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曾许诺》一笑先生

5、揭了谁的伤疤？

　　吴佳进了付奕伟家，付妈快步从厨房走出来，拉着吴佳的手上下打量，一边说吴佳啊你终于回来了你来看阿姨了。吴佳虽然被这种过度的热情弄得不自然，但还是感激的同她问好。
　　母亲离开后，吴佳在家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感受不到被家人期盼被欢迎的感觉。每次被付妈热情地对待，吴佳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样真好！看到付妈就好像看到了母亲，眼眶慢慢濡湿。
　　付爸也在，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相对于付妈的激动、热情，他显得平静多了。认真的看了看吴佳，说：“吴佳，长成大美女了呀！”
　　“什么话，吴佳一直是大美女，从小就是。”付妈显然不满意付爸的话，拉了吴佳在沙发上坐下，叮嘱吴佳吃水果，说晚餐马上就好了，然后进了厨房。
　　吴佳和付爸、付奕伟一起坐着看新闻，眼睛不由自主偷偷地打量付家。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样大，不同的是房间的装饰和家具，新的高级家具、裱装精美的字画、明亮的房间，吴佳心里冒出时下流行的三个字：高大上。
　　想到吴家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别墅，，吴佳心中感慨：看来吴家和付家的事业都蒸蒸日上。
　　“吴佳，你读大学怎么不回家？你爸难得看到你。”付爸偏过头，用略带了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吴佳握着水杯的手一紧，面上仍是不见一丝波纹的平静，轻笑着说：“哦，学校远，我想在假期多学点东西，就没有回来了。”
　　付爸喝了一口水，点点头，背靠着沙发，双手交叠垫在脑后，露出了啤酒肚。
　　吴佳盯着他红光满面的脸和松垮的啤酒肚看，这似乎是成功人士的标志，父亲虽然没有碘着大肚子，但也有着圆润的脸、粗大的腰、举手投足间的大气。
　　“年轻人多锻炼是好的，但自己家也要回，你这三四年才回家就不好了，整的跟个外人一样。”付爸中气十足的嗓音传来。
　　吴佳弱弱地“嗯”一声，心里有另一个不甘心的声音说道，本来就是外人。
　　“是啊，吴佳，你得多回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正端着菜出来的付妈接过话。
　　吴佳对她笑笑，跟着进厨房帮忙端菜。付妈直夸要是吴佳是她女儿就好了。
　　付妈身体不好，只有付奕伟这一个儿子，特别希望有一个女儿。付妈曾无比向往的说，如果有个女儿会给她扎各种好看的头发，打扮的像个公主，每天听她甜甜的叫一声“妈咪”，长大了一起逛街买衣服，一起做SPA，一起八卦，一起大吃大喝。手拉手走在街上被别人叫做姐妹，那感觉别提多好了，以后还会有一个年轻的帅气小伙子眼巴巴的恳求她把女儿嫁给他，做母亲的就可以尽情的刁难未来女婿，然后抹着眼泪把女儿送上婚车，要女婿发誓会每周带妻子来看岳父岳母，不久之后，会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外孙诞生，抱着外婆的腿要糖吃……
　　那时候，付妈这一番想象不光感动了自己，还感动了吴佳。她看着付妈充满向往的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心酸的想哭。每一个母亲都希望陪伴女儿一生，希望全世界的人对她好，希望她过的好。
　　母亲，你曾经是否也这样想过，是否在某一个地方想起你那只抚养了九年的女儿，想她过得好不好，想着有没有人给她扎漂亮好看的头发，想着有没有人给她买衣服，想着她会不会在想起你的时候轻轻的叫一声“妈咪”，想着她长大后的摸样，想着她和谁逛街、吃饭、八卦，想着谁在追求她谁又会伤害他，想着谁能给她幸福，想着她穿着洁白婚纱嫁人时的幸福表情，想着是谁站在她旁边抹泪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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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你是会像付妈一样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露出灿烂幸福的笑容还是会难过的大哭？是不是会……后悔、愧疚、痛恨？
　　在付妈幸福遐想吴佳双眼湿润的时候，付奕伟都会无奈地摇着头走开。就像现在，付奕伟无奈地笑，摇着头走进厨房端菜。

　　付妈做了几样吴佳喜欢的菜，尽摆在吴佳面前，惹得付奕伟直说他妈偏心虐待他。付妈丢给他一个白眼。
　　饭桌上，付妈问吴佳交男朋友了没有？
　　吴佳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呛得不行，旁边的付奕伟伸出手轻抚她的背，端了水递到他面前。
　　付妈出言安慰：“别急，不就关心一下你的感情，不用反应这么大的”
