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情史》卉苗菁彩

7、夫荣妻贵——男人的脸面是女人

　　Chapter7 夫荣妻贵——男人的脸面是女人

　　正文

　　等我们一众兄弟跟随太子到乾清宫的时候，孝惠皇太后已经在皇阿玛和一众母妃的族拥下入了席。
　　宫中家宴，历来是孝惠皇太后和皇阿玛坐首席，然后太子做陪。可今日，我随同太子等一众兄弟一道给皇太后和皇阿玛请安立起身，却忽然发现大殿最上的首席边莫名多出了一张案几，案几后一把九龙椅，正是太子一贯的宝座。

　　这什么意思？敏感的，我想起了今春朝廷刚刚发生的一件大事。
　　今年清明，皇阿玛奉先殿祭祖，礼部尚书沙穆哈向皇阿玛奏报今年祭祀奉先殿仪注安排，提及把太子胤礽的拜褥也放在大殿门槛之内。皇阿玛当即谕旨礼部将太子拜褥仍然移到殿外安置。沙穆哈素来谄媚，他不敢违抗圣意，偏还又想讨好太子，于是他恳求皇阿玛允许把此事记录到起居录中，以表自己对太子的忠心。
　　皇阿玛春秋正盛，如何能容得下沙穆哈这般皮里阳秋，盛怒之下，当场便罢了沙穆哈的官。
　　礼部尚书不是普通的官，但皇阿玛说罢便即也就罢了——我早知皇阿玛这场气不小，但却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翻腾出来敲打太子。

　　抬起眼皮，我飞快的瞭了一眼前方的太子。太子正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前方太子的面色，我只瞧到了太子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掐死了腰身上忠孝带垂下来的明黄穗子——显见得太子也在极力思索应对。

　　“太子，”上座皇太后的笑言打破了一殿的寂静：“过来，跟你媳妇坐一块儿。”
　　听皇太后如此一说，我方留意到案几后的龙椅旁还立着的太子侧妃李佳氏。生为太子第一侧室福晋，李佳氏不仅出生尊贵，样貌也不是一般的出类拔萃，所以自康熙三十年入宫以来，李佳氏得太子宠幸不说，即便于皇太后和皇阿玛驾前，也都颇有体面。
　　不过，李佳氏的这份体面却经不起推敲：毕竟名分上，她还只是一个侧妃，其在宗人府的品级，不说将来的太子嫡妃了，只说与我们兄弟的嫡福晋相比，那也是差了好几级——自古嫡庶有别，皇子福晋与皇子夫妻一体，是主，而侧室，即便是太子的侧室，也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奴才。所以，先前宫宴，大哥胤禔便每尝的对李佳氏与他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同席却坐上座而颇有怨言，直说太子目无兄长，以致后宫妇人也是恃宠而骄，不知进退。
　　今儿李佳氏刚诊出身孕，皇阿玛便抬举李佳氏与太子一席，坐了正殿次席，这对比先前伊尔根觉罗氏几次怀孕，皇阿玛都未曾有过的恩典，胤禔心里，想必更是不忿。

　　对于胤禔的不忿，我不以为然。皇阿玛宠幸太子，原不是一天两天的新闻，我不以为胤禔生一个皇长孙，便即能改变些什么——将来最得皇阿玛看中的皇孙终还是太子正妃产下的嫡孙。

　　想到皇嫡孙，我心中烦躁：李佳氏虽说得宠，但进宫三年，肚子一直都没个动静，偏赶现在突然有了身孕，这由不得我不去揣测这其中有多少今春我房里宋氏生产的因素——太子该不会是防备我要跟他争皇长嫡孙吧？

　　先我坚持从德妃的廷杖下救下宋氏性命基于两个缘由：一是宋氏是孝懿皇后指给我的宫女，我不能让她死在廷杖下而坐实秽乱宫帷的罪名，从而给宫中某些有心人往孝懿皇后身后泼脏水的机会；二是我信奉的宗教不允许我坐看自己的生母犯下杖杀孕妇这种一尸两命的因果大罪。
　　我发誓我留下宋氏时没存一点私心，我压根没想过要争什么皇长孙，皇嫡孙，皇长嫡孙——这古话说得好啊，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比如宋氏这个贱婢，心比天高，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便即敢妄想皇长孙，结果机关算尽，拼死挣命，不过挣了一个女儿。何苦来哉？
　　过去一年为宋氏收拾烂摊子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我，眼下只庆幸一件事，那就是今年三月宋氏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儿，从而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坏。不然，若真叫宋氏这个心地歹毒的贱婢诞下皇长嫡孙，不说皇阿玛和太子会生气，即便是我自己，也会愧对列祖列宗。

　　眼见太子还在发愣，李佳氏先盈盈的与太子施了一礼，方才开口笑道道：“太子爷有所不知。”
　　“刚皇太后和皇上笑谈，说今年不比往年，今春几位成年阿哥都纳了侧福晋，以后家宴倒是由各位阿哥领着媳妇团团圆圆的坐一桌，喜庆！”
　　宫里没有人不知道皇太后喜欢热闹，所以听完李佳氏的话，太子当即便轻松笑道：“皇祖母兴致好，皇阿玛就高兴，连带的孙儿们也都跟着沾光。”

　　谈笑间，太子迈上了玉阶，而我也随一众兄弟散开走向了属于我的席面。李氏站在自己的座位前，眼看着我走近，竟然无所适从的垂下了眼睛，连惯常的妾室见家主必须有的问安礼都忘了。
　　看到李氏这副缩头缩脑的鹌鹑模样，再对比正殿上太子身侧李佳氏巧笑倩兮的从容，我一阵气闷：这个李氏，全身上下竟没一丝皇子侧室该有的气度。

　　沉着脸，我一撩袍角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抬眼看见李氏还木头人一般的立着，少不得按下心中的不耐，低声训斥：“还不坐下！”
　　即便不喜李氏这幅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但碍于今天这样的日子，说不得，我还得提点着她。

　　开席了，皇太后首先端起酒杯给皇阿玛敬酒，我随众人陪饮，然后皇阿玛给皇太后敬酒，我又随众人陪饮，接着太子敬酒，少不得，我再陪饮。如此酒过三巡，我方得拿起筷子吃一口菜压一下酒。
　　正嚼着菜，我忽听到邻座女人的低呼：”什么东西？”
　　“这么辣？”
　　顺着声音望过去，我瞧到胤祉的侧室田氏“噗”的一声从嘴里吐出半朵牡丹花。

　　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宫中宴席，特别是皇阿玛处的宴席，为了展示天家气派，历来都是“吃一看三”的规矩，即一桌子席面中，摆放着只能看不能吃的菜，即所谓的看菜便占了一大半——比如，田氏现咬的这一朵牡丹花，便是取自一盘由御厨根据“姜”“江”同音，拿胭脂将生姜染色后雕成各色花卉堆叠，寓意“锦绣江山”的看菜。
　　看到好端端的“锦绣江山”没来由的被田氏咬了一口，人前一向淡泊的胤祉脸上也挂不住了，低声斥道：“饿死鬼投胎啊，你？”
　　“赶这里来丢人？”

　　挂心李氏也是第一次出席乾清宫宫宴，我无心再看胤祉的笑话，转脸看向李氏，却见李氏也在看我。四目相对，李氏再一次垂下了眼睛，哆嗦着筷子夹了一筷先前我尝过的干丝放到了我的面前。
　　还好！看到李氏这幅夫尝（唱）妇随的表现，我心松一口气：这个李氏虽说出身低了点，有些小家子气，但在大面上，总算还没完全的蠢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