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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吴妃 ...

  •   舞蓉一夜多梦,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痛闷难当,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趴在她身边小寐的祐樘。
      从舞蓉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祐樘的侧脸,他两道浓黑的剑眉之下,黑长的睫毛却遮不住乌青的眼袋。
      光影在祐樘身上流淌,此时散尽了天家威严的他更像一块温润的宝玉。
      舞蓉微笑着,仿佛看到了时光的流动,她想到了纪妃去世那一年自己因受罚体力不支而昏倒的事情,当时他也是如此守在她的床边,须臾就是七年,七年的岁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像把什么都变了……
      守在她身边的人已经长成了俊朗少年。
      舞蓉安静的躺着,不想去惊醒祐樘,她贪恋这一刻的安宁,于是她转头,又闭上了眼睛。
      锦帐内有什么东西嗦嗦的响动,舞蓉迷迷糊糊的移手去摸,却摸到一个软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舞蓉大骇,猛睁开眼一瞅,一只肥硕的老鼠正拿它贼溜的小眼睛盯着自己。
      脑子断线一秒钟后,伴随着一声狂吼,舞蓉一蹦三尺高,整个人从床上弹起。
      祐樘被舞蓉一叫,立即就醒了,舞蓉魔音灌脑,祐樘耳朵发麻,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全都冲进了脑子里,翁翁的生疼,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就看见舞蓉光着脚跳下床,一只灰不溜湫的东西也在他尊贵的太子膝盖上一跳,电一般的往外蹿。
      已经在沉香木书案上的舞蓉晃悠着身体,结结巴巴的道:“老……老鼠!?”
      大老鼠没头没脑的从书桌下穿过,舞蓉一声尖叫,怕得手舞足蹈,她脚下的书桌终于不堪重荷,发出吱吱的响声。
      祐樘知道女人天生怕虫,平时祐杬淘气,经常逮些蚱蜢蟑螂放在某个宫女姐姐的身上,都无一例外的换来了杀猪般的尖叫,其实他一直很奇怪,这一招为什么对舞蓉没有效。
      哈,现在他知道了,舞蓉不怕虫子怕老鼠。
      祐樘昔年在万安堂里生活,老鼠见得多了,当然不会害怕,不行,他想笑,他真的很想笑,可惜陆明带着一大帮的宫女和太监进来了,啊,他是太子,他要矜持,矜持!
      迎祥馆里花花绿绿的一大群人跟在一只老鼠后面乱跑,一个女人在桌子上狂叫,祐樘满脸黑线,只能不断的暗示自己;要镇定,镇定!
      眼看着那老鼠向他蹿过来,祐樘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啪的一声,正好砸压住了老鼠长长的尾巴。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录音机卡带一样“咔”的停住,只余地上一只老鼠,使了全身的力气要求脱身。
      陆明见祐樘面色不善,硬着头皮上前,要处理掉犹在挣扎的老鼠,奈何他也是个怕老鼠的主儿,磨磨蹭蹭了半天,愣是不敢下手。
      好在仪芳多智,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个布袋,将老鼠当头套住,然后用指头划着自己的脸,向舞蓉做了个“羞羞”的动作,当先出去了。
      舞蓉仍沉浸在震惊里:仪芳,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剽悍?!

