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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嘘寒 ...

  •   和展昭相比,丁兆惠和白玉堂一样耐性似乎永远都不够好,丁兆惠见展昭不作声禁不住向展昭望去,展昭目光也正向他看来,两人一个抹得满脸熏烟尘色,一个冻得鼻眼通红,均觉几分滑稽,丁兆惠道:“怎么,白日里同那小丫头有说有笑的,见了我就哑了么?”展昭道:“丁二弟,这些日子,你可还好么?你……多谢你。”展昭自分手后原本一直挂心兆惠,见他如此模样,不免更多了一份谦然:丁二弟居然耐得如此清苦。
      丁兆惠先是跟踪慕容九歌救出展昭,中了软红散又被小白奚落,后听说他受伤,四处打探他消息,一路追踪至淮扬渡头,种种经历,皆因他所致,这谢字也觉理所当然了:“你真若谢我,便知我的用意,再不要拦我。”他探知昀儿身上半幅陪嫁阵图,一路跟踪而来,迟迟不肯动手,一则是展昭等人手众多,防备周密,不得机会,二则,也是怕展昭为此获罪连累,一路上犹豫不决,想不到竟早被展昭发现。
      “不可!”展昭摇头,“丁二弟,你切不可犯险。”丁兆惠仿佛被人打了一棍,猛然而醒,展昭几乎寸步不离契丹郡主,果然是防备自己,幸而未曾动手,否则,先是展昭这关,便难过去,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哼了一声:“我原以为你转了心意,想不到——你这样紧张那丫头,心里可还记得我妹子。”
      展昭立在他身后,轻叹一口气,缓缓道:“丁二弟,你何必激我?锦盒确然不在我身上,何况,纵然此刻在我手上,展昭也不能给你……至于郡主陪嫁的半幅,我劝你也不要打它的主意。其中原因,你方才听见那首渔家傲了么?”
      雪片越下越急,好像天上正有人拿了簸箕,不停的向下倒,黑黢黢错落的山峰已然染成皎皎白色,狼嗷声凄厉地传来,嗷呜——嗷呜——响彻群山,仿佛催战号角,丁兆惠心头波澜起伏,手不觉握成拳头:“小皇帝要用兵了?!”
      展昭目光已经飘远:“圣上是英明之主,范大人得阵图练兵驻防,必有一番作为,岳父当年一战殉国,二弟执意索回异物,得小孝失大义,叫岳父大人泉下如何能安?丁家满门,倘或因此获罪,你又如何对得起母亲?”
      展昭句句入理,虽则为了阵图安全,却也设身为己所虑,甚或比自己想得还要周全。丁兆惠并不糊涂,展昭说完,便已作出决定,只是他性子骄傲,不肯承认。抬眼见展昭双目灼灼,面容坚毅,蓦地一忖,若是以往展昭断不会说出此等话来,这几年官场历练,他竟长了这许多心思,一时觉得,这个展昭同三年前西湖边那个比酒论剑的少年判若两人,自己与他,竟渐渐不同了。
      展昭见他默立不语,便知他终于打消了夺锦之念,心头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般稍感轻松,抖了一抖衣上白雪,道:“二弟若信得过展昭,便回茉花村,月华五七之日,展昭自会回去给母亲一个交待。”丁兆惠低声道:“好。展昭,五七之日,我在茉花村等你。”
      展昭说罢,转身向主帐方向去了。丁兆惠伫立在原地,看漫天飞雪中,展昭头也不回地逆风疾行,衣袂随风扬散,仿佛乘风般,身形渐远。一时间百感交集,抬眼再看展昭足迹已被风雪吹得乱了。

      沈沧海和展昭的帐篷不过是依着昀儿小小一处,两人守夜时和衣而卧,不敢睡得熟了,外面的歌儿早停了,只有风呼呼带着某种诡异的声调,那歌儿似乎在脑海里生了根,无数人在沈沧海眼前跳着笑着,在耳边轻轻呵唱着,“你呀永远永远也追不上……”他曾亲口对唱歌的人说过的“巫山云断,沧海桑田,生生世世,此情不渝”此刻成了绝佳的讽刺,不过一年工夫,便已物是人非了!
