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情史》卉苗菁彩

9、内普里迪小提琴协奏曲

　　宴会行进中照例有内务府安排的表演。因皇阿玛继位以来一直优待传教士，所以，近年来，宫里的传教士每日俱增，以致今天的宴席，也有了西洋面孔。
　　“尊敬的皇帝陛下，”意大利神父德里格穿着长衫马褂抄着生硬的中文向皇阿玛鞠躬行礼：“请允许我，和我的朋友们在今天这个伟大的节日里为您献上一首‘内普里迪小提琴协奏曲’。”
　　早听说西洋教廷，与我们的儒道释一样拥有自己独特的礼乐，不想今日得见。我兴奋的坐直身体，然后便看见八弟胤禩，九弟胤禟，十弟胤誐，以及绮霞，绮云和静芬自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玉阶前恭身道：“请皇阿玛（皇上）恩准！”
　　“哈，”主座上的皇阿玛捻须笑了：“原来德里格神父说的朋友就是你们啊！”
　　“是。”胤禩含笑应道：“回皇阿玛的话，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德里格神父因仰慕我大清国威，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京朝见，自是我大清，也是儿臣们的朋友。”
　　耳听老八公然将他自己和大清相提并论，我下意识地看了眼太子：却见太子目光微垂，神色一无所动。

　　皇阿玛以孝治天下，且性喜热闹，现胤禩自愿在寿宴上效仿老莱子彩衣娱亲，皇阿玛万没有不准的道理。所以，无意外的，皇阿玛当即便点了头。

　　在一群小太监忙碌过后，大殿上多了一架西洋琴和几个提琴。眼见准备就绪，胤禩等人互看一眼，一齐与皇阿玛告罪道：“儿臣（奴婢）们献丑了！”
　　“去吧！”随着皇阿玛一声令下，胤禩等各就各位：胤禩弹西洋琴，绮霞、绮云小提琴，胤禟中提琴，胤誐大提琴，至于，德里格，则空着两只手站在了最前方。
　　正当我在心里猜测德里格要演奏什么乐器，而乐器又藏在身上哪里的时候，一直垂着手的德里格忽然间动了——只见他刷刷的甩下马蹄袖，慢慢的抬起右袖举至额头，反出左袖背上后腰出双手，盘旋作势，形似巨蟒跳跃，正是我大清宫宴比有的“蟒式”。

　　与一般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不同，来自意大利的德里格长着和我们大清子民一样的黑头发和黑眼睛。据德里格自己说他们意大利人的祖先有波斯血统，所以他们的国人，包括神圣的罗马教廷多的是黑发黑眼。
　　不管德里格的话到底是几分真假，总之，德里高因为他与我们一般无二的黑发黑眼而受到了皇阿玛的恩宠——皇阿玛赏德里格内廷行走不算，还额外的赏了他长衫马褂。
　　穿上了长衫马褂的德里格每喜以“中国通”自居，但我从没想到德里格真能将我大清的礼俗通透到这个程度，这个能在宫宴上表演“蟒式”的程度。

　　“莽势”，我们的满族传统礼仪舞蹈，始于太祖努尔哈赤在新宾赫图阿拉登基称汗，创建八旗。其时兵民一体，每逢打了胜仗或者逢年过节，不管军营还是民间都要喝米酒，唱歌跳舞，以为庆祝。渐渐的，庆祝的舞蹈动作固化统一，成为了我们满人代代相传的““九折十八势”。其后，随着世祖皇帝入关，创立大清，这“莽势”也顺理成章的成为我满洲筵宴大礼——每逢隆重欢庆之盛典，皆由诸王大臣舞之助兴。比如，似今日，皇阿玛万寿节这样的宫宴，领演“莽式”原是太子的保留压轴。

　　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太子与皇阿玛一样鼓掌欢笑，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豫。

