意间抬头，没有错过仁宗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四鼠既为官，暂在开封府内任职，府中平添了四把好手，众人俱各欢喜，只是一想到白玉堂奇毒未解，在宫中不知是福是祸，不免唏嘘慨叹，大爷卢方几次又欲落泪，都被蒋平岔开话去，谈论了一番时势民情，方好了些。

　　欧阳春与丁氏双侠等人见大事已毕，不欲多耽，辞别众人，一向北一向南各自去了。

　　至此，群雄襄阳一会，破冲霄，除奸王，三侠五义之名民间千年流传。

　　赵祯边揉着额角，边向后宫行去。近日内忧方解，外患不断，对西夏，如今只能做出懦弱无能、刚愎自用之态，先行安抚，待其防备之心稍怠，再寻机攻其不备，一举除了这心腹大患。只是……月宁妹妹……他心中升起些许不忍，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硬了心肠，帝王之心，绝不可有丝毫软弱，否则便可能是那明日亡国之君。

　　抛开万般心思，才发现不觉间已来到御花园荷花池畔，池中粉白的荷花正开得繁盛，碧叶连天，有露水凝结其上，如颗颗水晶在碧玉盘中滚动，晶莹剔透，煞是可爱，盛夏傲人的似火骄阳也仿佛在这无穷的翠绿中温柔了不少，让人不由心中沁凉畅快。

　　赵祯胸怀大畅，扶着白玉栏杆观赏这荷塘美景，眼光一闪，却见不远处依稀一白衣人影，墨发及腰，隐在层层莲叶中，一瞥间便已不见。

　　赵祯心下大奇，宫中女子素以艳色为服，白色向被人当作不祥之色，无人敢于光天化日之下穿着，这又是何人，竟如此大胆？正思忖间，只听前方一人唤道：“我的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快上来！哎呀您别再往远划啦！”

　　赵祯看去，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声音中满是惶急。听他喊“我的爷”，心念一转，顿时了然，原来是他……一时国事繁忙，倒忘了……嘴边微泛了笑意，起身对身后跟随的太监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跟去，踱步向发声之处行去。

　　那小太监兀自趴在岸边，对着池中小船上的白衣人低声喊着，已近于央求：“爷，您就可怜可怜小的，行行好划回来好不好？上面吩咐小的好生照看爷，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总管大人非得砍了小的脑袋不可！”说着几乎哭了出来，那小舟却停在岸边不远处，不再远行，也不肯回转，船上的白衣人将船桨扔在一边，倚在船舷上，轻轻阖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透过莲叶的细碎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如羽扇般轻颤，竟似要在这舟上小眠。

　　小太监实在无法，试探着伸出一只脚，想去探那池水，冷不防身后一声低笑：“无妨，这池中水不深，且由得他吧，朕保你的脑袋不会搬家！”小太监立时吓得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进了池中，所幸池水甚浅，只及小腿，只是爬起来见皇上立在岸上，笑弯了嘴角，顿时浑身冷汗，身在水中，忙不迭地请安，不小心又滑了一跤，狼狈万状。

　　赵祯哈哈大笑，只觉这小太监甚是有趣，再看舟中那人，约略是被吵醒了，眉头微蹙，神色颇为不豫，拾起木桨，几下已划到岸边，也不理会周边都有何人，起身便要上岸。船晃了晃，他站立不稳，身子向岸边倒去，赵祯忙叫了声“小心”，伸出手去，堪堪接到那清瘦的身子。

　　赵祯只觉怀中白衣笼罩的身形单薄，腰肢细韧，心中不由一动，再低头细看，那人面庞莹白如玉，双颊微晕，额上有细汗沁出，薄唇略张开，粉红的舌尖轻轻扫过唇瓣，双眼如点漆般，正瞬也不瞬地直盯着他。他微微一怔，只觉那漆黑的眼眸幽深似海，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竟全然不似神智已失，忆起昔日金殿上慨然辞官的不羁少年，心神一阵恍惚，忍不住伸手欲抚……岂知堪堪触到那人颊边，手臂上突然一阵巨痛，怀里的身子一旋，已脱出他的怀抱。水中的小太监失声惊叫：“来人啊……”他此时心中竟无比镇定，抬眼森然看向小太监，那眼中是帝王的威仪。小太监心中一窒，顿时低了声音，不敢再言语，手忙脚乱地爬上岸来，掏出手帕替他包扎。他抬起手臂，只见臂上一道殷红伤痕，鲜血泉涌，染红了龙袍。那罪魁祸首的少年犹自站立在荷花丛中，目光悠然落在不知名处，如雪白衣被风扬起一角，衬上满池碧荷，端的有如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少年手中，一柄雪亮的匕首锋锐如霜，柄上翠玉刻得有字，映着明媚的阳光，赵祯看得分明，那浮凸的碧色“展”字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