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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杯茶引发的闹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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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品,皇阿玛自己没用,太子还真敢先用了?” 胤禟贸然一句插嘴打断了我的沉吟。印象中胤禟性格阴沉,极少言语,现难得的帮腔,显见得是意有所图。只是,胤禟,今年刚只十二岁,尚未成年,争不了皇长孙,所以,他不满的缘由便即就只有一个:宜妃,不满太子侧妃的用度越过大福晋不算,甚至还越过宫中主位们去了。
论礼,太子虽为储君,但依旧还是皇阿玛的臣子,所以他的侧妃万没有吃用越过内廷母妃们的道理。但皇阿玛素来宠幸太子,平常于太子的份例都与己无二。《礼记》曰:“君子抱孙不抱子”。皇阿玛待太子尚且如此,对这未出世的皇长孙,自然是更加荣宠。
一路思索的踏进东宫正殿,我随着一众兄弟与上首的太子请安。
康熙十四年到康熙三十三年,做了十九年太子的胤礽,其举手投足都肖极了皇阿玛,甚至连叫起的语调都念得和皇阿玛别无二致。
我不知道太子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又或者是“居宜体,养宜气”,同在高位上俯视天下的君主,其投影在世间的身影都是一样?
坐下没一刻,茶来了。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茶碗,我揭开黄龙盖碗,习惯性的吸了口气,鼻尖立时便嗅到了茉莉花的甜香,正是宫里常用的茉莉香片。
香片即花茶,茉莉香片也就是茉莉花茶。茉莉花茶由茶叶和茉莉鲜花进行拼和、窨制,使茶叶吸收花香而成。我们满人天生地长,素喜香花,连带的,喝茶也喜喝花茶。茉莉香片,具足花中第一香茉莉的甜味,所以宫中最常见的茶便是茉莉香片。
茉莉香片喝的主要是茉莉花香,而宫里的茶房在泡茉莉香片前还会用鲜茉莉花提香——这样处理过的茉莉香片,叫茉莉双熏。如今宫里各茶房用来提香的茉莉都是内务府旗下的花圃统一供奉的,所以不管全国各地何处进来的茉莉香片,但凡经了宫中茶房的炮制,泡出来茶都是一个味。
我不以为今日这毓庆宫的茶品起来与平素有何不同。
小太监依次奉茶。奉到胤礻我身前时,胤礻我揭开盖碗不过看了一眼,旋即便“啪”一声重新合上,抬手将茶杯整个的砸在了奉茶太监的身上。
“狗奴才,”胤礻我连踹带骂的发作小太监:“什么东西都敢呈给爷!”
小太监立时吓得跪下频频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胤礻我是个浑人,甚至每常的与皇阿玛犯浑,现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我虽说有些吃惊,但也不算太出意料。
只是,太子可不是胤礻我,他即便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胤礻我是没事找事,冲着他来的,他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一杯茶而当面的与胤礻我这个浑人生气,这样自贬身份的蠢事,别说太子了,即便是我,也不屑做。
果然,上座的太子若无其事的笑了:“十弟,奴才们伺候不好,你告诉文德馨处置也就是了。”
“何苦自己动手,没得让皇阿玛知道了,又说你浮躁,罚你抄书!”
平素一提到书,胤礻我便即头疼,更别说罚抄书了。现太子抬出皇阿玛不算,还祭出抄书这个杀手锏,胤礻我的气势瞬间就减了。
见胤礻我坐回座位,太子方才瞄了身边立着的毓秀宫大太监文德馨一眼,文德馨随即会意,招手唤道:“来人,将这个狗奴才拖下去杖毙。”
宫里,主子有隙,倒霉牵涉其中的奴才冤枉的海了去了。我自幼宫中生长,见多了这样的情景,现看着两个执事过来拖走那个已经惊吓得连“太子饶命”都不会说了的小太监,不过微叹一口,心念两声“南无阿弥陀佛”,也就罢了。
“且慢!”胤禩出人意料的站起了身,拦住了拖人的执事。
“太子爷,”胤禩先对太子抱了拳然后方说:“您处置奴才,做弟弟的原不该插嘴。但今日非比寻常。”
“今天是万寿节,是皇阿玛的好日子。”
“一早起,宫里各处都在念佛放生,为皇阿玛祈福。”
“这个奴才,”胤禩指着小太监说:“虽说做错了事,但到底也是条性命。”
“所以,太子爷,弟弟斗胆替他讨个情,求您饶他一命。”
胤禩的额娘良贵人,辛者库罪籍出身,平常在宫里,不说面对妃嫔这样的一宫之主了,即便是路遇位分不如她的答应,常在,也都是低眉顺眼的,各种小心。胤禩样貌随他娘,性子也随她娘——见谁都是一团和气,包括宫里各处的奴才。
奴才大都是小人,而小人常有蹬鼻子上脸的习气。所以,便有犯了事的奴才来与胤禩求情,开始只是偶尔,但随着胤禩的来者不拒,现今,“有事找八爷”已是宫里奴才们的共识。
对于胤禩在宫里撒网捞鱼一样的市恩,我颇不以为然:生为皇子,天命的凤子龙孙,原就该似天边的云彩一样,不拘雷霆闪电还是下雨下雪,都注定要被其下的奴才顶礼膜拜——一个皇子,如何能为一个奴才讨情,这不是自甘下贱,又是什么?
所以说,不怪宫里信奉“子以母贵”——似良贵人那样的低贱出身,早就注定了胤禩这只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即便飞上了枝头也脱不掉身上的鸡屎味。
与胤礻我一样,太子一向的也不屑与胤禩理论,何况,刚刚,胤禩还搬出了皇阿玛。“八弟,”太子仍旧好脾气地笑道:“你刚提醒了孤。”
“皇阿玛万寿,宫里上下确是该一团和气。”
“只是,孤饶这奴才容易,可却叫十弟如何气平呢?”太子到底是太子,轻轻一句话,便即将皮球踢给了胤礻我。
宫里无人不知胤礻我与胤禩交好,所以不拘这奴才是死是活,都注定了胤礻我和胤禩中必有一个没脸——死,胤禩没脸,他没能力与胤礻我讨情;活,胤礻我没脸,事原就是他挑的,有胆做,没胆挑,已足够招人嗤笑。
“咳,罢了!” 胤礻我看看胤禩,故作大方的一摆手:“一杯茶而已!”
一杯茶?闻言我心中暗笑,草包就是草包,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