　　面对这个既把自己当女儿又把自己当儿媳妇看待的付妈，吴佳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说出实情对不起她把自己当儿媳，如果不说出实情就对不起她把自己当女儿。说与不说，她都对不起她。
　　是当儿媳重要还是当女儿重要，吴佳冥思苦想。好吧，当女儿更重要。
　　于是吴佳点头
　　于是付奕伟双眼更加暗淡神情更加颓废
　　于是付妈看看吴佳再看看付奕伟又看看吴佳，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呵呵，那不错，他哪的？
　　G市人
　　离你家太远了。认识多久？
　　三年
　　短了，怎么说也应该认识十几二十年。多高？
　　一米七六
　　矮了，起码不能比奕伟矮。家境怎样？
　　不知道，一般吧
　　不行，得找个门当户对的。长得帅吗？
　　嗯……还可以
　　还可以就是不可以，要比奕伟这小子长得帅。家里几兄妹？
　　还有一个弟弟
　　两兄弟不好，将来争家产，妯娌关系不好处，一个儿子的最好。脾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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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奕伟的脸越来越黑，吴佳声音越来越轻，头埋的越来越低。
　　最终，付奕伟忍无可忍，夹了一块鱼肉塞进付妈不断发问不断否定的口中。
　　这一顿饭本来吃的无比开心，有吴佳喜欢吃的菜，有付妈热情的招待，有轻松愉快的氛围，可惜在付妈抛出有没有男朋友这个问题之后就变了，付奕伟脸色难看、吴佳尴尬、付妈不自然。付爸呢，付爸依旧云淡风轻，有条不紊的吃饭。吃完后，他轻轻松松说出的一句话瞬间将吴佳的心情变差。
　　吴佳，不要记你爸爸的仇，和家人好好相处。
　　吴佳原本因紧张、尴尬、难为情而涨红的脸变得惨白，直愣愣的看着付爸。
　　好像隐藏了多年的心事被别人看破感到羞愧，还想扑上去捂住那人的嘴，更想大声反驳：我就是要记恨他，难道我不能记恨他不应该记恨他么？什么好好相处，这不可能。以前我想好好相处他们不愿意，现在我也不愿意了。
　　一幕幕往事如电影镜头在吴佳脑中迅速闪过，父亲的背叛和冷漠、爷爷奶奶的白眼、唾骂、记忆中母亲委屈苍白的脸、母亲躲在角落低声哭泣的瘦弱背影、刘阿姨带着一对双胞胎登堂入室的画面、母亲被赶出家的凄凉眼神……
　　那些压在心底的悲伤从来没有忘记过。
　　吴佳感到一股愤恨不平之气从胸腔蔓延至全身每个地方，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竖立起来，叫嚣着，脸灼人的烫。她微微喘了口气，尽量放轻松，慢慢平息心中的怒火。
　　她没有看付妈的脸，没有看付奕伟的脸，更没有看付爸的脸，轻轻地说：“我吃饱了，谢谢款待！”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快，脚步凌乱，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付家。
　　跑了一段路，呼呼的冷风从对面刮过来，刺骨的冷。她停下来慢慢走，伸手抹一把脸，果然是流泪了。哎，真没用，有什么好哭的。她在心里骂自己。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非常有节奏。吴佳知道是付奕伟，不回头不理他继续走。
　　手机铃声响起来，屏幕上显示“许飞”两个字。这是她回G市后他打的第一个电话，吴佳站在原地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挂断放进衣袋里。
　　付奕伟安静的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侧着身，不知道在看什么。
　　吴佳走近几步，站到他面前，看到他漆黑的眼珠正迷惘的望着某一个方向，黯淡无光。这让她想起一年前在G市他也是这样不说话，双眼失去了焦点，视线长久的停留在一个方向。
　　那一天，他神情憔悴，眼中有细碎的光，讷讷的说：“我没有他好么，我不能像他一样每天陪你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散步，每天早上给你准备好吃的的早餐，没有他幽默能逗你开心，没有在你生病的时候守着你照顾你，在别人欺负你时保护你，是不是这样？”
　　他一口气说完，速度并不快，声音如往常一样温和，却没有往常的平静。他眉头紧皱，无边无际的忧伤从他眼中溢出来。
　　吴佳说不出话，看着他微红的眼睛，用力攥紧了手，指甲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
　　他伸出手抱住吴佳的肩，微低了头向她靠近，吴佳能看到他漆黑幽深的眼珠、瘦削的尖下巴、线条流畅的喉结、突出的一字肩胛骨。
