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相思莫上楼(明穿)》苏寒臣

15、微澜

　　心乱如麻的原来只有她一个人！舞蓉看着坐在主位上谈笑晏晏的祐樘，心里像燃着一团篝火，噼里啪啦的响。
　　仪芳捅捅舞蓉的腰，小声道：“你和殿下吵架了？”
　　舞蓉不语。
　　仪芳瞧着舞蓉神色，数落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老耍小孩子脾气？太子年轻气盛，又是主子，你该多迁就他才是。”她这么说，是基于舞蓉和祐樘无数次斗嘴的事实。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舞蓉好不容易调整好的表情被仪芳这一句话彻底击垮，忽然觉得很失败，她和仪芳也算是交了心的朋友，可仪芳却不懂她。
　　原来，无论再怎么亲密，横亘在他们面前的，终究是五百年的时空啊，仪芳如是，祐樘亦如是。
　　眼眶又酸又热，舞蓉睁大了眼睛，将几乎破眶的泪水又逼了回去——这苍茫人世，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归乡？
　　舞蓉正自伤神，戏台上的小丑戏已经开演。
　　上场的太监唤名阿丑，此人善诙谐，且工俳优，甚得皇帝喜爱，舞蓉看时，只见他东倒西歪的走来，一副醉人模样。
　　阿丑一头载在地上，躺在地上，口中言语甚是不堪，他慢慢爬起来，走了两步，再次跌倒，动作滑稽夸张。此时有另一个小太监扮做行人登场，对躺在地上的阿丑道：“万阁老到了。” 阿丑不理来人，翻了个身，还是满口脏话。小太监下场后隔了一会儿再次出场，报道：“御驾到了。” 阿丑仍是不理。小太监再报：“御驾到了。” 阿丑如故。
　　演到此处，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引，成化皇帝停止了和太后说话，他手持着酒杯，颇感兴趣的盯着台上剧情的发展。
　　只听那演行人的小太监报道：“汪太监到了。” 阿丑才慌张起身，竟拔腿想逃，来人惊问道：“你连皇帝都不怕，难道还怕汪太监？” 阿丑连忙摇手道：“休要多嘴，我只晓得汪太监，不可轻惹呢！”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几十道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御座上的皇帝，成化皇帝只是轻轻一哂，道：“赏！”
　　皇帝的反映太过平淡，简单的话语中更找不出一丝情绪，舞蓉心里直颤——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昏君，真的很可怕。
　　而皇帝的身边，舞蓉看见祐樘若无其事的饮下一口酒，清澈的眸子黑得深不可测。

　　承光殿内宴会结束时夜已经很深，皇帝并不急着回紫禁城，当夜就住在离团城不远的崇智殿，祐樘则被安排宿在迎祥馆。
　　团城内的灯火要到天明才熄，仪芳兴致勃勃的拉舞蓉去看灯，被舞蓉回绝。不是不想看，实在是因为没那份心情，宫里的贵人太多，她一个品级不高的小宫女更是见人就要下拜，如果真去了，估计灯还没看着，腿先断了才是真的。
　　更何况她的心很乱。
　　廊庑下陆明正在摆弄一盏宫灯，舞蓉一眼看见，走过去问：“太子呢？”
　　陆明被舞蓉一吓，手里的宫灯飞到半空，脸色煞白。宫灯在空中做抛物线运动，好在陆明反映还不算慢，在宫灯落地前险险的接住，当然，他现在的姿势很不雅观——标准的狗吃屎状。
　　舞蓉无语，心想我又不是鬼，你用得着吓成这样？
　　陆明狼狈起身，道：“殿下宴会后就被皇上叫去了崇智殿。”
　　舞蓉越发讶异，问道：“那你怎么不跟在他身边？”
　　“奴才原本是该跟去的，可半路上殿下想起为姑姑您备的礼物留在了仁寿宫，就遣奴才去取了来。”他说着捧了宫灯，双手递到舞蓉面前。
　　六角形的宫灯不过巴掌高，上好的楠木边缘镶着金丝，灯面上的所绘的则是西厢记故事图组，从张君瑞月夜窥莺莺，到君瑞莺莺庆团圆，纯白丝绢上的图画全用水墨勾勒，清致而典雅。
　　“姑姑，这灯面上的图画都是殿下亲手所绘。”
　　舞蓉大汗，脑子里有两个问题。第一：祐樘真的把《西厢记》看完了？第二：他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她知道，这年代的男人应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那才叫帅，可是可是，这年头大臣最怕的就是君主耽溺这些玩物，呃，祐樘那傻小子好像被她带坏了……
　　舞蓉叹口气，说不尽的怅然。
　　他送给她的东西太多，她一直都是从容接受，她一相情愿认为，多年相依为命，这是他的依恋，也是自己应得，然而今天她才真正去品味这些平凡物件背后所蕴涵的深沉情感，她原本古井无波的心湖，也因风而皱，惊起微澜。

　　正殿内的掐丝珐琅烛台上燃着红烛，大红的烛泪凝结在台上，舞蓉在殿内来回走动，越来越不安。
　　已经过了子夜，祐樘被皇帝召去有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舞蓉联想到今夜承光殿内那场政治意味极浓的小丑戏，心越跳越快。
　　小丑戏！那不会是祐樘安排的吧？！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舞蓉便如给人当头打了一棒，立刻就想到了今日宴上祐樘高深的眸光。
　　天！她理解他急于报仇的心情，可如此冒冒失失的出手，若是给成化皇帝察觉该怎么办，他怎么可以给皇帝留下他急于参政的印象？！
　　所谓关心则乱，舞蓉心急如焚，哪里还坐的住，她连衣服都顾不得加，便冲出了大殿。
　　陆明一直在殿门外守着，不曾离开，舞蓉一见了他，急道：“你快，去崇智殿打听打听，殿下怎么还没有回来？”
　　陆明见舞蓉神色，不敢怠慢，应了一声“诺”，连忙去了，舞蓉见他去远，仍是不放心，自己立在迎祥馆外的桂树下苦等。
　　祐樘乘着肩舆徐归时丑时已经过了一半，他一眼就看到了浴着星光俏立的她，月桂树下，她肌肤苍白，像一个脆弱的白瓷娃娃。
　　她看见祐樘下了肩舆就向她这边跑来，一直悬着老高的心终于落下，却已经累得再挪不动一步，她由着他用披风将自己裹紧，勉强笑了笑，只说出一句话：“还好，你没事……”
　　然后眼皮一沉，她毫无预兆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祐樘忙将舞蓉扶住，她已经昏死，他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烙得他的手，他的心都一起生疼。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呼，好累，下面男二号会出场，嘿嘿，大家别忘了打分哦。寒臣厚脸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