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79、二十一

　　周江和王可云的相继离席并没有熄灭众人聚会的热情，毕竟这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事情，外人说不了什么。加上周江本身又不是他们班里的，王可云在毕业之后也没怎么联系了，要说关系好，那可觉得算不上，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自然也就没多少人关心了。
　　刘盼气走王可云之后，洋洋得意了好久，连喝了三罐啤酒还不带停，在众人起哄下从盛满冰的箱子里拿出了第四罐啤酒，要不是孙军拦着，恐怕这第四罐都已经下肚了。
　　林姜不太会喝酒，众人也不强求，只是象征性地干了一杯当做庆祝高中毕业后头一次出来聚会，随后继续坐在一旁喝凉茶吃烤肉。陈祁南看到他因为不小心吃了撒太多辣椒的翅膀而辣的满脸通红，眼泪直流，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随后起身去不远处的烤架旁给林姜和自己再去烤一些别的。
　　大家吃吃喝喝，玩得开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他们当中唯一的一个外国友人，整个晚上除了捧着一罐啤酒以外，几乎什么动作都没有，就连手里的啤酒都是满的，一口都没动。
　　陈祁南端了两大盘子的烤肉过来，上头鸡翅、鸡腿、羊肉串、牛肉串、香肠、培根、青椒、年糕、蘑菇等等食物堆成了山，放到林姜和自己座位中间的那张小桌子上，又转头问王汉：“真不吃？”
　　被陈祁南恶趣味临时发作给郁闷到的王汉捏紧了啤酒罐，闷闷地回答道：“不吃。”
　　“恩，”大概是因为也喝了些酒，此时的陈祁南面对王汉，倒是比平时平易近人不少，他点点头，务必诚恳地看着王汉，说，“烤肉挺好吃的，可惜你不吃。”
　　王汉气得差点没在心里给陈祁南竖两个中指！

　　酒足饭饱之后，这群熊孩子显然还没有完全发泄完精力，嚷着要重温童年。也不知道是谁拿出了一条手绢，说是要玩丢手绢的游戏。
　　有人喊着“幼稚”、“无聊”，但更多的人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来到中间，手牵手形成了一个圆。
　　王汉也来了兴趣。
　　这一个晚上别提有多郁闷了！面前所有人都在吃吃喝喝，只有他，看得到吃不着，看着这些年轻人因为吞咽食物而蠕动的咽喉，王汉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扑上去在对方的喉咙上咬开两个洞来解渴。
　　好在他来之前已经喝过血包了，倒不是真的饿，只不过在面对美食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品尝几次。
　　加上旁边还坐着一个陈祁南，别看他和其他人一样吃肉喝酒喝凉茶，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王汉自己心里清楚，这个陈祁南心底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哪怕是转身去烤架旁烤肉的时候，都保留出一部分的注意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他。
　　不过想想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吸血的欲望，对方这么提防他，倒是可以理解。

　　一圈人围了起来，连陈祁南也被林姜给拉进去了。围成一圈后，所有人都坐在地上，率先拿出手绢的女生胡晶晶第一个丢。
　　也不知道似乎谁带的头，慢慢的，围成一圈坐着的大家开始唱起了那首旋律熟悉的歌：“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
　　众人跟着节奏拍着手，目光随着胡晶晶而转动，看着她连续转了三圈，突然停下脚步，腰轻轻一弯，手绢就被扔在了林姜的后头。
　　林姜还正傻愣愣地跟着一起拍手唱歌呢，等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后，才意识到胡晶晶把手绢丢给他了。当下一个转身，捡起身后的手绢，站起来朝着胡晶晶追了上去。
　　可惜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胡晶晶早就跑了小半圈了，就算他速度再快，等眼看着要追上的时候，胡晶晶顺利地坐在了林姜原本的位置上。
　　这下丢手绢的人就变成了林姜。
　　他先是随着歌声转了一圈，走到陈祁南身后时，突然一个下蹲。这个假动作果然骗到了陈祁南，后者赶紧转头去看，结果发现地上空荡荡的。陈祁南好笑地抬头去看林姜，发现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喊他“师兄、师兄”的学弟，正微醺着脸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盛满了漫天天辰。
　　“骗你的。”林姜还在傻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吹到陈祁南面前，酒味很淡，但陈祁南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林姜，快点！”有几个人等不及了，催促着林姜不要再玩什么假动作，赶紧把手绢给扔地上了事。
　　醉了的林姜有些小孩子脾气，禁不住别人催促，赌气似地把手绢随便一扔，结果正好扔到运动健将孙军身后。
　　孙军那是早有防备了，一看有人的目光已经落到他身上，就知道手绢在自己身后，立刻转身捡起手绢就去追林姜。
　　孙军体格健壮，在大学的时候也坚持每天锻炼，眼看着林姜就要坐到孙军空出来的位置上时，孙军一个箭步，牢牢抓住林姜的肩膀。
　　林姜输了。

