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51、二十一

　　“他就要死了，与其死得那么痛苦，不如我给他一个痛快。”陈祁南拿着短刀在刀疤男的衣服上擦了擦，说，“正好我也有点用。”
　　林姜和小圆还没明白过来，左一白却懂了。他移开原本压着刀疤男的巨大的狼爪，退到一旁，重新变成人形，原本已经碎成布片的衣服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
　　林姜忍不住啰嗦了一句：“还自带换装？”
　　左一白耳朵一动，自然是听到林姜悄声说的那句话了。他双手抱在胸前，只是瞥了林姜一眼，又重新把视线投回到陈祁南身上。

　　只见陈祁南将刀疤男的尸体翻了个身，让他面朝上躺着，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沾了点地上的血，眉头皱也不皱地在刀疤男额头中央画了个繁琐的咒。
　　“这是什么？”林姜看着深红色的血在刀疤男泛着灰的脸色衬托下，显出一种诡异的黑来，不由后退了两步。
　　“招魂。”陈祁南做完这一切，站起来，说，“小姜，你和小圆离远一些，刚死之人的魂魄会很……混乱。”
　　陈祁南思索了一阵，才用这个让林姜不明觉厉的词来形容接下来的场景。

　　说是招魂，其实并没有那么繁琐，尤其是刀疤男新死不久，魂魄还未离体，又是陈祁南亲手了结的，更加容易了。
　　只见陈祁南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竖直，余下三指紧贴掌心，口中念念有词，以指为剑，一转一挑，地上的血随着他的动作，分化出几条分支，如同一条条细蛇一般慢慢流动，齐齐汇集在他脚前三寸，相互缠绕融合，最终形成一个小小的血球。
　　随后，陈祁南指尖一挑，血球上方钻出一条细长的红色锁链，隐隐泛着死光。
　　锁链不断拉伸，越来越长，在空中呈现一个眼镜蛇攻击时的姿势。
　　陈祁南右手一甩，锁链趋势如电，在刀疤男的脖子上缠成一道圈。
　　陈祁南双指一勾，锁链穿脖而过，勾出一个半透明的刀疤男来。

　　血球越转越小，不断从中伸出的锁链缠绕住刀疤男全身。
　　这个刀疤男依旧是胡子拉碴的模样，脸上其余地方的血水倒是褪得那叫一个干净，唯有额头中央依旧留有陈祁南画下的那道符。
　　刀疤男被锁链束缚住了全身，动弹不得，双眼浑浊，大嘴微张。
　　他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此时的状况，因为锁链的束缚而行动不便，让他的心情很是糟糕。
　　虽然被锁链捆住了全身，但并不影响他如同一条蠕虫一般在半空扭动。
　　陈祁南双指一收，原本缠绕在刀疤男身上的锁链也随之一紧。
　　“别挣扎了，这锁链是用你的血凝结而成，你挣脱不了的。”陈祁南默念一句口诀，喝问道，“你的同伙在哪里？”
　　“咯咯咯咯。”刀疤男发出一声声浓重的喘息，陈祁南心中一紧，双指一绕，锁链登时陷进刀疤男的皮肉当中。
　　不，这么说并不恰当，因为此时被锁住的是刀疤男的魂魄，他的肉身仍旧躺在地上。
　　锁链撕扯开魂魄，从缝隙当中钻进刀疤男魂魄的深处。锁链开始剧烈抖动起来，血虫从锁链突起处钻了出来，开始啃噬刀疤男的魂魄。
　　陈祁南又问：“他在哪？”
　　血虫噬魂的痛苦让刀疤男再也坚持不下去，他张开一张大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道：“沈家庄！他在沈家庄！”
　　沈家庄？
　　林姜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连忙拿出陈祁南之前买的W市地图开始搜索。
　　陈祁南再接再厉：“你们收集精怪的内丹，提取成药剂，到底是为了什么？”
　　“长、长、长……啊！”刀疤男发出最后一声嘶吼，整个魂魄从里向外爆炸开来，连同身体中的血虫奇异，化成一摊粉末。
　　林姜被刀疤男这一声厉吼吓了一跳，抬起头却发现刀疤男原本的魂魄不见了。
　　陈祁南神情凝重，看着地上那一摊粉末，说：“有人给他下了禁咒，一旦说出某个词，就会魂飞魄散。小姜，不要看了，继续找沈家庄在哪。”
　　左一白紧盯着地上刀疤男的尸体，说：“先炼化妖鬼做自己的守门人，再往自己同伴身上下禁言咒，这个眼镜男真是下足血本了。”
　　小圆不由圈紧了自己的手臂：“太残忍了，这是要屠杀我们妖族么？”
　　林姜半是厌恶半是害怕地看了一眼那半透明的粉末，收好地图，说：“师兄，我找到沈家庄在哪了！我们是打车过去，还是公交过去？”
　　“事不宜迟，打车吧。”陈祁南立刻做出判断，“也许这里面还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目的。”
　　左一白总是不会错过嘲笑天师的好时机：“怎么？大天师这是漏算了么？”
　　陈祁南照旧不理会他无意义的习惯性挑衅，握紧了短刀刀柄，说：“W市的天师协会办事处，就在沈家庄。”
　　林姜一个激灵：“师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找W市的天师协会，他们说W市没发现异常。”
　　陈祁南只觉得面前迷雾重重：“到底是没发现，还是有意隐瞒，只有去看过才知道。”

