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80、二十二

　　夏日夜里的一场狂风暴雨几乎肆虐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到日出前不久，才渐渐收敛。
　　林姜睡得沉，一直到外头传来一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叫，才勉强把他从周公那拉回到现实当中。
　　“怎么了！怎么了！”林姜眼睛还没睁开呢，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来，抱着被子揉着眼睛问。
　　一直在旁边戴着耳机看U盘里储存的短片的陈祁南摘下耳机，皱了皱眉，说：“我出去看看，你留在这。”
　　林姜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无力地点了几下头，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拖拉着拖鞋进洗手间洗漱。

　　陈祁南花了不少时间才回来，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进来之后直接关上电脑，拔了U盘，收拾了东西站在一旁，等林姜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出来后，说：“周江死了。”
　　林姜刚伸了一半的懒腰就这么僵硬地停了下来，双手还向上举着，不可置信地向陈祁南确认：“周江死了？”
　　“恩，下面都闹开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这次的情况很不对劲。”
　　既然陈祁南这么说了，就说明周江的死肯定有问题，林姜不再犹豫，换了衣服穿上球鞋就跟着陈祁南往外走。

　　周江的尸体被挂在二楼天台外对出去的一颗大树上，林姜和陈祁南从民宿里走出来往那边赶的时候，周江的尸体正好被两个刘家村的村民从树上抬下来。
　　王可云坐在地上大哭不止，长发凌乱地披在背后，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穿着小熊睡衣，拖鞋还掉了一只，一看就是刚起来就过来了，根本来不及洗漱化妆换衣服。刘盼几个女生都瑟瑟地站在一旁，相互抱着发抖，却都心照不宣地离王可云远远的。
　　孙军等几个男生也都在场，后头楼孝利几个人也陆续赶过来，第一眼看到被平放在地上的周江的尸体，人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有多大仇啊！”楼孝利深吸几口气后，吐出这么句话。

　　周江的死相的确是太惨了。
　　他的脸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原本应该是五官的位置上全是血淋淋的几条口子，像是什么野兽用爪子抓出来的一样，伤口翻卷，露出下面红色的血肉。一张坚毅的嘴巴被抓成了三瓣嘴，鼻子也从当中切了个十字，白色的鼻骨混在血红色的血肉当中，如同红色荒野之上绽放开的朵朵白花，眼珠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眼眶，耳朵则被切了下来，有村民大着胆子，从周江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片已经凉透的耳朵。
　　“这也太狠了吧。”林姜只看了一眼就扭头不再去看，光是看到周江鼻梁上的那个十字切口，他自己的鼻梁都觉得生疼。林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然后出了口气。
　　呼，还好自己的没有问题。
　　陈祁南见识要比林姜广，看了几眼之后就发觉当中的不对劲了。
　　他靠近林姜，刻意压低声音向林姜解释道：“这是要封了他的五感，让他无法找到去黄泉的路。”
　　林姜“咦”了一声，问道：“难道不是有黑白无常来领路的么？”
　　“黑白无常就那么几个，每天光是H市死的人就有多少？他们哪里忙得过来。”陈祁南解释道，“一般人死后都是自己去寻黄泉的路。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对于黄泉有很强的感应，不需要黑白无常的指引就能过去。除非是生前有极大的执念，这股执念封闭了死后灵魂的五感，让他们无法感知到黄泉，只能留在人世间完成自己的执念。”
　　林姜何其聪明，一点就通，没等陈祁南说出来，就自己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或者割去死者的五感，让他找不到去黄泉的路。”
　　陈祁南点点头，看着地上周江的尸体，摇摇头，叹气道：“真是，多大仇啊。”

　　日出过后，起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那些原本住得离民宿远一些，并没有被那声尖叫吵醒的人们听说了此事，全都跑了过来。
　　刘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一听到周江死了，而且死相惨烈，吓得连鞋子都穿反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他一来就看到围着看看热闹的人群，原本没睡饱的起床气，连同担心这件事对自己和刘家村影响的担忧一时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看什么看！都走开！死了人有什么好看的！走开！”
　　刘民大吼着把围观的村民都赶开，自己走到尸体前，亲眼看到周江的死相后，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刘民到底是村长，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刘家村村长，但毕竟是西王母留下的守墓人一族的族长，虽未曾亲眼见过这种暗示性意味强烈的伤口，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种封闭死者五感的手法，他倒是听说过。

