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日誌》siliks

16、城主日志 6-1

　　第六章

　　受伤昏迷，因为疼痛的感觉，绝不可能是毫无感觉，只是陷入一种浅层的迷幻之境，所有事物都被隔断了一层。

　　所以，林一一是有感觉的，在受到看护与治疗时，隐约可以听到有几个压低焦急的声音在争论著什麽，然後，最重要的，有只手，一直握著她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这只手握著的时候，胸口的疼痛都减缓了不少，虽看不见陪在身边的人是谁，却让她感觉到从所未有的安心与满足。

　　从来没有这麽的……感到世界的圆满。

　　她闭著的眼角中，一滴泪水忍不住溢出，那是在清醒时绝不可能放任流出、因被厌弃所产生的难过。

　　泪水并未被擦拭，无形中能感觉到，有道目光正静静盯著那不断滑落的眼泪，一刻也未曾转移。

　　数天後，林一一睁开双眼，发现身在自己的房间，身边没有任何人，而且，胸口一点都不疼。

　　那些疼痛，就像是一个真实无比的梦境，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她伸手摸向胸口，发觉原该出现在上面的巨大伤口，一点伤疤都未留下。

　　太奇怪了。

　　坐起身，她满腹疑惑，然後又呆呆地抬起左手盯著看，先前，一直被覆盖著的温暖，也是梦吗？

　　是自己在潜意识中的渴望，在昏迷中所产生的错觉，她握紧左手，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情绪。

　　深吸口气，她从床上起身，整理好仪容，才走出房间，然後微微一怔。

　　外边的客厅，一名身材娇小的棕发女子就坐在椅上，清秀脸上有著疲惫过度的阴影，头一点一点的正在打瞌睡，放在桌上则是各项药草、磨子和打包到一半的药包。

　　医官洛璃，虽之前只在黑暗中相处一段日子，林一一还是一眼就就认出她的身形。

　　洛璃虽因数天不眠不休的看护，累极了打瞌睡，但警觉性还是很高，林一一才踏入客厅第二步，她就睁眼醒来，急忙就想站起身。

　　「城主，你没事了。」

　　看著对方想站起身却因身子酸软又跌坐回去，林一一生出古怪的感受，眼前的这名女子，在上次她感冒时，也是尽心照顾。

　　虽最後领著她前往元老会，接受了几近死亡的任务，但，那却也不干她的事。

　　现在又是她照顾著自己，从那脸上的疲惫看来，可能是连续这数天都未曾好好休息。

　　「谢谢。」想到这里，她不禁出声道谢。

　　闻言，洛璃只是摇摇头。

　　「为城主奉献一切，本就是我们的义务，你无需道谢。」她认真说道。

　　因恐人症的缘故，当上城主之後，林一一也很少与其它人接触，这番城主奉献论，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一时也不知该怎麽回应才好，只好转而问其它问题。

　　「那刺客……那个，我被刺，所以受伤，是真的？」她本想问那刺客是怎麽冒出，然後又因伤口不见而不太确信这件事有发生过，转而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的，因直刺要害，你身上的伤口很严重，花了三天才全愈，是属下失职。」

　　失职……花了三天就全愈才是很奇怪的事啊！

　　有点弄不懂是不是异世界的医术异常高明，她也只能略过不提，转而问其它事。

　　「为什麽会有刺客？」

　　再怎麽自卑，她也不至於认为会有人只因看自己不顺眼，就持剑来杀，一定会是更加强烈的感情，才会产生抹杀他人的冲动。

　　听到这个问题，洛璃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将桌上散掉的草药收拾乾净，站起身。

　　「这一点，阿奎尔大人会亲自对你解释，他已等你多时。」

　　阿奎尔……瞬间，她脑中闪过当时在议会中听到的争吵，而身为议长的他，当时只淡淡解释说这个世界本就不安全。

　　那是骗人的！

　　突然而来的焦躁，让她双手一瞬握紧成拳，几乎无法保持冷静坐在椅上等待。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而她却天真的以为，只要达到众人的要求，坐上这个位子就安全了。

