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王子[安徒生]》夏也

11、第一位女巫-3

　　伊恩只是一见到那样的场景，就怔住了。

　　那是一幅相当可怕的景象。

　　勉强能被称之为花园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树木。树冠遮天，阳光难以直射进来，把花园变得异常阴暗。每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都悬挂着一个男人的尸首。大半变成了累累的白骨，只剩下破碎的布料还挂在上面。风吹过来，那些骸骨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宛如从地狱里传来的哭声。树下，堆积着黄金项链，红色宝石，那应该是那些求婚者带来的礼物。而此刻，这些贵重的礼物就这样被无情的遗弃在树下，仿佛是献给这些骸骨的祭礼。

　　在稍微远离大树的地方，还有一些花儿盛开着，那些花从白骨上生长出来，每一朵，都如同浸润了鲜血，鲜红得异常浓郁。

　　骸骨的腐臭和花儿的幽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令人难以忍受，多闻一会儿，就觉得恶心从胸口翻腾而起。

　　“你可以仔细在这里看看。”老国王指着那棵挂满了尸首的大树，那些风吹动骸骨的声音如同冷笑，“你所看到的这些人的命运，也将会是你的命运。所以放弃你的想法吧，年轻人。”

　　伊恩稳稳的笑了笑，他微微弯下腰，向老国王行了一个礼，“结果会很好的，国王陛下，因为我实在是太喜欢您的女儿了。”

　　“这真让我难过。”老国王摇摇头，叹息着关上通往花园的小木门。

　　“父亲。”一个清脆间又带着点高傲的声音响起来，啪嗒啪嗒的高跟鞋声响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从走廊那一段出现了一个亮闪闪的人影，转眼间，人影便来到眼前。是那位美丽的公主。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看恐怖的景象对你的身体可不好。”公主微微弯着腰，挽上老国王的手臂，见到伊恩，礼貌的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有人要向我求婚？”

　　“正是在下。”伊恩点点头。

　　“你好”公主放开挽着老国王的手臂，双手拉着两侧的裙摆，膝盖微弯，身体也微微蹲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

　　“那是我的荣幸。”伊恩轻轻抬起公主的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一下。公主身上散发着的淡淡体香钻进伊恩的鼻翼间，他望着对方白净的面庞，心想，为了这样的美容，冒点险又算得了什么。

　　公主邀请伊恩前往大厅享用下午茶。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蜜饯和核桃仁。公主和伊恩面对面坐着，老国王坐在餐桌的一头。伊恩和公主愉快的交流了一会，公主甚至还祝福伊恩好运，他们看起来十分快乐。而老国王，却看起来很难过，什么也吃不下，一直不断的叹气。

　　“我很期待明天你的表现。”公主送伊恩出宫殿，两人停在宫殿门口。明天，法官和全体大臣都会到来，他们会一起聆听伊恩的回答。如果伊恩回答出公主提出的问题，那么他还需要来两次.然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过第一关。

　　不过，伊恩倒是不担心。和公主度过的下午茶时光让他觉得无比快乐，心中仿佛被灿烂额阳光充斥着。他有一种预感，他会成功娶到公主的。

　　带着和公主相处时的愉悦心情，伊恩回到了旅馆之中。

　　艾里正一个人无聊的趴在窗口，望着楼下的风景。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绿色的脚掌荡了荡。他似乎看风景看入了迷，连伊恩打卡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他长长的，闲极无聊地打着哈欠。知道伊恩从背后拍了拍他，向他示意手中拎着的食物，无聊的眼神中总算露出点亮光。

　　“一想到要娶这样一位美人，心情就有点小激动呢。”伊恩对着艾里讲述他和公主的下午茶的愉快经历，讲述公主的美貌，讲述老国王那双柔软无声的绣花鞋。当然，关于那个满是骸骨的后花园，伊恩刻意隐瞒过去了。

　　“哦，伊恩骑士，祝你好运。”显然对于其他人的容貌，艾里表现得兴趣缺缺。

　　“今晚，就让我们尽兴吧。”伊恩拿出了数瓶酒。瓶瓶罐罐中装满了红的，白的，透明的液体。伊恩把不同颜色的酒混合到一起，调成了混合酒。他要和艾里尽兴的大醉一场。骑士上战场前，自然要先尽力欢乐。虽然缺少了姑娘的陪伴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几天之后，他的身边，就能有一位美人相陪了。

