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亦有道》水蒸蛋

8、另辟蹊径（四）

　　屋内酒气弥漫。
　　顾崇苍将肩膀上的重物小心挪到了坐垫上，又拨了拨快熄的火堆，这才找了个不远的位置休息。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要是放在平时，自己早就一把推开身边的人，管他是死是活。自己本就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可如今却偏偏就让他这么为所欲为，甚至……
　　还救了他的性命。
　　顾崇苍闭上眼又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盯着梁有道。
　　不同于梁有道往日的伪装，褪去易容的面庞显得有些那么没有防备。
　　顾崇苍暗暗打量，他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皮肤挺白又很细腻，摸上去手感应该不错。眼睛，闭着看不清，不过睫毛挺长，印象中眼神也挺有神采。鼻子，算得上秀挺。嘴……
　　一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的救人方式，顾崇苍别过脸，像是避嫌似的扭头不再看他。

　　夜色愈深，寒气袭来。
　　“唔……”
　　一声隐忍的低吟，接着便是衣物摩擦地板的声音。
　　顾崇苍回头，只见先前还安稳睡着的梁有道此时已经痛苦地缩成一团，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事发突然，顾崇苍所料不及。
　　“喂，梁有道，你怎么了？”他忙靠近查看，试着唤醒梁有道，却只觉触手一片冰凉，隔着衣服都能感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意。
　　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顾崇苍暗道不妙。他一把将梁有道托起，快速出手点了他周身的几个重要穴位，又用掌贴着他的脊背输送真气。
　　若是外面怪异的紫气有异，自己也吸入了不少，为何没有此症？除此之外，便只有那坛酒了，梁有道喝的酒有古怪？可在酒里下毒，手法也未免太幼稚了，谁也不能事先料到梁有道会喝这酒。怎么说，这里武功更高的该是自己才是，他退而求其次地从梁有道下手，目的又是什么？还有，那个神秘的声音主人又是谁？他为何迟迟不愿现身……
　　此外，想要解毒，必须先知道中的是什么毒，才好对症下药。眼下的情况，唯一的线索便也只有那个神秘人。他若有意为之，只怕不是梁有道中毒这么简单，自己也早已被算计在内。
　　……
　　脑中飞速地罗列了种种可能，可顾崇苍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因思考而停下。
　　大概是应急措施起了效果，梁有道微微转醒顾，顾崇苍这才停下了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梁有道缓了缓，苍白着一张脸道：“我好像，中毒了。”语气中半是委屈，半是无力。
　　顾崇苍也不答话，只是环视了一下四周，提高嗓音喊道：“前辈可还在？”
　　不多时，空灵的声音传来：“何事？”
　　顾崇苍强忍住不悦道：“不知前辈要下毒加害于我们？”
　　那人语调微升，像是疑惑，“中毒？为何如此说？”
　　顾崇苍抿了抿唇，不愿再接下去，只是冷哼了一声。
　　那人也像是等了许久，才平静道：“老朽并没有下毒。”
　　顾崇苍对这种敢做不敢言的行为表示深深的鄙视，语气也变得更加糟糕，“那他喝了酒后就出现了中毒的症状，难不成是我们自己害自己不成？”
　　那人听后一惊，“有什么症状？”
　　顾崇苍看了一眼梁有道，刚想开口，就见他强忍着不适回答道：“寒气入体，骨内有如锥刺般疼痛。”
　　“脉象如何？”
　　顾崇苍握了握梁有道的脉搏道：“脉象紊乱，脉气鼓动于外，浮而无力。”
　　许久不见回复，顾崇苍只觉怒火中烧。
　　“平心静气，闭守玄关。”声音终于再次传来，像是对梁有道说的。