　　「你是故意的！」

　　这样的情绪，让她一见到阿奎尔、这个世界目前唯一能听懂中文的人走进来时，直接道出心中的想法，毫不掩饰。

　　「你知道新城主这个位子有危险，所以带我到议会厅，却又不真正告诉我实情。」

　　为了让她真正体会到，这种会致命的危险。

　　不管目的是好是坏，其行为本身，就具有相当的危险性，不能原谅。

　　面对她突然变得阴沉的双瞳，阿奎尔却一点也未感到不悦，而是行了礼，在椅上坐下来。

　　「我不得不这麽做，城主。」做为一个被看穿不良居心的人，他态度意外的冷静坦然。

　　这让原本就憋了一股火的她，更是生气。

　　「不得不……」她重覆他的话，从不知道自己可以那麽生气。

　　过去，在其它人面前所遭受过的种种挫折痛苦，起因都是自己主动想讨好人所造成，所以她就算生气，也只怪责自己。

　　但这次不同，在她从未主动做些什麽的情况，他却陷她於险地。

　　「是的，因为你并没有自觉，身为一名城主的自觉。」像是没看见她明显表现出的怒火，阿奎尔淡淡说道，然後用审视的目光看著因自己的话怔住的她。

　　「虽得到黑城的认可，你却没有身为城主自觉和责任，并不把黑城当做是自己的城，只是将之当做一个栖身之地。」

　　「你是异乡人，对这座城没有归属感也是无可厚非，但黑城的情况，并没有时间等你慢慢理解并承担，从那事件中，你应该可以明白吧！」

　　林一一怒火虽被他一番话平息下来，但内心却渐冷。

　　「这不公平。」

　　为什麽会这样，明明都照他们的话去做，不管是成为城主，或是补充能源。

　　她要求不多，什麽城主的尊荣都可以不要，只要让她能安心的一个人，不需讨好别人，也不要别人来讨好她的过活。

　　「在拉古德的世界，从来就没什麽公平，每一个人刚出生，就要懂得跟环境斗争。」

　　看著抿著嘴，一言不发的她，阿奎尔眼角微敛，闪过一丝柔和，虽只是一瞬间，他却确实看出眼前少女，依旧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孩子，永远都是用著绫角朝向全世界，所以才会总是不得其法，伤痕累累。

　　柔和一闪而逝，他站起身，无视她突然变僵硬的身体，越过桌子靠近她。

　　原本愤怒的林一一，瞬间就被恐人症给掳获，除了恐惧外，脑中再无其它。

　　「因他人的接近，全身发冷僵硬无法正常言语，严重点甚至会昏厥，人类恐惧症……或许该说是社交恐惧症。」声音很温和学术，实际上却是在做著对她而言具有十足侵略性的作为，他探究的目光，看著偏开眼不和他接触的林一一。

　　属於别人的气息逐渐笼罩自己，她身体越来越紧绷，听到他口中的话语，内心与其说是惊讶，更该说是感到了恐惧。

　　突然，下巴被轻柔的捉住，然後移回去，畏缩的黑瞳望进一双漂亮的绿眸。

　　「如果，那麽害怕别人伤害你的话，不如先行去伤害别人吧！」

　　嘴里吐出足以让所有精神科医师当场崩溃的话语，阿奎尔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带著催眠式的强烈说服力。

　　「你是城主，所有人都是该顺从你的存在，你可以排斥、伤害或是杀戮任何人，就是不能畏惧。」

　　话说完，他塞了一个冰冷的物体进入她握紧的右手，然後退开。

　　林一一抬起手，只见手上握著的是一把银灰色的锐利短刃。

　　「这是什麽？」她向他问道，声音中有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软弱。

　　嘴角扬起，阿奎尔脸上出现的笑容，让那张端正的脸庞，瞬间带出一股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力量，就如同传说中只在彼岸绽放的火焰花朵，美丽但叫人不安。

　　「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