　　两人一杯接连着一杯。夜色暗下来，城市中亮起了灯光，再然后，灯光湮灭，深夜了。两人醉得东倒西歪，酒瓶倒了一地，酒杯也歪歪得倒在一边。混合得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残酒从歪倒的酒杯中流出来，浸湿了滑落在地上的床单。

　　艾里和伊恩都喝醉了。一人大半身体歪歪扭扭躺在床上，一人直接躺在了床底下。两人面色潮红，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嘴里呼出的酒气，连过往的蚊虫都能被熏醉。

　　艾里砸吧砸吧着嘴，睡得香甜。

　　“艾里——”

　　“艾里王子——”

　　恍恍惚惚间，艾里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他。“恩……”艾里翻了一个身，模模糊糊的应答了一声。

　　“艾里，艾里，王子殿下，快醒醒。”艾里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快醒醒，快醒醒。”

　　“什么事？”艾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到眼前站着一个穿着奴仆装脸颊上长满了胡子的男人。男人伸手摇晃着艾里，见艾里醒来，友好的笑了笑：“您醒了王子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启程了。”男人如此跪在艾里脚边，如此说道。

　　启程？去哪里？艾里感觉莫名其妙，自己被男人拉着走向窗边。大概是艾里和伊恩喝酒喝得太过尽兴，窗户忘记关上了。此刻，从窗户看出去，黑压压的街道一路往远处延伸，城市里笼罩在一片安宁的夜色之中。远处宫殿的伟雄身影，也淹没在黑暗之中，轮廓模糊难辨。清爽的夜风从打开的窗户吹来，让艾里稍稍清醒了些。

　　忽然，艾里听到嘎达嘎达齿轮转动的声响。他回过头，看见挂在旅馆墙上的那面布谷鸟时钟的指针指向接近十二的地方，确切的说，现在是夜里11点45分。藏有布谷鸟的小木门已经快要打开，再过一会，便会有一只木雕的布谷鸟从里面弹射而出，用单调的布谷布谷的声音连续叫上十二声。

　　——要赶快了。不知为什么，艾里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话语。他看向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男人也看向他并且朝他点了点头。

　　“我们出发吧，王子殿下。”男人说着，抖了抖肩膀。男人背部的衣服迅速的高高隆起，很快就被涨破，一对洁白而又圣洁的翅膀从男人的背上长出来，长满了羽毛的翅膀仿佛伊恩所说的天使。男人一脚跨上窗台，对着艾里伸出手：“来吧，王子殿下。”

　　艾里把手搭上去。男人抱着艾里，纵身往窗外一跳。夜风呼啦啦的吹过艾里的脸，突如其来的下坠感吓得艾里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个瞬间，艾里感觉到下坠感消失，身体在缓慢的往上升。他睁开眼睛，发现男人背后的翅膀展开，正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扇动着。洁白的翅膀，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他们正乘着夜色在空中飞翔。

　　脚下一片漆黑，偶尔能见到零星的一点灯光。城市中寂寂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安睡之中。而艾里，却在城市之上，快速的飞翔而过。有一两片羽毛从男人的翅膀上掉落下来，悠悠荡荡的隐进了夜色之中。

　　男人带着艾里，他们越过了有着大钟的教堂，越过了满是鲜花的花圃，朝着城市的中心，那座胸雄伟的宫殿而去。白色的翅膀轻轻的一扇，他们便稳稳的停在了宫殿中最高的高塔外的窗户边缘。那里是一个小小的楼台阳台，阳台上的鲜花已经陷入沉睡，然后沉睡的地方，确实一个白森森的人类的头骨。

　　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打开了。有个人从里面探出身体来，白色长长的袍子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金色的长发在夜空中飘荡——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亮闪闪公主。

　　亮闪闪公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艾里和男人。她攀着木框，爬上窗户，然后脚用力一蹬，整个人朝着窗户外跃出去。

　　那窗户可是按在宫殿中最高的高楼上的，直接跳下来，必死无疑。

　　然而，亮闪闪公主并没有如艾里所愿，坠下楼去。一双巨大的黑色的翅膀，从公主的背上长出来。她在夜空中自由得飞翔着。

　　“当，当，当——”钟声从公主的房间传出来。响了十二下，现在是午夜十二点。

　　公主扇动着黑色的巨大的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艾里王子，我们也走吧。”这么说着，男人站起来，展开白色的翅膀。男人带着艾里，远远的跟在公主身后。

　　夜色漆黑如墨，天上半点月光也没有，群星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