　　“气沉丹田，抱元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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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有道盘膝而坐，听着那神秘人的指示一步一步地运功。慢慢地，寒气减弱，疼痛感也不再那么强烈，最后消失不见。
　　他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多谢前辈相救，晚辈好多了。”
　　那人也不推脱，“你可是曾中过骨毒？”
　　顾崇苍心下一紧，若是自己没记错，骨毒乃苗疆巫蛊教之人炼制的一种奇毒。以蛊为毒，毒入骨髓，便称骨毒。这种毒的形式品种也多样：上等的便是刚炼制好的整颗药丸，服用后不出三刻便会全身骨头碎裂；再就是炼制骨毒时产生的毒水，毒性虽不如前者，却也能让人生不如死；最次之的便是混入了骨毒的毒烟，中毒之后虽可解，毒素却直入骨髓，在一定的诱因下便会发作，出现中毒的症状。
　　梁有道叹了一口气道：“幼时曾吸入过骨毒的烟气。”
　　那人道：“毒烟本不难治，只是毒入骨髓，遇木而还。其中的木，便是百还草。”
　　梁有道道：“既是遇木而还，为什么不叫百还木？”
　　“……”那人显然是一愣，“因为那是一种草。”
　　这不是重点吧，顾崇苍无语。
　　梁有道假装咳嗽了声，道：“晚辈并未服用过百还草。”
　　那人道：“百还草本无毒，寻常人也把它当做一味药剂，许是你饮食中曾不慎沾染也未可知。”
　　“如此，便是晚辈自己不小心了。” 梁有道无奈道。
　　那人叹道：“虽不是老朽下的毒，毒发却因老朽而起。”他顿了顿，接道，“骨毒的诱因虽是百还草，但过寒之物会让毒发时间提前。酒虽暖身，可老朽酿的这坛酒确属寒物，方才喝得一时兴起，便也忘记多加提醒。”
　　梁有道叹道：“酒本无错，只是天意如此，与前辈无关。”
　　顾崇苍悄声问道：“你不知自己曾中过骨毒之事？”
　　梁有道苦笑。中毒时的疼痛至今仍记忆犹新，如今却再次经历，未免世事无常反复。
　　当年随父亲游历，途中却遇到了打扮怪异的苗疆巫蛊教的人，他们不知从哪里抓来了一个出生未满百日的女婴，正打算用她来试毒。父亲出手相救，与巫蛊教人大打出手。他们敌不过，便使出了独门的骨毒。那些人只是巫蛊教的底层人士，使出的骨毒虽只是最次等的骨毒毒烟，却也万分凶险。
　　毒烟入骨时，梁有道自己只觉酥软无力，接着便觉体内一阵剧痛，当即咳出血来。此毒若不及时解除，便也回天乏术，中毒之人会在痛苦中身亡。好在父亲懂些医理，当即为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这才保住了小命。虽如此，有些已经入骨的毒素却一直留在了体内，无法完全清除出去。回去后，父亲查遍了医术，也仅仅知道此毒只要不遇百还草便无危险，可发作的情况，医术中却未详细说明。所以自己之后便对饮食分外小心，只怕引诱了毒性发作。而当时父亲救下的这个女婴，便是他的妹妹，此时他不远千里去塞外要寻的人。
　　这也不算什么隐晦之事，顾崇苍如此问，梁有道便将自己过去的经历一并说了出来。
　　顾崇苍挑眉，“这么说来，梁诗情不是你的亲妹妹？”
　　梁有道讶异，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妹妹的名字，“本就不是。”
　　顾崇苍心里不是滋味：“她花容月貌？所以你不惜涉嫌营救？”
　　梁有道想是知道顾崇苍误会了什么，一脸鄙视道：“虽无血缘也有兄妹之情。便是她貌若东施，在下也会前往营救，仓兄多虑了。”
　　顾崇苍自知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道：“还记得给你吃的大补药吗？”
　　“怎么？”
　　“没什么。”
　　“哦？”梁有道隐隐觉得顾崇苍有话要说。
　　顾崇苍装作漫不经心道：“……里面的成分好像有百还草。”
　　“……”梁有道听后一愣，继而瞪了他一眼道“你可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