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寞寞 雪千寻》墨夜言

95、第九十一章：诡谲战场埋冤骨

　　楔子：
　　很多时候，很爱很爱一个人，
　　却不是为了拥有，而是入心，
　　默默喜欢，足够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段为爱而生的光阴，
　　那是青春，是澎湃，是丰盈，是生命。
　　但凡遇见，便有喜欢，或许这就是缘分。

　　无论早晚，没有对错，浅喜，深爱，
　　在默契的抵达里，都是一生最美的光阴。
　　或许，独处在黑暗中真的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前世，来生。

　　每一个失眠而寂寞的长夜，莲语呢喃，
　　只为，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你在默默里倾听，我在静静里感受。
　　一座城隔着一座城，遥相望，不能言，陌上，只为倾城。
　　静静地听着，动心；徜徉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
　　正文：
　　苏冒蓄陪着陌远在地上坐了很久，就像两个长久没有见面的朋友一样，没有尊卑，没有老幼，就是这么闲闲的聊着。那一夜，陌远知道了很多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也让他重新知道了自己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人。苏夜璇，陵国战将苏冒蓄的独女，从小跟着父亲在战场驰骋，武功很好，聪慧异常。至今苏冒蓄的很多手下，还能清晰的回忆起苏夜璇披散长发，骑着战马，旷野纵横的画面，何其英姿飒爽。
　　陌远静静的倾听着苏冒蓄的回忆，话语里所描述的娘亲是他所不熟悉的。自己记忆里的娘，虽然坚强，倔强，但却是不像拥有任何武功，每天给自己缝衣做饭，就像是最普通的妇道人家一样。
　　苏冒蓄的话语虽然很平实，语调缓缓，但是字里行间，还是能够体会出苏冒蓄对自己独女的爱怜。苏冒蓄的妻子生下苏夜璇就去世了，苏冒蓄又当爹又当娘，长期在外征战，有时不得已得把女儿也带到战场。由于身边没有女人，苏夜璇很小的时候，头发都是苏冒蓄给梳的。眼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苏冒蓄给苏夜璇谋划了无数种以后的美好生活，但是…….. 苏冒蓄的音调突然沉重，默默盯住地面的眼睛，仿佛此时在脑海中正在浮现的是他最不愿想起的种种。
　　陌远看着老人的神情，慢慢垂下了眼睫，他的心现在真的很乱，能够从外公那里，亲耳听到母亲更多的事情，这让自己很开心，毕竟现在在陌远的记忆之中，这个世间最疼爱自己的，也就只有娘了，但是同时，陌远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大。苏冒蓄很爱自己的女儿，但是苏夜璇又怎么会离开自己的父亲，来到另一个敌对的国家？尤其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晏王爷，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国家的顶梁柱，每一次重大战役，都是晏王爷亲自领兵。这么多年，邺国和陵国纷扰不断，晏王爷和苏冒蓄应该总少不了兵戎相见，按理说，二人怎么都应该是最大的死对头，可是自己的娘亲却跟了晏王爷，并且生下了自己。
　　陌远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几乎每一天，爹都是陪在自己和娘的身边，就像最正常最恩爱的三口之家。他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娘其实根本不是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爹爹另外还有妻子还有儿子，而自己的娘，直到死，甚至连一个名分都没有。
　　陌远不想天真的承认，什么真挚的爱情可以超越仇恨，可以消融两国的隔阂，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之后，爹也不会那么对待娘。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自己，虽有满腹疑惑，自己却无从询问。自己和寞阡都是后来被接进晏王府的，虽然后来的待遇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是相同的是，就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娘。陌远也曾经偷偷的想过，寞阡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之前爹爹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她，而在她去世之后，却每日追忆。反而自己的娘，往日的百般恩爱一朝散，估计现在在自己爹的记忆里，自己娘亲的地位应该还没有寞阡娘亲的万分之一。
　　各种头绪纷纷扰扰，陌远的脑子有点乱。但是有一点，他一定要问个明白。注视着苏冒蓄的眼睛，嗫嚅着开口，说出的却是“……您……”，而不是“外公”。不是陌远不想去承认，只是这么多年，这个称呼一直没有存在过，暂时喊不出口。
　　苏冒蓄对陌远的称呼丝毫不在意，自己贸贸然前来，没有任何的预兆，本来对孩子来说，就很意外，他也不奢望着，陌远一下子就能认下自己。苏冒蓄微笑着看着陌远，看着这个也是自己在这个世间上唯一的亲人，心里是欣慰且满足的。陌远已经长成了年轻小伙子，这是今天却是自己和陌远的第一次见面。苏冒蓄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陌远，看到璇儿留在这个时间唯一的骨血。