　　他吐出的气息离她很近，吴佳听到他说：“我也想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散步，陪你一起大哭大笑，陪你一起发呆一起喝酒，陪你在冬天晒太阳，陪你走过G市的每一条街，像我们以前做的那样。我不让你饿，不让你生病，不让你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好，让你只在我面前哭，我只让你欺负，你不能让任何人欺负。我多想陪你，我多么愿意陪你，可惜啊，你不想你不愿意，才会瞒着我跑到这里来读大学。可是吴佳，你到底……记不记得，在之前的十八年里，我都陪在你身边，你……究竟知不知道，过去我在你身边，现在我希望在你身边，你的未来你的一生，我都想在你身边。”
　　他握在吴佳肩膀上的手很用力，吴佳清楚地看到他漆黑的眸子沾染了水雾，听到他喉咙里的哽咽声。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控制自己，说到后面话不成句，断断续续。
　　这是吴佳听过的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这是吴佳第一次听到他的表白。
　　在曾经的十八年里，他们的生活紧密相连，如同一条藤蔓和一根树枝，树枝每向一个地方生长，藤蔓就向这个方向延伸，用它坚固有力的藤和叶温柔地缠绕。
　　直到有一天，树枝远离了藤蔓，藤蔓再也无法覆盖其上，缠绕其间。
　　付奕伟收拢了双臂，吴佳进入他怀抱，他的一只手放在她背上，一只手向上移，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吴佳，好好过，你继续你的冷漠，我继续我的固执。
　　她听到他在耳边如此说道，温柔、平静。
　　说完后，他果断干脆地放开了手，转身离开。
　　付奕伟，一年前你已经看到了事实，已经被我的冷漠伤透了心，现在的你还是如当初一样的困惑难过吗？
　　这一年里我完完全全退出你的生活，你还是没有学会把吴佳忘记还是不能好好生活吗？
　　可是付奕伟，难道老师没有告诉你如何规避风险获取最大利润？
　　难道你妈没有告诉你要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做女朋友？
　　难道生活没有告诉你不要执着于无所谓的执著？
　　难道我没有告诉你，吴佳不值得？
　　吴佳伸出手握住付奕伟一直暴露在外的冰冷的手，他缓缓转过头，看着吴佳，双眼似穿过了漫长的迷雾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眼中的光茫慢慢汇聚。
　　“付奕伟”，吴佳停下来，认真的看着他，各种情绪在眼里闪过，愧疚的、无奈的、难过的、迷惘的……
　　“付奕伟”，吴佳握紧了他的手，说的很吃力，“我让你……很难过吗？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她的眼泪流出来。
　　“你很好，”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眼泪流的更多了，把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双手紧紧包裹住，看着握在一起的三只手，轻轻地说，“你真的很好，我知道。”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我们没有在一起是因为我太好。”
　　“是的”，吴佳点头，看他的眼睛，“我们没有在一起，因为你太好。”
　　付奕伟挣开她的手，偏过头，冷哼一声，“吴佳，这是最没有诚意的拒绝，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不要侮辱我。”说完转身就走。
　　她慌忙追上去，双手拽住他的手，急切的看着他，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走掉一样：“我没有侮辱你，没有侮辱你对我的喜欢，我知道这是拒绝异性最常用的借口，我没有要敷衍你，真的，你要相信我。错不在你在我，是我的问题，我知道。”
　　“错在你，而我太好，这不是敷衍，那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他的头向吴佳逼近，两眼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她无措起来，“我……我不知道……我……”，她心里又急又慌又怕，丢了他的手跑。
　　他从后面追上来，一只手用力拉住了她，吴佳动弹不得，他另一只手牢牢按住了她的肩。
　　“说清楚”，他的声音严肃，听起来有点凶。
　　吴佳看着他认真的脸，擦了脸上的泪水，过了很久，露出一个笑容，说：“我有男朋友，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付奕伟松了手，看了她很久，眼睛一点一点变得通红，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吴佳在背后大声喊，嗓音变得嘶哑：“付奕伟，吴佳不喜欢你，她不喜欢你，你不要对她好了，不要再喜欢她，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前面的背影没有停顿，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