      沈沧海的目光渐渐移向展昭卧处,展昭的随身行李不多,尚不及打开,沈沧海伸进一只手去,摸索片刻,掏出一只翠玉笛儿来,那笛儿不过三寸,透着温温碧色,显是小孩儿玩意,吹不得的,触及玉笛的一刹那,沈沧海凌厉的鹰眼中透出温和的神色,轻轻笑道:“他居然还留着。”在触及展昭一件内衫时,看到点点殷红,不觉眉头一皱,怎么,他的伤居然还没有好?
      轻轻响起的脚步声伴着咳嗽声渐渐移近,是展昭回来了。展昭外氅长靴已被雪打湿大半,一面跺着脚,一面扑打着身上的雪,见沈沧海呆呆坐在帐中,披着一块羊毛厚毡,不知是睡醒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睡着。沈沧海见着展昭,也抬起头来,依旧是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展大人,子时到了?”
      两人言语不多,沈沧海如此问,也不过交班例行公事。帐子里一点暖气,展昭喉咙里又禁不住痒痒起来,忍不住又要咳,一时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沈沧海自顾自道:“炉上温了热水,你先去祛祛寒气,不喜欢了,就灭了。”展昭以为听错了,回过头来,目光一闪,微感愕然,他怎么知道我不惯碳气?
      展昭怯寒,幼时落下痰喘之疾,遇碳气便发作的厉害些,后在孟若虚门下研习工夫,成年之后渐渐痊可,只是碳气仍旧闻不惯,因此冬天无论多冷,屋内从不生火,开封府人道他内力精湛,并不多想,此事除却师门中几个师兄,甚少有人知道。
      沈沧海余光瞧见,暗暗忖道:你还是这般,别人对你一点好处,便千般百般的记着。真不知吃多少次亏,才肯学乖了。
      展昭感激道:“多谢沈兄。”沈沧海将毛皮毡子顺手扔到展昭铺上,不冷不热道:“还有几日方到京城,展大人是御前的红人,若先冻坏了,沈某可担待不起。”忽地一声拉开帐帘出去,大片雪花被风携着灌进来,展昭刚脱下厚重外袍,蓦地一个激灵。
      展昭围着火盆烤了一回火,躺下片刻,刚朦胧要睡着,喉咙里似有人拿了什么在搅,忍不住又咳起来,如此几次,总是不能睡着,索性坐起来,运气打坐一阵,忽听外面咯吱一声靴子踩在地上声响,接着又是几声,警觉道:“谁在外面?”
      那脚步忽然重起来,似乎是在跑了,展昭抓紧剑,忽地扯起帐帘,一个娇小身子跌进来,紧接着哎哟一声,一件东西直奔展昭面门飞来,展昭举剑就要格开,昀儿惊叫道:“不要!”亏得展昭反应敏捷,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昀儿一把抢过展昭手中瓷罐,搂在怀里,不迭道:“还好还好,没有摔破。”
      展昭不知这丫头搞得什么玄虚,微愣了愣,看昀儿狼狈样子,哪有一分公主模样?微微敛眉,有意加重语气:“昀儿,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昀儿听出展昭不悦语气,噘嘴道:“睡觉,睡觉,你在对面咳,吵都吵死啦,哪里睡得着。”
      展昭两人所住帐篷紧紧相连,这点却是忽略了,想想昀儿说得确是实话,脸一红,低声道:“展大哥吵着你啦,真是对不住。”待要忍住不咳,喉咙却越发觉得痒痒起来。
      昀儿听他自己承认展大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揭开瓷罐盖子,递到展昭手上得意道:“展大哥,快趁热喝了。”展昭看着是一罐黑褐色汤汁正冒着热气兼着奇怪的草药味道弥散出来,忍不住道:“什么?”