　　温和的看着陌远，他知道，陌远是一个沉静的孩子，此时开口，一定是有事要说，果不其然，陌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他一直最想知道，而苏冒蓄一直不想再回忆的事。陌远的话语一字字清晰的进入了苏冒蓄的耳中，“我想知道，我娘和……晏王爷的事！”
　　晏王爷……等待话出口，陌远才悲哀的发现，不仅仅是外公，就连“爹”这个字眼自己好像都已经许久没有喊出。
　　“璇儿……和晏王爷……呵呵呵呵”，苦笑盈满嘴角，那个跟自己战场厮杀了几十年的男人，那个摧毁了自己女儿的男人，如果可以，苏冒蓄永生永世不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晏王爷……如果再次相见，他一定要亲手杀了男人，让他去陪自己的女儿。
　　苏冒蓄知道，今日相见，有些事必定是瞒不住了，现在陌远还不能接受自己，而如果自己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陌远会不会永远都不会认自己。面对着陌远殷切询问的眼光，苏冒蓄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自己颤颤巍巍的双手伸到陌远的面前，犹豫着想要摸上陌远的头发，但是距离发丝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感觉到外公的动作，陌远浑身僵了一下，自从离开娘亲，这么长时间，已经没有人会对自己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但是看着眼前的老人，陌远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躲闪。温暖的大手还是落到了自己的发顶。很厚实，传递着暖意。陌远在想，娘小的时候，外公一定也这样曾经对自己的女儿表示过亲昵吧。自己的这副面容完全遗传了爹爹，也就这头远远比女人还要乌黑油亮的头发，像极了自己的母亲。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以及格外小心的轻触，陌远的心渐渐放松。
　　苏冒蓄看着陌远，像是要把陌远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或许，没过多久，陌远就不再愿意自己这么靠近他了吧。苏冒蓄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很不舍，但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苏冒蓄的话语很慢很慢，但是每一个字却是发自真心。这一次，自己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来到这里，甚至是瞒着陵国的国主，就是想在自己闭眼之前，补偿一下自己的璇儿，补偿一下他素未蒙面的孙儿。
　　苏冒蓄提起了一口气，但还是不可克制的低咳了起来。陌远有些不忍，想要叫他缓一缓再说，却被苏冒蓄微笑着挥手制止。既然该来的迟早会来，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那么陌远以后不管做什么样的决定，自己都会支持。
　　“远儿…..”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个名字，离开故土，她应该也是想念着远方的爹爹吧。
　　轻叹一口气，苏冒蓄决定就这么说下去。“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要问外公，也知道这么些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现在，外公来了，你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都尽管问。不要有什么顾虑……即使你可能会…….算了，我也时日不多，即使你知道一切，不想认我这个外公，我也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目光灼灼，陌远整理着内心已经杂乱的问题，明明有很多的话想问，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要从何处问起。
　　“他….还知道，我娘是您的女儿，是陵国人吗？”半饷，陌远沉沉的发问，苏冒蓄，苏夜璇，凭他自己对晏王爷的了解，那个对事事怀疑，心细如丝的人，没理由不去调查娘的身世。
　　苏冒蓄苦笑，陌远问的问题还真是句句直达人心，“那个人……最开始的时候是不知道的，他是做过调查，但是并没有查出璇儿和我的关系，璇儿的身份是后来才被他知道的…….”
　　“什么时候？”陌远更靠前了一些，想要看清老人的表情。
　　苏冒蓄微微转头，不敢正视陌远的眼睛，“就是寞阡的娘亲，也就是谢樾昙被…….死去之后才知道的。”
　　“谢樾昙…….”陌远喃喃自语，这就是晏王爷牵挂了多年的名字。隐隐的觉得，之前的一些怀疑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注意到苏冒蓄有些躲避的神情，陌远不依不饶的继续发问，“寞阡娘亲的死是不是和我的母亲有关？”不经意间，陌远口气都有些重了，但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真相好像就在自己眼前，然而就差这一层的阻隔，陌远既想急于撕去，心里又有各种忐忑和紧张。
　　“是……”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好像耗尽了苏冒蓄浑身的力气，颤颤巍巍的站起，苏冒蓄背对着陌远，不忍再看陌远的表情。
　　陌远愣怔在原地，虽然早就猜测寞阡母亲的死跟自己的娘脱不了干系，然而此时经由苏冒蓄的口中证实，心里原本残存的一点希冀也彻底消散，寞阡，这些事情你还知道？我以后要怎么面对你？