　　离开废弃的仓库群，远远就看到这条街的尽头停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出租车。
　　司机正倚靠在副驾驶座的车门上，吞云吐雾，好不惬意。看到陈祁南他们走近了，司机咧开一个爽朗的笑容：“怎么样，去沈家庄么？”
　　“是你！”林姜想起来了，这个司机，不就是在车站那把他们载去酒店的那个么！
　　司机最后抽了口烟，把烟蒂扔到地上，拿脚尖踩灭零星的火光，冲着林姜招手：“可不就是我么！小朋友，又见面了。”
　　陈祁南左移一步，挡住司机看向林姜的视线，问：“原来早就盯上我们了么？”
　　司机也不气，反而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和蔼样子：“现在才发现啊？上次你来W市，我们就知道被人抓住尾巴了。本来想着你们来W市，我直接把你们拉去沈家庄一次性解决，你们非要绕个大弯子，看看，最后还不是要我载你们去沈家庄？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稍微窥视到一点眉目，就觉得自己对整件事已经了如指掌，恨不得直捣黄龙。”
　　陈祁南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自己的轻敌造成的失误也不否认，等司机说完，他点点头，说：“对，这次的确是我轻敌了。”
　　反而是林姜，被陈祁南挡在身后，听出司机话中的嘲弄，气得跳脚：“你们不是天师协会么？居然残害无辜的小妖怪，还取了他们的内丹，还骗普通人！有你们这样的天师么！”
　　司机一摊手，说：“小朋友，妖怪本来就是祸害，我们天师的职责正是斩妖除魔。反正都要死了，内丹拿出来给我们用又怎么了？战败国还得割地赔款呢，我们要几颗内丹不为过吧？至于骗人？这些内丹凝结着天地精华，我们提取出来做成药剂，自然是对人有益的。再说了，注射之前，我们可都是跟那些人说好的，他们只要不愿意，我们就不会给他们用，怎么就变成害了他们呢？”
　　林姜气得牙痒痒，有心反驳，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陈祁南反手拍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则说：“妖也好，人也罢，都有好有坏，向来不能以族类来区分。阁下这么说，未免太一叶障目了。”
　　司机呵呵两声，并不反驳：“不同的人，不同的看法罢了。妖怪和天师，从来都是对立的。”
　　“谁说的！”林姜扬起拳头，“我祖上还和九尾狐是朋友！”
　　司机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打开后颠了颠，一根烟蹦了出来。他叼着烟，也不点，满不在意地说：“就是那个什么林泽辰对吧，啧啧，最后还不是被九尾狐给害惨了。”
　　林姜愣住了，明明是林泽辰把胡九墨封在枯井中近千年，怎么就变成了胡九墨害死了林泽辰？
　　“不要相信敌人的话。”陈祁南扭头低声交代了一句，安抚完林姜，陈祁南又问，“之前阁下说你们也给人注射了那种药剂，抓捕精怪提取内丹这件事，天师协会也参与了么？”
　　司机模棱两可地回答：“当然啦，有钱干嘛不赚。”
　　却不说明这到底是W市的办事处参与，还是天师协会上层也参了一脚。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司机不屑地切了一声，催促着说：“还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要去别的地方拉生意了。”

　　依旧是陈祁南坐在副驾驶座上，林姜、左一白、小圆坐在后面，司机平稳地开着车，手指时不时敲打着方向盘，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可惜啦，沈家庄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原本想着你们要是听我的话，直接去沈家庄，我就先带你们兜两圈，看看那的风景。”
　　后排三个都没答话。
　　小圆毕竟只是个修行一百多年的小妖怪，去了天师协会估计都不够塞牙缝的，此时缩在座位角落，瑟瑟发抖。
　　林姜坐在中间，看着小圆害怕的样子，打开背包，说：“要不然你和毛团一样，都呆在我的包里？”
　　小圆半句话都没说，立刻变为一只雪白的兔子，钻进林姜的包里。
　　这样后排位置就宽裕了。
　　林姜小心地往小圆原先的位置挪动，尽量远离另一边的左一白。

　　左一白本来就长了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加上他此时的心情很差，非常差，脸更黑更可怕了，十足的反派形象。
　　可左一白愤怒的心情中，却又夹杂着点兴奋劲头。
　　一想到抓捕小五虐待小五的人里面可能有天师协会的人，他的心情自然是差的了。
　　但天师和妖族斗争了那么多年，今天他终于能堂堂正正走进天师协会，把里面那群道貌岸然的天师都给狠揍一顿，要不是现在还维持着人形，恐怕尾巴都快摇断了。

　　沈家庄位于W市通向郊区的一条路上，风景宜人，温度适宜，气氛安静。
　　今天并不是周末，所以一路上连半个游人都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十分适合动手。
　　司机熄了火，忙不迭地点了烟，一连吸了好几口，才叼着烟说：“到了，进去吧。送你们的最后一程，我就不收钱了，就当积德。”

　　他们面对的是一道朱漆大门，因为年代久远，大门上留下不少斑驳的痕迹。
　　身后，司机已经开车离开。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恩，快完结了，有角色要暂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