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yoyou

10、分飞

　　第九章分飞
　　声音止歇，月光下，赫然映出来人清晰的脸，竟是一名绝色女子，神色冰冷，脸色也极是苍白，仿佛月下幽灵，浑身散发森森寒意。昀儿大惊：“大师姐？！你怎么来了？”声音颤抖，显是怕到极点。
　　岳瑶忽然微笑，柔声说道：“小师妹，你怎得不听话，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轻柔似水，在昀儿耳中却不啻寒冰，昀儿战战兢兢道：“大师姐，我……我……” 岳瑶叹道：“你玩也玩够了，快随我回去罢。耽误了大事，你爹爹要生气的。”
　　昀儿不敢违拗，看一眼展昭，目光恋恋有些不舍，展昭点头道：“既是令师姐接你来了，快快回去罢。”昀儿想不到分别如此突然，登时泪光莹然：“阿超……虽然你也时常对我生气，我……我真的要走啦。”
　　展昭淡淡一笑：“昀儿，记得回去做一个好好的郡主，山水辗转，他日你我自会相逢。” 岳瑶皱眉道：“昀儿，你先出去，我同这位大侠有话要说。”
　　昀儿走开几步，蓦地回转，掏出玄黑铁牌来：“阿超，你的东西忘了还你。”
　　岳瑶瞧见铁牌，眉头一皱，沉声道：“小师妹，你再不走，我的耐性可要没了。”
　　话音未落，只听仓郎一声，昀儿拔了展昭湛庐抵在自己颈项之上，岳瑶道：“小师妹，你又搞什么鬼？！”
　　“大师姐，你当真看我不明不白嫁给不喜欢的人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也有心上人，是么？”
　　“谁这样多嘴？”岳瑶冷淡的面容之上，浮现几许哀戚，显然已被昀儿说到痛处。
　　昀儿素白的小脸上升起一股倔强：“我还知道你喜欢的中原人死了，所以你才变成这样的……” 岳瑶身子陡然一震，似极力摆脱不堪过往，低语道：“是，他死了。他不听我的话，”岳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盯着展昭道：“便被人害死了。”展昭忍不住呀异，自己与此人素未谋面，为何觉得如此熟悉？
　　“大师姐，” 昀儿哀求道，“你告诉爹爹他们，我只要寻着展昭，就和你回去，好不好？”
　　岳瑶一声冷笑，眼眸之中瞬间冰冷：“又是那个宋国公主骗你的，想不到展昭专会骗你们这些女孩子。我说的是不是啊，展护卫？”话音未落，岳瑶身形陡起，展昭却比她还快，簌然转至昀儿身后，双指一夹，微一用力，昀儿虎口一麻立时脱手，展昭左手捞剑还鞘，所有动作不过瞬息之间，长剑兀自微鸣，剑穗儿摇摆不已。昀儿怔怔看着展昭，不可置信道：“你是展昭？”
　　展昭苦笑点头。
　　“昀儿，你先出去。”岳瑶冷冷说道。
　　昀儿纵有千般不愿，再也不敢违拗，恋恋出了洞穴。展昭道：“姑娘有话可以说了。”
　　岳瑶似乎没有听见展昭说话，盯着展昭手中长剑，似是自语道：“飞星剑法，你可还记得传授此剑法之人？”
　　“青青？”展昭恍然明白，又惊又喜：“你是岳家妹子？”“住口！”岳瑶脸色如纸般惨白：“从你害死他的那一刻起，这世上已无岳青青了。”
　　“岳姑娘，你误会了，大师兄他……”展昭上前一步，岳瑶长剑一指，森森道：“你仍不悔么？”
　　展昭被迫得一退，剑眉一拢，震惊道：“是你，原来是你。”
　　“是，他不肯走，他不肯。你心里虽不认他是师兄，可他终究当你是他的师弟。展昭，我问你，这一年来你心里可竟没有一丝的悔愧么？”
　　“师兄为报私仇连害数条人命，理应伏法，”展昭低下头去，一任黑暗掩住神情，握剑的手却已然有些颤抖了，片刻之间，展昭抬起头来，眸中镇定如初：“……展昭无愧。”
