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日誌》siliks

13、城主日志 5-1

　　这里的城，是活著的。

　　这是当林一一初次见到黑城後才明白的事，不需任何人更进一步解说，她莫名地就是理解了这个世界的城等同活人，有著情感有著生命这个奇怪的事实。

　　然後，也同时间明白了，自己被拒绝的事。

　　反正，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捉著还有些痛的右手掌，沉默不语，就等他们怎麽处置自己了。

　　「黑城，城已沉寂了十五宙年了，大家都期待著。」

　　不知过了多久，阿夏的声音响起，虽是恭敬的嗓音，其中却隐含著某种……责怪的语气。

　　闻言，黑发男子抬起眼，看向守在门外，脸上或是紧张或是担心或是关心的城民们，幽深的黑瞳中，终於闪过了一丝可称为情感的光芒。

　　只是，当他目光转到另一旁低头站著的女孩时，瞳孔又回复原本的暗色。

　　「城的备用能源柱已补满26%，原本因光耀日耗尽能源无法再维持下去的气温系统，可回复稳定。」

　　「气温和日夜系统，在不开启任何功能的情况下，可维持一个星周。」

　　「因系统大都荒废，也有损坏的情况，将四根备用能源柱和主能源柱填满後，城系统才能完全恢复运转。」

　　「城系统的权限已对你全部开启，可以进行独立作业。」

　　以上一段话，他全是用著没有起伏语气说出口，嗓音远比一般人类具有更丰富的层次，虽平版，其仍极其好听。

　　只可惜他虽道尽目前黑城的状态，林一一一来不懂系统，二来语言不通，这些话倒是只听懂了四成。

　　不过她什麽都没有问，面对面前这个明显表现出讨厌自己的人，她内心不只有不想接触的恐惧，还有，惧怕自己一见到这个男人就产生的奇怪情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见到最该亲近的人，忍不住想靠近。

　　但同时的，右手还未完全消散的疼痛，却像是最冰寒的冷水自头上直淋至心底，冰凉沁透，冷却了所有感情。

　　这极端的两种感觉集於一身，让她愤怒、委屈、难过、羞辱、自责和自卑等心情，在内心翻腾起伏，只是拚著一股自尊，才能勉强维持住表情。

　　就在此时，手上突然一暖，她愕然抬起头，只见阿夏已来到身边，那双温和的蓝眼睛正盯著她。

　　「你累了，需先休息。」

　　右手被他寛大温暖的手掌罩住，原本的冰冷也渐暖，她一时有些茫然，盯著那双眼瞧，以前怎麽从没觉得，原来蓝色这种冷色调，也可以让人感到温暖。

　　然後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如他所说，累了，连精神力都不太能集中。

　　补充城能源，乍看之下似乎只是简单几个动作，事实上已消耗她太多体力。

　　转头，她下意识看向黑发男子，却刚好见到他转过身，竟是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她的模样。

　　似乎不需要告别，她暗自苦笑，然後和阿夏一齐离开房间。

　　一路上，因内城区域颇广，要不是有他的牵引，她真的有些不辨方向，握著她的大手带著薄茧，触感并不佳，但乾躁温暖，给人很安心的感受。

　　就像是会受到保护……产生这样的错觉。

　　被带著前进，她盯著那宽厚的背影一会，然後垂下眼。

　　接下来的几天，林一一都在耗费精力补充能源，倒不是她对职务有什麽责任感，而是知道，此刻的她，虽看似能操作城系统，但实际却未被黑城承认，只要表现不好，极可能会被赶回荒野。

　　除了这个任务外，她也努力习字，鉴於连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常识也不懂，所有的习字本很贴心的，大都是补充这些小常识的内容。

　　也因此明白，城主这个头衔，也不真的只是个头衔。

　　在这个仅有五星的拉古德世界，永夜中，人们是依靠著自我生成的城系统才得已存活。

　　这种系统又分为很多种类，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只具有简单系统，没有意识，可掌握在任何人手里的墟，而较少见也是最难得的就是有自我意识的城，具备不断进化的能力，黑城就是属於後者。

　　城主这个位子，听起来很尊荣……事实上也很尊荣，可以得到全城人的敬爱与顺从和差遣任何人等种种好事，是以前的自己梦寐以求的。

　　但实际上，只有真正坐上这个位子，才会知道这有多难捱。

　　因为黑城已废弃了太久，不只实体的各项系统都停止运转，就连城政都是一片空白，比起黑暗时期更加不如，那时至少还有元老会这个政体。

　　元老会是在无城主情况下才会成立的临时组织，在城主即位时就宣告解散，新的议会还未组成，所以现在的行政系统形同废止。

　　城主也是普通人，而且只是一个人，要管理一座城，不管是政农工商哪一部分，都需要有足够专业知识的行政人员辅助。

　　举例来说，单单是目前最紧迫的农业，当初乱按乱玩她还没想那麽多，但实际上，什麽是负七级土壤，什麽是光照80%，什麽是风级3，这些都只有专业人士才明白，不是真如玩游戏般这边改改、那边修修就可以成功的。

　　所以，她虽就位了，因学识不足，除能源受到补充，气温系统和人造太阳得以维持外，政务依然是停摆的状态。

　　幸好，纵使她什麽都不知道，还是有人知道这麽一套程序，至少议会的选举就正在进行中，然後在每一天的固定时间，都有专人过来报告状况。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万事快点上轨道，不用那麽尴尬坐在这位子上，听著什麽哪里没有，哪里坏了，哪里人力不足，却连意见都不知怎麽出。

　　出於责任感，就算自己本来就没有积极做好城主的打算，但当别人报告哪里有问题时，内心还是产生焦虑感，就像是看著眼前有一个水瓶破了，下意识想去补好洞不再漏水，却不知怎麽使用手中的工具。

　　明明又不关她的事。

　　偶尔，她也会闪过这样的想法，但终究没胆子要求那些报告的人别过来了。

　　然而，以上这些种种难处，都不及当她面对黑城……黑城时，所产生的恐惧、自卑、羞惭等种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