　　这是……西王母最后的警告么？

　　刘民喉间一动，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慌。
　　他看向众人，目光从从左往右，在一个个人的脸上略过，最后停在了周文博的脸上。
　　周文博是这个团的导游，平日里都是周文博和他联系的，现在女生们惊魂未定，男生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从这个导游下手比较好。
　　刘民努力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苦相，说道：“周导，人死不能复生，大家还请节哀。”
　　周文博摆摆手，指了指还呆坐在地上已经哭不出来的王可云，说道：“她叫王可云，是周江的女朋友。”
　　刘民会意，走到王可云面前，说道：“王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死了？”王可云散碎的细发因为脸上的泪水而全都黏在了额头与脸颊上，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痛苦而变得通红，嘴唇因为缺水而开始干裂起皮，她无神地看向眼前劝慰她的刘民，喃喃自语，“周江他，死了？”
　　原本和刘盼站在一起的几个女生看到王可云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无限同情，放下往日的纠风与嫌隙，走到王可云面前，蹲下身来抱着她，说道：“小云，周江他真的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周江死了？周江死了！”王可云重复数次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双手大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周江死了！周江他死了！”
　　还没散去的村民们都站在远处，听到王可云的尖叫声，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刘民有些无奈，王可云高分贝长时间的尖叫声让被人从梦中吵醒的他有些头疼，原本死了个周江对刘家村和他自己来说都是个不小的事故，更何况周江的死法警告性强烈，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这件事。
　　好在这时候周文博也上前劝着王可云，而王可云因为长时间神经紧绷，身体和心理都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晕倒在了抱着她的胡晶晶怀里。
　　“我能先带小云去休息么？”胡晶晶伸手去探了探王可云的鼻息，发现王可云呼吸绵长有序后，看着刘民和周文博，问道。
　　周文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刘民。
　　刘民挥挥手，说：“都先回民宿休息吧，我找几个人看守现场，我去打电话报警。”
　　“麻烦了。”周文博象征性地说了句，随后组织旅行团众人会民宿休息。至于今天原本的行程安排，自然是全都取消了。

　　回到民宿后，胡晶晶和另外一个女生一左一右扶着昏迷过去的王可云回房间休息，之后女生下来，说胡晶晶要留在房间里陪王可云，防止王可云醒来后做傻事。
　　刘盼站在一楼大厅里，双手怀抱在胸前，听到这句话，哼了一声：“就她会卖乖。”
　　话中的凉薄之意，让原本几个或多或少出于讨好才和她一起玩的女生都为之侧目，有几个还刻意离刘盼再远一些。
　　“干嘛？”刘盼察觉到其他同性对自己的远离和排斥，不满地说，“我又没说错，胡晶晶在高中时候就会卖乖，还靠这个勾搭到了一个高一届的学长，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喂！沈涵，你当初不是还暗恋那个学长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向那个学长告白，结果发现学长和胡晶晶在一起吃中饭，你那时候不还哭了么？那个学长叫什么啊？”
　　被点名的沈涵就是先前和胡晶晶一起送王可云回房间的那个女生，她面露尴尬之色，并不回答刘盼的问题，而是说：“都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我怎么还会记得那件事啊。”
　　“怎么可能不记得了啊！”刘盼故作惊讶地说，“你当时不是还找我想办法么？还说要不然就用硫酸泼胡晶晶，让她毁容算了！哦，不过后来你发现学长并不是因为胡晶晶的长相才喜欢她的，是胡晶晶看上去很乖，结果你不就去学长面前说胡晶晶在校外还有好几个男朋友，还找了初中的男同学过来假扮胡晶晶的男朋友，故意让学长看到你初中男同学和胡晶晶拉拉扯扯的样子，结果学长第二天就和胡晶晶分手了么？”
　　沈涵更加尴尬了，涨红了脸，有心反驳刘盼的话，却被后者说得张口结舌。
　　看到沈涵吃瘪的样子，刘盼更加得意了，说道：“不过可惜啊，那学长就算和胡晶晶分手了，也没和你在一起，还把你拒绝了，对不对？结果你因爱生恨，到处散播胡晶晶在校外找了好几个男朋友的假消息，把胡晶晶害得好惨。你说，要是让胡晶晶知道了，她会怎么报复？”
　　这话一出，沈涵原本一张通红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你，你别瞎说！”
　　刘盼秀眉一挑，眼中流出一丝戏虐：“我瞎说？我现在就去和胡晶晶说，看她觉得你是不是在瞎说！”

　　“行了！”最后还是周文博听不下去了，也不管刘盼是不是这次旅行团最大的土豪，直接出言制止，“周江现在已经遭到不幸，大家情绪都很不稳定，都冷静一下。”
　　刘盼哼了一声，扭头不再说话，沈涵也走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下，几个女生各自成了几个小团体，窃窃私语。男生们则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统一保持沉默。
　　王汉这时候一阵风一样地闯进来，看到大厅里的样子，说道：“你们怎么都在这？听说死人了，没事吧？”
　　一片沉寂后，陈祁南回答了他的问题：“死的是周江。”
　　昨天周江和王可云闹的那一场闹剧还留在王汉的脑子里，他哦了一声，点点头，非常通情地没有继续说话。

　　又是一片寂静。
　　刘民此时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看到周文博，向对方招招手。周文博会意，一个人走了出去，和刘民走到远处才停下。
　　他们有心避着众人说话，但却奈何不了林姜等人。
　　林姜和陈祁南虽然没有顺风耳的本事，但听力范围要比常人远得多了。而王汉，千年的血族，这么点本事自然不在话下。

　　他们都听到刘民小声地和周文博说：“昨天大雨，前面发生了山体滑坡，路堵了，通信也全断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我已经派人去那边等着了，就看外面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这的问题。周导，这段时间你要安稳好你旅行团的人，千万别乱跑。”

作者有话说

　　吃便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