　　随着德里格的舞蹈，场中的胤禩也开始了演奏。虽是第一次听西洋乐，我不大懂好坏，但从胤禩弹奏时手指动作从容若行云流水来看，胤禩确是在这西洋琴上下过不少功夫。
　　宫里规矩，皇子自六岁以后都要进阿哥所读书。阿哥所书房每日寅进酉初，虽也教习乐器，却不过是古琴，锦瑟，琵琶，胡琴，笛箫之类，并没有西洋琴。胤禩这手西洋琴，显见得是平日闲暇私下里学的。只是，西洋琴稀罕，且又体积庞大，这胤禩平素到底是在哪里练琴的呢？我的目光自胤禟，胤誐身上缓缓掠过，最终停留在拉小提琴的绮霞身上。
　　绮霞幼年丧母，入宫起始便甚得皇阿玛怜惜。近年来，随着年岁渐长，绮霞除了模样出落得更好外，说话行事更是伶俐通透，盖过我所有的姐妹去——绮霞是宫中唯一一个能讨得皇阿玛的恩旨师从德里格学习西洋乐器的格格。
　　看来，胤禩除了与胤禟，胤誐交好外，与内廷宜妃、绮霞的来往也不是一般的紧密啊！

　　“好，好！”一曲奏罢，皇阿玛抚掌大笑道：“这出内普里迪小提琴协奏曲演得好！演得好啊！”
　　“绮霞不说了，小提琴，她学过，拉得好，是应当的。绮云吗，是绮霞的妹子，是宜妃的内侄女儿，这家学渊源，会拉琴，也不算稀奇。”
　　“今日稀奇的是朕的八阿哥，弹的这手西洋琴，真是叫好！”
　　“好！”
　　“朕看得出八阿哥为了朕今天的万寿，是用了心思的。”
　　“对比八阿哥的用心，这九阿哥的提琴，就差了点。”
　　“不过，宜妃，这老九似你，在这西洋提琴上有天分，你以后可要帮朕敦促他多用功，不要辜负了他的天资。”
　　“再就是老十，能拉成这样，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赏，都赏！”
　　“哦，对了，还有德神父，你指挥的这协奏曲，指挥的也不是一般的好。”
　　“朕看了非常喜欢。”
　　“赏！”
　　“梁九功，赏！”

　　“乐队指挥？”不待皇太后脸上显出狐疑，皇阿玛已然解释道：“皇额娘有所不知。这西洋人的乐队在演奏乐曲时，为了音部之间的相互配合，都会安排一个指挥。”
　　“这个指挥在演奏时，会用脚蹬地，摇头，摆手的方式来同一乐队演奏者的行动。”
　　“是不是这样啊？八阿哥？”

　　耳听皇阿玛提问，胤禩极恭敬的拱手应道：“皇阿玛圣明！”

　　耳听皇阿玛于不动声色间将方才德里格的这场“莽式”定性为乐曲指挥，我禁不住暗舒一口气：皇阿玛果不是一般的英明。

作者有话说

　　好吧，德里格其实不是跳舞，而是音乐指挥。
附音乐指挥的起源：
音乐演奏要有统一的指挥才能和谐准确。但怎么指挥，用什么指挥呢？
早在17世纪的希腊，一些乐队指挥者用脚蹬地，或者摇头晃脑的方法来指挥。也有的用挥动手绢、敲击铁板，甚至用手杖击地来指挥。这些动作都未免滑稽可笑。
18世纪初，歌剧作曲家哈赛与人合作，在德国的德累斯顿用大键琴指挥演奏，收到意外的效果。后来又有人把谱纸卷成筒状来指挥乐队。
1820年，德国小提琴家史博在英国伦敦演奏时，首次使用了指挥棍，得到了德国作曲家门德尔松和韦伯等人的响应和倡导。从这以后，指挥棍便风靡世界乐坛，成为指挥乐队和合唱队不可缺少的工具了。
德里格是意大利人，地理上意大利和希腊接壤，所以我以为德里格指挥也是滑稽剧。
好吧，不知不觉中，八八和绮霞已经勾搭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