　　“哈哈哈……”岳瑶忽然冷笑数声，在深夜中听的甚是恐怖，“星河，你听见了么，你的小师弟，你最疼爱的小师弟他说你罪有应得呢。”
　　“岳姑娘你错了，师兄对展昭亲如兄弟，展昭所错的乃是未能替师兄一雪沉冤，以致师兄误入歧途。”
　　“事到如今，你还要开脱狡辩。他不要我找你报仇，可我做不到。展昭，你出剑罢。”
　　展昭将胸前剑尖拨开：“岳姑娘，展某的剑锋，绝不会再对准你。”
　　岳瑶剑花一挽，寒意逼人，“我却不信！”展昭举鞘相迎，倏忽身形变换，却是只守不攻，洞穴之中哪容闪避，展昭左支右绌，忽而岳瑶剑锋眼看直逼面门，展昭用鞘去隔，忽而虎口一麻，仿佛头上给人敲了一记，岳瑶抿唇轻轻一笑：“阿超，你为何不看我？”
　　展昭只觉头痛欲裂，软绵绵提不起一丝力气，月华叹道：“阿超，你好狠，为何不理我和瑞儿了？”
　　依稀又是孟若虚拉住自己双手气息微弱道：“昭儿，为师将一生的功力传给你，也将一生的托付也给了你。” 忽而便是小春妮笑嘻嘻道：“师兄，我给你作新娘子好不好？”
　　展昭转过脸去，仿佛听见雷星河声嘶力竭的叫喊，“小师弟，小师弟，替我告诉青青，青青……”
　　“展护卫，展护卫，”展昭眼光之中满是迷惘神色，大颗汗滴顺着脸颊滑落，无数的脸在眼前交错，无数的手向他扑过来，无数的声音在喊：“阿超，展护卫，展昭，臭猫，展大人……突然心头气血翻涌，呕出一大口鲜血！
　　展昭倏然手中剑光一闪，湛庐出鞘，长剑宛若一道白虹，斜斜向岳瑶腰腹刺来，岳瑶心头一震，你终于肯出剑了么？她识得这是飞星剑法的一招晓风残月，只是展昭此招出手却偏了三寸有余，一愕之下，长剑倏然轻挑，岂料展昭剑峰斜转，竟向自己手臂划落！岳瑶一愣，想不到展昭竟会想出如此法子抵御摄魂大法，再看展昭臂上血流如涌，展昭却借着这一痛清醒许多。
　　昀儿突然闯进来喊道：“大师姐，阿超受了伤，你莫要为难他！”
　　岳瑶痴然半晌，见他胸前衣衫上果然有淡淡血迹渗出，冷冷道：“想不到一年之间，你竟变得如此无用。星河是磊落之人，我决不可玷污了他的名声，下次相见，定要与你做个了断。”岳瑶转身看昀儿：“你同我走不走？”
　　昀儿坚决道：“大师姐，我不走。”
　　岳瑶摇头道：“痴儿，痴儿。你如今不走，这位展大人早晚也将你送回去。”转身如大鸟般掠起，夜风凛凛，伴着凄凉的歌声渐渐远去：“悲莫悲兮生别离，应知今世再难期。岂恨青丝随霜染，是是非非再不知……”
　　展昭苦笑道：“你怎么还没走？”昀儿扯下衣襟，为展昭包扎道：“阿超，我怕你和师姐打起来，一直在外面啊，真是的，你怎么惹着大师姐了。”昀儿倏忽一顿，“阿超，你真是展昭么？”展昭反问道：“叫你失望了？”
　　昀儿调皮道：“有一点。不过你烤肉的本事比你的功夫强得多了。”展昭一笑：“你这是安慰我了？我有一位姓白的朋友，你若见了他，恐怕就不会如此失望了。”昀儿皱眉道：“什么白的黑的，我们还是赶快走得好。逐月在外面等很久啦。
　　展昭道：“你方才不走，恐怕现在就难了。”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朗朗道：“小师妹，你要去哪里？”洞口已是火把四起，来人正是慕容九歌。昀儿面色一沉，立刻笑靥如花，道：“三师兄，你也来啦。我同阿超说一句话就和你走，好不好？”
　　昀儿在展昭耳边轻轻一凑，也不知说了什么，展昭侧头微微一笑。慕容九歌见他二人神情甚是亲昵，皱眉道：“小师妹，你可莫要打什么主意了，你再不走，你夫家襄阳王爷可要来人亲自捉你回去了。”
　　昀儿笑道：“我说完拉，三师兄，我们走吧。”
　　慕容九歌道：“那可不成，如今咱们有一件东西恰被展大人拾着了，还请展大人赐下才是。”
　　展昭将锦盒拿在手里道：“阁下说的可是此物？”
