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天师》夜染思

104、十二

　　镜头转到南山路上的酒吧，此时刚过正午，南山路上偶尔有行人路过，酒吧门只是虚掩着，风偶尔吹来，门跟着轻微摆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胡偲就在这午后坐在门口大树下的石凳上，怀里抱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大扫帚，歪着头偷闲打盹儿。
　　其实他五分钟前就醒了，不过依然保持着打盹儿的姿态。他年纪小，在妖族中论本领是排不上号的，但不管是骗人骗鬼还是骗妖，倒是个中好手。
　　胡偲一边低着头假装还在睡觉，一边又偷偷摸摸用眼角的余光看旁边——左一白特别霸气地在门口旁边的墙角处放了一面干干净净的八卦镜，从胡偲这个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见八卦镜里找出来的雉鸡精。
　　那个雉鸡精站在街对面的车站上，假装成一个等车的路人，可是胡偲在酒吧住下好几天了，知道这车站总共就K7路、K25路和Y7路停靠，这三路公交车在胡偲醒来的五分钟里先后都已经停靠过了，上上下下了好几个路人，可雉鸡精依旧站在车站上，假装看着站牌，实则是在关心对面酒吧的情况。
　　呵呵，骗谁呢。

　　胡偲看雉鸡精一直打量自己暂时栖身的酒吧，又等了三分钟，见对方迟迟没有行动，干脆装出刚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拿起扫帚就把酒吧里走。
　　酒吧里头，左一白和雪绒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只剩下左一白的两个兄弟在里面，一个趴在沙发上睡觉，一个坐在角落里拿着手机打游戏。
　　胡偲只知道他们一个被叫做“老三”，另一个则是“老四”，似乎是表亲，长得很像。胡偲一开始叫错了几次以后，干脆统一以“喂”来代替。
　　他走到角落里，说道：“喂，外面有个雉鸡精，一直往酒吧这边看。”
　　老三正是破纪录的紧要关头，头也不抬：“雉鸡精？没事，H市里总共就那么几个雉鸡精，都不敢上门踢馆，估计又是老大的暗恋者。”
　　这酒吧参股妖都这么说了，胡偲也懒得去多管闲事，把扫帚往旁边一扔，就钻到吧台里面，从吧台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包薯片，坐到一旁怡然自得地吃了起来。

　　左一白从后面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伸手在胡偲头上摸了一把：“又吃零食不吃饭？当心长不高。”
　　被摸了脑袋的胡偲很不爽，从凳子上蹦起来：“你别老摸我头！”
　　左一白也不气，收回手之后盯着胡偲，笑着说：“小狐狸脾气倒不小啊，卫生打扫干净了？”
　　“早就弄干净了！”胡偲重新坐下，发现袋子里的薯片没多说了，又去吧台下面拿了一包爆米花。
　　左一白眯着眼睛，看着他娴熟的样子，说道：“我就说不应该让你免费吃的，以后吃一包十块钱，从你工资里扣。”
　　胡偲不干了：“你根本就没给我薪水！小心我告你非法雇佣童工！”
　　左一白眉毛一挑：“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还要我发你工资？童工？你都过了一百岁了，算什么儿童。”
　　一旁打手机游戏的老三听了左一白的话，先是努力紧闭双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可是他的脸扭曲了一会儿，也不管自己正在努力破纪录呢，就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哈哈大笑起来，结果把睡在沙发上的老四给吵醒了。

　　“老大！”看到左一白下来了，老四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
　　左一白点点头，当做是打过招呼了，他巡视了一圈酒吧，随后问道：“最近那个雉鸡精来了没有？”
　　胡偲在一旁嚼着爆米花，不说话。
　　“雉鸡精？”刚睡醒的老四还晕乎乎的，摇摇头，“H市总共就四五个雉鸡精，常来的就一个，如果老大你说的是她的话，最近一直没来过，她朋友不是生病了么？”
　　老三收了手机，说：“老大，刚才小狐狸说在外面看见一个雉鸡精，正在偷看我们的酒吧，是不是她？”
　　胡偲继续一脸淡定地嚼着爆米花。
　　左一白把头转向他：“真的有雉鸡精在外面？”
　　胡偲嚼着爆米花，说道：“你不是狼王么？有没有雉鸡精在外面你会闻不出来？”
　　左一白吸吸鼻子：“恩，我的确闻到了一股雉鸡精的气味，今天晚上我们就吃狐狸炖鸡好了。”
　　胡偲立刻站起来，手中的爆米花落了一地，他的尾巴和耳朵全露出来了，双手握拳，露出两枚小小的犬齿：“你要吃我？”
　　“谁让你知情不报。”左一白一点都不把胡偲的威胁放在眼里，他伸手捏了一把胡偲的狐狸耳朵，“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外头把这个雉鸡精给我‘请’过来。”
　　他特意强调了“请”这个字，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都不客气，在场的没一个是傻瓜，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

　　胡偲很快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不情不愿的雉鸡精，她看到酒吧里坐着的左一白之后，更是吓得脸色苍白。
　　老三凑到明明满脸写满了“我就是那么厉害，快点夸奖我”，却还偏偏装出一副淡定模样的胡偲旁边，压低声音问道：“这么快？”
　　胡偲朝着左一白的方向怒了努嘴：“我就告诉她，左一白已经知道她来了，要不要进来就随她，然后她就跟我进来了。”
　　左一白似笑非笑地看了雉鸡精一眼，随后把目光投向胡偲，他听觉敏锐，自然是听到刚才胡偲特意压低了声音说的话，赞许地看了胡偲一眼：“你祖先有狐假虎威，如今你狐假狼威，倒是挺聪明的。”
　　胡偲昂首挺胸，照单全收：“你是我老板，供我吃供我穿，要我去把雉鸡精请进来，我当然要把她请进来了！”