      昀儿道:“这是乌根汤,最治咳嗽寒症的,我同扎和好容易讨了来的,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展大哥你快些喝,凉了就不好了。”
      展昭大为感动,“昀儿,你为了熬它,一直没有睡么?”
      昀儿点点头,道:“是啊,我一直留神你这边,好容易等到姓沈的讨厌鬼出去,才——才来看你啊。”看他兀自发呆,忍不住道:“展大哥,你怎地不喝?还是药太苦了,不敢喝?”
      展昭一口饮尽罐中药汁,放下药罐,温言道:“展大哥是练武之人,不碍的,下次再不可如此了。”昀儿吐吐舌头,环顾沈展两人卧处,道:“展大哥,哪个是你的铺位?”
      展昭朝自己铺位一指,昀儿跳上去嫌恶地将沈沧海被卧踢开,伸腿坐在缛上,又揭开展昭被子披在身上,又一拍身边,“展大哥,你也坐下。”
      展昭本想劝她回去,却不忍拂她兴致,索性陪她坐下。
      昀儿见展昭居然坐在自己身边,心里欢喜得什么也似,话也多了起来。“展大哥,你喜欢下雪么?”展昭摇摇头:“不喜欢。展大哥的家乡很少下雪,也不似这般冷。”
      “我也大不喜欢,”昀儿托腮道:“我们草原上也下雪,不过比这大得多,风好大,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有时候雪下多了,牛啊,羊啊就找不到吃的,就要饿死冻死了。可是,唉,我现下真希望这雪永远也停不了。”
      展昭道:“昀儿,你想家了么?”
      昀儿道:“也不是,爹爹不疼我了,我回去也没意思,”心道,我只想这雪永远不停,白日永远不要到来,我便永远同你一起不用上路,忍不住向展昭望了一眼,心中幽怨顿生,嗫嚅道:“展大哥,你真的不明白么?”
      展昭见她神情忸怩,一双明眸之中隐含忧色,说不出的娇俏美丽,展昭心中暗叹,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姑娘,竟然也有烦恼了,说道:“你不喜欢成亲么?”昀儿心中失望,展大哥还是不懂,蓦地想起大师姐说过的话来,“你若对他言明了,只怕他从此会对你敬而远之,再不理你……”其实展大哥猜着了或是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展昭只道自己说中了,忙道:“展大哥不会说话,你不要生气。”昀儿强忍住失落道:“展大哥,你会不会有一天不理我?”展昭道:“傻丫头,展大哥怎么会不理你?”想到昀儿今后独个一人远嫁至此,想起远嫁的敏仪郡主赵琳来,女孩儿心境在辽在宋,有甚么分别?不免心中怜意顿生,柔声道:“昀儿,上次分手前,你说过有一件事要我帮忙,你有什么心愿,便告诉展大哥,除却入宫一件,余下的我必定尽力帮你达成便是。”
      昀儿道:“展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我无论说什么你都答应么?”展昭点一点头:“离京逾近,人多耳杂,方才那些话,你万万不要再对人说起。”昀儿调皮道:“我只对展大哥你一个人说。”展昭暗自摇头,这小丫头,不知又想出什么古怪点子,可是待要拆穿拂逆她,却又万万不忍了。
      昀儿道:“那我先说一件,展大哥,我听说汴梁大相国寺的附近的夜市热闹的很,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上元节的时候,还有好多的花灯,到了汴京你带我去看成不成?”展昭笑微微听着,听到上元节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离上元节还有将近两月,昀儿你……”
      昀儿摇着展昭手臂撒娇道:“不嘛,不嘛,展大哥你才刚说了得,我说什么事情都要依我。”展昭拗不过她,只得道:“好了好了,天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快回去睡罢。”
      昀儿也有些困了,道:“展大哥,你也早些休息,你喝了乌根汤今夜便可睡得安稳了。”展昭心中感激,笑道:“有昀儿的汤自然百病全消。”正要起身送她出帐,忽然听得外面咚咚的一阵怪响,紧接着地颤动起来,仿佛无数奔马,狂飙着向这边奔来,紧接着营中群马嘶嚎不已,抢步到帐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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