　　按照游戏规则，这次丢手绢的人依旧是林姜。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家里人就管着不让喝酒的缘故，林姜两口啤酒下肚，眼前就有些晕眩了。在他眼里，一群人的面貌像是被烛火照着，光晕照在众人的脸上，让林姜分辨不清。
　　他脚下轻浮，软绵绵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偶尔还会突然一个剧烈的晃动，险些就要摔到地上。
　　因为微醉的原因，一连玩了好几盘，林姜每次都被抓住。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鼻头也是，衬得脸颊更加红扑扑了。
　　“小姜。”陈祁南轻声喊他，招招手，示意他把手绢丢给自己。
　　结果这个动作被坐在陈祁南左边隔着一个胡晶晶的王汉给看到了，后者颇为不怕死地喊道：“你们师兄弟两个人不许狼狈为奸啊！”
　　托了王汉的福，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个个起哄，不许陈祁南放水。
　　林姜玩到兴头上，左手一挥，说：“我才不把手绢给师兄！”随后走到陈祁南身后，蹲下身，起来的时候，手里的手绢就没有了。
　　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都喊着“林姜作弊”，“陈祁南作弊”，要求重来。陈祁南不给他们重来的时间，转身想去捡手绢，结果却发现手绢扔在了胡晶晶身后。
　　他剑眉一挑，也不点破，反而是旁边的胡晶晶发现陈祁南迟迟没有起身，好奇地往后一看，发现手绢居然丢在了自己身后！
　　她捡起手绢想去追，结果不想有人在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一看，原来是林姜已经跑了一圈，回到她身后了。
　　这一局是胡晶晶输了，林姜挂着满足的笑容重新坐到陈祁南旁边，胡晶晶则开始伴着歌声和掌声的节奏绕着圈转起来。

　　接下来又玩了几轮，互有输赢，因为林姜之前一个人连续玩了五局，所以接下来大家有意识地共同略过林姜。
　　就连王汉和陈祁南也中招了，一个被叫戴云来的女生扔了手绢，一个被刘盼扔了手绢，惹得在场几个单身的男性对两人纷纷侧目。
　　又一次轮到了刘盼，刘盼是真的玩嗨了，大笑着把手绢又一次扔到了陈祁南身后。
　　林姜简直比自己玩还认真，推了一把陈祁南，催促着他赶紧追上去。
　　陈祁南无奈，捡起手绢起身去追，刘盼正站在不远处等着呢，看到陈祁南追过来，又是一阵大笑往前跑。
　　“师兄加油！”林姜拍着手给陈祁南助阵，只是一脸热情洋溢的笑容在看到旁边一个淡黑色影子的时候彻底冷却掉了。
　　原本应该是陈祁南坐着的位置上，竟然有一个淡黑色的影子！

　　因为大家是围着篝火散开坐着的，篝火的火光到达陈祁南位置上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得明亮了，这个影子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出现的，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
　　影子上没有五官，像是周身笼罩了一层黑纱一般，只是在脸上原本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微微上翘。
　　它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火光照在影子前一寸的地方，光明就像是碰到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了。
　　林姜心跳如鼓，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影子像是注意到了林姜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上半部分僵硬地缓缓挪动，做出一个转头的姿势。
　　近了。
　　更近了。
　　影子缓缓地在地上拖动，慢慢靠近林姜。
　　他看到影子张开了嘴巴，上下两排白晃晃的牙齿就像拉链被拉开一样迅速张开拉长，露出更深处黑漆漆的甬道。
　　会被吞进去！
　　这个念头激得林姜眉心一跳，他想要逃，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嘭！
　　一个人影砸到林姜面前，原本已经距离林姜不过十公分的黑影被这个人给砸到了地上。
　　林姜惊魂未定，定睛去看，原来是刘盼一屁股坐在了自己身边，抬着头正笑嘻嘻地看着陈祁南。
　　陈祁南的视线在林姜和刘盼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最后落在了刘盼身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缺乏光明，并且是从下往上抬头去看的缘故，林姜只觉得半隐在黑暗之中的陈祁南严肃得吓人。
　　刘盼却没发现这一点，仍旧借着喝醉的机会朝陈祁南抛媚眼：“怎么不抓我啊。”
　　陈祁南没有回答，他垂着的右手在身侧快速做了两个奇怪的收拾。很快，从村口传来一阵阵的狂风，吹得那篝火开始剧烈地晃动。
　　周文博是提前听了天气预报的，知道今夜有暴雨，看这风势，暴雨只怕是要来了。
　　刘家村的夜生活并不丰富，本地村民在夜里喜欢呆在家中，周文博也不好意思让村民来帮忙收拾。他只好催促着众人赶紧带着私人物品回民宿，两人一组分发了手电筒，以免夜里迷路。他自己则带着几个男生把篝火熄灭，再把篝火晚会现场草草收拾一番，把烤架、桌子、凳子摆在一起，盖上油布，确保不会被风吹走后，这才最后一个回去。

　　回到民宿后，林姜先进去洗澡，可是篝火晚会上看到的那个黑影却始终留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出来之后，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师兄，你也看到了么？”
　　陈祁南果然看到了，他坐在床边，一边擦拭着短刀，一边说：“那个影子么？”
　　“对啊！”一听说陈祁南也看到了，林姜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说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
　　“不是说有个村民的小儿子七天前因为意外去世了么？”陈祁南将短刀收好，说，“估计是被丢手绢的游戏吸引过来的。”
　　“他也想玩这个游戏？”知道这个黑影的身份后，林姜松了口气。
　　“小孩子最是好奇，尤其是男孩，尤其贪玩，被游戏吸引过来也很常见。”
　　“对了，刘盼坐到他身上，不会有事吧？”想起那一幕，林姜心有余悸，“他是不是和我有仇啊？总感觉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陈祁南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换洗的衣物，说：“不用担心，他估计是发现你能看见他，故意吓你的。刘盼坐到他身上，正好提醒他该回家看看了。”
　　林姜这才彻底放心，陈祁南看他没有问题了，叮嘱他早点睡觉，自己则进洗手间洗澡。

　　林姜刚躺进被窝，突然想起出发前自家老妈的叮嘱，一个转身在被子里一阵穿行，从床尾钻出来，努力拉长身体去够地上的包。
　　吃完药，林姜这才入睡。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哪怕窗外狂风暴雨不断敲打着窗户，也丝毫不影响林姜的睡眠
　　他睡得很沉，自然也就没有看到陈祁南出来后，捡起地上药瓶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