　　“正是。”慕容九歌想不到展昭如此坦白，不由一呆，展昭看他脸上阴晴不定，坦然笑道：“怎么，阁下又不想要了？”
　　慕容九歌余光瞧了昀儿，昀儿忽然惶急道：“大师姐！你怎么……”
　　慕容九歌一怔之下，猛一回头，展昭三枚短箭携着劲风，直奔面门，慕容九歌提剑挥开，展昭剑尖一拄，借力将身子拔高数尺，半空中腰身一折，剑尖斜斜划了一个圈，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虎口一痛，叮叮当当，兵器相交之声不绝，手中火把俱个熄灭。展昭身在半空，气力将竭之际，昀儿纵马恰恰赶至，展昭稳稳落在马背之上，众人还未回神，逐月已撒开四蹄，御风而去。
　　慕容九歌冷笑抢过一旁手中弓箭，连搭三支，嗖嗖射出。他在契丹向以箭术自负，果然箭矢破空，若流星划破暗夜，接连赶至。
　　忽而箭矢竟而返转，昀儿嬉笑声传来：“三师兄，还你的箭。”慕容九歌一呆，手上却反应一抓，待看清箭矢不由喜道：“快追！”
　　展昭背后听得呼呼劲风追至，不暇细想，右手捉住箭矢，反手掷出。却因箭矢一冲力道狠狠撞上昀儿脊背，展昭伏在昀儿背上，呼出的气息，撩拨得昀儿颈间发丝痒痒，昀儿脸上忽而作烧，我这个傻瓜，竟不知道展昭离我这样近了。我还骗他和他发脾气，说他功夫不好，他方才那一剑，多么神气！
　　昀儿察觉展昭并没有起开的意思，忙道：“阿超，你没事吧？阿超，阿超？”昀儿连唤几声，不见展昭回答，渐渐觉得不对，昀儿不敢回头：“展大哥？你怎样了？”半晌，才听展昭低低道：“没事。”
　　昀儿心下一宽，却听逐月嘶鸣一声，两条前腿一扬，身后展昭已跌落马下。原来前方一条大河挡住去路。昀儿忙下马，此时才知绝境意味，惶急道：“阿超，前面有河，怎么办？怎么办？”
　　展昭一跌清醒许多，看那河面宽逾十丈，水势湍急，银练如潮涌动，道：“昀儿，你扶我起来。”昀儿此时才发现展昭背上赫然插了一支雕翎，入肉甚深，她识得慕容箭术，慌道：“阿超，你受伤啦？”马蹄阵阵，慕容九歌已然迫近，昀儿决然道：“都是我连累了你，我同他们回去，他们就不会为难你啦。”
　　展昭摇摇头，探手入怀：“他们为了这锦盒，已伤害数条人命，自然也不会放过我。昀儿，你会水么？”昀儿哭道：“我会，可是，展大哥，我害怕。”
　　展昭轻轻一笑，“那就好。” 展昭将腰牌和锦盒交给昀儿，“昀儿，你把这个收好，送到开封府交给包大人。” 昀儿收在怀里，道：“展大哥不随我去么？”
　　“昀儿，你信得过我么？”昀儿点头，展昭目光之中饱含坚毅，“我数三声，你随我跳下去。”展昭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等一等，还有这个，你落在我这里的。”昀儿见正是自己放在他包袱内的半截羊皮素卷，待要说话，展昭又道：“昀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找展昭做什么？”
　　“我，”昀儿想不到展昭会在此时问她，微微一怔，身后马蹄声迫，展昭摆手道：“算啦，你下次再说罢。”“一，二，三。”
　　昀儿忽觉手上一松，随之而来便是一阵透骨的凉意，昀儿忽觉什么不对，心底霎时闪过不祥的念头，回过头去，展昭仍然立在岸上，慕容九歌随行火把正照着他苍白的脸庞：“展大哥？”
　　昀儿霎时连心里也觉冰一般寒冷了，仿佛什么堵在胸口，心底无数的声音在喊，我要回去，回去！展昭见她反转，在岸边斥道：“昀儿，我方才说的话，你忘了么？你若执意回来，展昭永不见你。”昀儿从未见展昭如此，愣怔片刻，向对岸游去。
　　展昭目送昀儿远去，默默闭上眼睛，片刻，决然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