　　轻轻的摇头，记忆里那个温柔的，总是笑容满面的美丽娘亲，怎么会害了寞阡的娘？为了争晏王爷？怎么可能？谢樾昙虽然是晏王爷的结发妻子，却丝毫不被重视，晏王爷也是终日陪伴在她和自己的身边。如果认真算起来，该羡慕，该嫉妒的应该是谢樾昙而不是自己的娘亲。陌远实在想不通，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自己的娘去害那么一个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也对她完全没有威胁的女人。
　　陌远慢慢的站起，看着苏冒蓄的背影，原本或许高大的身材现在已经微微驼背，但是事已如此，陌远也想一次性了解个清楚明白，他一字一句的回响，回荡在夜晚的陌路。“这一切您都是知道的吧…..那就请您告诉我，寞阡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娘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晏王爷会那么痛恨我娘？”
　　苏冒蓄抬起头，双手已经握紧，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悲戚。“是璇儿……告诉了谢樾昙，晏王爷即将经过的地方有埋伏，需要另外择道，璇儿请她去给晏王爷送信，还给了她地图……”
　　陌远冲动的打断了苏冒蓄的话语，不对，不对，一切不符合逻辑，“那几年，晏王爷是和我娘在一起的，就连晏王爷自己都已经许久不曾和谢樾昙联系，我娘为什么要去找寞阡娘亲，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我娘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我娘是爱着晏王爷的，如果知道他有难，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救他，而不是专门去找谢樾昙”
　　苏冒蓄苦涩的面容有了一丝安慰，所幸陌远不像他娘，不是一个感情冲动的人，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估计这一点也是遗传自那个人吧。唉，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啊。
　　苏冒蓄慢慢回头，看着陌远挺拔的身姿，痛苦的不能自已，“那个时候……你被我的手下捉去，你娘为了救你，不能亲自去救你爹，百般无奈之下，才去找的谢樾昙…….”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好像在剜他的心，自己戎马一生，早就将此身献给国家，虽死无怨，结果直到现在，自己残驱还存，却枉送了女儿的性命。
　　陌远苦笑着后退了几步，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外公”的老者一脸悲戚，陌远不用去问，也可以猜测的出，苏冒蓄的手下自然是受了苏冒蓄的指使，没想到自己跟眼前老人的第一次交集竟然远在这么多年之前，还是以这种方式。
　　陌远不想去追究，苏冒蓄为什么会指使手下抓自己，为什么阻止娘去亲自送信，他现在的疑问还焦灼在谢樾昙的死因。努力的压制住自己心跳的起伏，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就算是谢樾昙去送信，后来她怎么会走进那片丛林…..而且那个时候，晏王爷到底是不是快要中了埋伏？而我娘又是从哪里提前知道的这些消息？”
　　陌远一步步走进，一句句紧逼， “这些事和您到底有没有关系？”冷冷的双目，如同利箭，直透人心。
　　苏冒蓄苦笑，“还有一些事情，虽然你没有问，但是我知道，你想知道，今天我就一起告诉你。之所以抓走你，是因为我的私心，我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涉险。什么埋伏？哈哈哈哈…..什么消息？哼！根本就是我找人故意放出去的…….”老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纵横沙场这么多年，再多的计谋只是战场上的雕虫小技。然而，老人兴奋的表情之保持了短短的一瞬，很快就被更为巨大的悲伤取代，“只是可怜了我的璇儿，那个傻孩子，竟然还信以为真，傻傻的要去救他！那张所谓的什么地图也是假的……也是我故意流出去的……谢樾昙带着孩子去找那个人的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散那个人的心，让他分寸打乱，从而在战场上失利！可是……”苏冒蓄继续笑的一脸苦涩，“或许…..我还是小看了那个人，机关算尽，甚至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最后，竟然还是那个人胜了…….”
　　埋藏了许久的心事终于一下子倾泻而出，苏冒蓄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畅快，而陌远却慢慢的身子下滑，直至用一只单膝跪地。
　　苏冒蓄看着陌远，见惯太多世间大悲大喜的人，竟然眼角也有了一丝湿润，他想靠近，却又不敢，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还是又无奈放下，看着陌远的失神，苏冒蓄的心里是无尽的心疼，“远儿，是外公对不起你们母子，外公没有想到，璇儿会把这一切就这么揽在自己身上，她并没有和那个人解释这一切，而是就那么默默的承受着所有的罪责，任由着那个人把她想象成心机恶毒的女人。偏偏那个时候，你母亲的身份也被揭穿，那个人感刚刚经历了谢樾昙的死，又经历了你母亲身份的隐瞒，一气之下，就把你娘…….”
　　陌远的手深深的插进泥土之中，用力之深，已经让指甲渗血。“是晏王爷杀了我娘？”一字一字像是用牙齿咬出。
　　苏冒蓄看到了陌远的反应，但是更不想骗他，斟酌了字词，无奈回答，“虽然不是他亲自动手，但也是他亲自下的死命令！”
　　血慢慢渗进泥土，混合着泪水，娘当时应该是绝望了吧，面对着一个完全对自己失去信任的人，解释又有何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