      迎祥馆久没有人居住,有只漏网的老鼠不算希奇,舞蓉经过早上一闹,出了一身大汗,什么病都去了干净,此刻她正拿着皂荚,死命的洗自己的手。
      神啊,太恶心了,她居然用手摸了老鼠?!
      祐樘坐在一边,一直在笑。
      舞蓉愤怒,想掐死他!
      人在生气的时候智商总是很低,所以过了很久以后舞蓉才惊问道:“我们怎么还在迎祥馆里?皇上呢?你不用去伴架?”
      祐樘止住笑,正色道:“我向父皇求了恩典,这两日就留在西苑,吴母妃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
      他说的轻巧,但其间辛酸枯辣也惟有舞蓉一人知道,吴妃之于祐樘,便如母亲等同。
      然而此刻却管不了这么多,舞蓉问他:“昨日的小丑戏是你布置的?”
      “不是!”祐樘断然否认,让舞蓉心里一松。
      祐樘道:“昨夜父皇让我伴架,也有试探之意。除了我以外,父皇还同时传召了尚铭﹑怀恩和阿丑,怀叔叔为人耿介,即使有心劝谏父皇,也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法子,尚铭当时的语焉含糊,我想幕后安排的人应该是他。”
      目下朝廷派系复杂,除却一个气数将尽的汪直一派外,东厂厂都尚铭和外朝李孜省勾结,当中还要再加上一个以房中术得到成化皇帝欢心的妖僧继晓,然后便是内监梁芳,以及以万安为首的一帮“纸糊阁臣”,梁芳和万安又同时有万妃在背后撑腰,他们同尚铭一系即有纷争又有合作,情况之诡谲已经完全超出了舞蓉的认知范围。
      “祐樘,你羽翼未丰,切不可有任何动作!自古皇帝最怕的就是有人分权,奸佞之臣固然可恨,但你毕竟还是太子,过早的参知政事只会引起你父亲警觉,养性修身才是正途!” 舞蓉不懂也玩不来政治,但有些话不能不说。
      祐樘惊征,幼年的坎坷经历让他早早的学会了收敛锋芒,他却不料长于深宫的舞蓉竟也能将一切看得如此透彻。
      祐樘心里的苦涩——原来,知我心者舞蓉,不知我心者,仍是舞蓉。
      舞蓉一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便有些不爽:“怎么,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子吧?宫庭里面这些乱七八糟事,我多少还是知道的!”
      她多聪明,看那些五百年后的历史剧,演来演去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祐樘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舞蓉才不想操心,也就不和他追究这个问题,何况在她心里,祐樘不但天资聪颖而且少年老成,她话都说成这样了,他没理由不明白。
      他二人在里面说话,陆明在殿外看守,他见里面声音渐无,才垂头丧气的进来,扑通跪下请罪道:“奴才督管不利,惊了殿下和姑姑大架,请殿下责罚。”
      原来还是为了那只老鼠,舞蓉笑喷,只听陆明絮叨:“奴才天生就怕老鼠……真是不敢……”
      祐樘一副窘脸,舞蓉今天才知道,原来陆大公公也有点傻啊。

      舞蓉审视着大殿内一排檀木箱子,问祐樘:“这些都是为吴娘娘准备的?”
      祐樘点头:“多半是父皇的赏赐。”
      舞蓉一箱箱打开瞧,见里面除了玉器玛瑙就是锦衣华服,便皱了眉头,她拿着珍珠发了会呆,站起身,道:“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娘娘性子高傲,必不会要这些施舍。”
      祐樘心知舞蓉所言不假,想到久居冷宫的养母和早逝的生母,悲从中来。

      祐樘经承光殿西的木吊桥往太液池西岸,再沿着湖水北行,一路来到吴妃的居所玉熙殿。
      六岁离开以后,玉熙宫前的那一片离离荒草,落寞亭台都只能在梦中相见,祐樘穿行其间,就好像穿越了流年,而他自己,还是那个因为太过思念母亲,而从万安堂里偷偷跑出的男孩。
      祐樘疾行,却在宫门口生生停住——七年,整整七年,无论中间有过多少苦难,他终究还是能够回来。
      “殿下。”陆明出声提醒。
      祐樘忙整了整衣袍,示意他不要做声,自己一脚跨入殿门。
      宫内的景色同七年前竟没有多大改变,祐樘屏住了呼吸,穿过雕花拱门,眼前是一片梅海,吴妃立在花树之下,正伸手去摘一枝红梅。凄艳的梅花映着养母素白的容颜,高抬起的玉腕比花枝还要枯瘦,祐樘一震,多年的思念和不能救养母出苦海的愧疚一并涌来,他双膝一软,跪下喊道:“母妃!”
      吴妃手一抖,片片梅瓣飞落,她缓缓回头,双唇颤抖,最后竟站立不住。
      祐樘剑步上前,将养母稳稳扶住。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吴氏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她伸手去抚摩祐樘的面庞,眉梢眼角都不曾放过,她念咒似的喃喃道:“祐樘长大了,像纪妹妹……”
      祐樘大恸,他跪倒,抱住吴氏的膝,道:“娘!”
      泪水刹时肆虐,吴氏弯腰,将祐樘紧搂在怀里,那是她的儿子啊,她健康而优秀的儿子,帝国骄傲的太子。
      “祐樘真长大了,不再向从前一样哭鼻子了。”
      祐樘扶着吴妃起来,强自忍住悲痛,含笑道:“儿臣一直记着娘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
      吴氏一直凝视着祐樘,腹中千言万语,只是玉熙宫内耳目众多,她不敢说,亦不能说。
      祐樘抓住吴氏冰冷的手,心疼的道:“外面风大,儿臣扶您回宫。”
      吴氏任由祐樘扶着,儿子还不算宽阔的肩膀,手臂却坚实有力,她半生孤苦,终于等到了依靠。

      鞠躬ing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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