　　他们每说一句话，雉鸡精的脸就白一分，她嘴巴打着哆嗦，战战兢兢地看着左一白。后者又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怕我吃了你？”
　　说罢，老三老四都变回了狼头，张大嘴巴，上下交错的犬齿冒着寒光，一时间，酒吧里充斥着血腥味。
　　“不、不是的，”雉鸡精颤悠悠地解释，“之前左一白大人不是让我去找一下送婷婷红绳的那个男的照片，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所以、所以就不敢来告诉左一白大人。”
　　“哦，”左一白了然地拖长音，“也不是什么大事，找不到就算了吧。”
　　雉鸡精闻言，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么？”
　　“当然了，”左一白好爽地一笑，“找不到照片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就好。”雉鸡精擦擦眼角的泪花，“我还要回去，婷婷那边明明在照顾，我要去接替她。”
　　说完，雉鸡精双手环抱在胸前，缩着脖子驼着背，转身要走。
　　左一白一个眼神，老三老四会意，双双挡在了雉鸡精离开的通道上。

　　左一白把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眼神注视着当中琥珀色的液体随之摇摆：“找不到是一回事，故意不给我是另外一回事，你说对么？”
　　雉鸡精上下两排牙齿不住地打颤：“左一白大人，我、我不明白你正在说什么。”
　　左一白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随后起身，他踱步走到雉鸡精面前，一张俊朗的脸不怒自威：“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老四在一旁说：“我劝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老大的脾气不是每天都像今天这么好的。”
　　雉鸡精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死死地捏成拳。
　　她犹豫再三，最终低声回答：“如果我说了，你会放过我么？”
　　左一白回答道：“如果你不说，你一定会死。”
　　“我说。”

　　胡偲搬来一张木凳，放在沙发的正对面，左一白舒服地靠在沙发上，而雉鸡精则坐在他面前的木凳上，如芒在背。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才把事情真相道出来。

　　“其实我和明明都不喜欢婷婷，在来这座城市前，我们生活在大山中，因为都是山里面的小妖怪，所以互帮互助，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大山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我们就搭乘人类的火车一路走，最终定居在了这里。”
　　“最早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只能靠坑蒙拐骗为生，后来明明说，我们一直这么下去一定会被其他妖精找上门算账的，她说我们应该去读书，既然生活在人类的城市里，那么最起码在白天应该融入到人类的生活当中。”
　　“于是我们三个人伪造了身份，我和明明顺利读完大学，而婷婷大二的时候就肄业了。她长得漂亮，大一的时候就有很多男人追她，甚至有很多三四十岁的老板说要出钱包养她，她觉得读书太累了，而且读书四年里面根本没什么收入来源，于是干脆靠欺骗男性人类养活自己。她会问所有交往的男人要钱、首饰、名牌包、化妆品，只要是值钱的，她都会要。”
　　“我和明明一开始劝过她几次，但是她却不肯听，甚至嘲笑我们老土。那段时间我和明明没钱，婷婷总是给我们钱，而且就算我们后来想还她钱，她也不收，因为这些钱对她来说数目太小，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开始我们只当婷婷是好心，想着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好姐妹，没必要斤斤计较。结果一直到后来才知道，她跟其他妖怪和人说，我们两个不赚钱，好吃懒做，全都是靠她养。事实上，我们的确问婷婷借钱了，而且没还钱，但这是她自己说不要还的啊！”
　　“再后来，我们发现我们两个一直被婷婷当做下人使唤，实在是受不了了，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婷婷却知道了我们的打算！她威胁我们，如果我们离开她，她就把我们借钱不还的事情抖出去！妖怪也要讲信用，如果这件事说出去，我和明明不管去了哪座城市，都会被当地的妖怪排挤的！”

　　左一白对这种恩怨是非向来不感冒，他听得烦了，直接打断雉鸡精的话：“说红绳，没问你你们的恩怨。”
　　雉鸡精咬咬唇，继续说：“红绳是那个男人送的。”
　　“那个男人是从哪里拿到红绳的？”左一白牢牢盯着雉鸡精，“我的脾气不好，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雉鸡精颤抖着说：“我只看到一个背影，那个人周身被一件黑色长袍笼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我不敢靠近，但又觉得好奇，就站在拐角多看了两眼。那家伙和那个男人说完话以后，就变成一阵黑烟离开了，我看到那个男人手里拿着两根红绳，没过多久就看见婷婷手腕上戴着一条。”
　　左一白一时想不出有这么一号人物，于是又问：“那个男人现在在哪里？你真的找不到他的照片？”
　　“婷婷那边我是真的找不到。”雉鸡精几乎已经是一边哭一边说了，“但是我还记得他的脸，我、我可以画出来。”
　　左一白起身，交代手下人：“老四，你盯着她，画完了之后让她留在这里，我出去打电话。”

　　他出了酒吧，掏出手机，找到陈祁南的联系方式：“天师，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这边有新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