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Secret Image for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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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指捏了捏脖子上的围巾，槙岛的嘴角在口罩下面稍微勾动了一下。他一向没有喜欢过立体投影这类东西。因爲新科技的存在，人的视野正渐渐被连篇累牍的幻觉所侵蚀，然而大多数公民已经如此习惯幷依赖于自我欺骗，想来也是种不可思议的集体毒瘾。
电子工程方面的道具一向是由崔来经手处理的，不过作爲探索手段的一种，槙岛也幷不排斥去掌握它们的使用方法。他现在穿著的衣服——米白色搭扣大衣，下面露出褶子短裙和长袜——也仅仅是服装立体投影的一种而已。真实的寒冷穿透虚假的衣衫渗透进他体内，低温的刺激却令槙岛感到微微的满足心情。
雪花落在睫毛上，他抬起头。冬季的天色暗得分外早，加上在下雪，刚刚傍晚时分，高楼大厦的罅隙上方已经漆黑了。槙岛忍不住向前走去，拐出小巷，斑斓陆离的霓虹灯在他头顶热切地闪成一片。
街头人流如织，槙岛抱著一种难得的发呆心情，没有目的性地走到人行道上去。他把手头的书本朝胸口压紧了些，不想让它被落雪沾到。就在这时，忽然背後传来不轻不重的一撞，紧随著，槙岛感到有谁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不由得一震，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咸猪手的家伙正在直起腰来，竟然是一张不见丝毫鬼祟的明朗的脸。
“呀哈哈，对不起、一个没站稳就……你没事儿吧？”
是个留著寸头的青年，笑嘻嘻的，嘴角叼著的烟随著他讲话而抖动著。
“……”
只是假装意外的普通搭讪吗？槙岛安静地盯了对方几秒。他在心里稍稍觉得有些好玩，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要不要逗逗这家伙呢？反正崔还没有找来，时间刚好。
《Secret Image for You》
面前身姿高挑的女人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歉意似的摇了摇头。佐佐山光留对此十分乖觉，立刻接茬：
“啊啊，您是感冒了不便讲话吧？话说回来我还真是、竟然在身体不适的女士面前喷云吐雾的，抱歉抱歉~”
他笑著掐灭了烟，眼睛仍然在对方身上打转。“虽然有些不正经的嫌疑，不过呀……您真是位美人呢，莫非是做模特的？”
男人的视綫掠过那对明亮的金色眸子。或许是戴著口罩的缘故，眼睛显得更加引人注意。与之相配，松开的银色头发有几绺顺著围巾散落到肩膀上，透著些许烂漫的感觉。然而那目光却又是非常——他在脑内斟酌著形容词——非常有力道的。
对于他的问题，被搭讪者再次摇了摇头，眼角流露笑意。一点也没有反感或不自然。佐佐山心中暗自称奇，一边继续著厚脸皮，同时不留痕迹地绕到对方另一边。
“请别介意，我这个家伙啊一看见漂亮的姐姐就忍不住话多起来啦。其实我可是完全的无公害！色相检测仪忘记带在身上了，否则早就掏出来给您眼见爲实……而且，”他的眼珠朝不远处瞥过去，笑容变得更轻松了些：
“而且我跟您搭话可没有不良的意思，是想替我哥们儿碰碰运气来著。虽然现在很多人都靠SIBYL系统来确定婚恋相性指数，但是我那朋友还挺憧憬老式的邂逅……喏，说他他就来了!”
佐佐山一边坏笑一边向後退著躲闪开，不过没能成功，他的夥伴三两步地冲到二人之间，伸手一把薅住了他的领子揪到一边。黑发青年咬著牙瞪他一眼：
“你又在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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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啮慎也的心情和他的呼吸一样跌宕了片刻。背对著银发的陌生女人，他一只手用力压住佐佐山的後脖颈，另一手仍然不肯松开对方衣领。压低声綫，他的表情又无奈又像是放心，语调里半真半假地生著气。
“我说你这混蛋！爲什麽把通讯装置拿掉了！？”
“哎咳咳，别勒这麽紧嘛……人家是怕搭讪进行中那玩意突然响起来，多破坏气氛……”
“任务还没结束你丫的有工夫在这搭讪女人？你个执行官突然跑没影了让我这个监视官作何感想啊！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生气啦，再说咱这不也是爲了你的终身大事……”
“哈啊？”
趁著对方的胳膊还箍在自己脖子上，佐佐山拖著狡啮转回搭讪对象面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刚才说过的我的好夥计，慎酱☆”
“等等，你不要擅自——”
“性格可靠，人又帅，虽然看上去有点不亲切，但其实他很有情趣的哟？而且还是公务员，前程似锦……难得的钻石单身汉哦~”
狡啮忍住直接拿Paralyzer给这个神烦家伙一麻醉枪的冲动。佐佐山仍然在他的钳制下不屈不挠继续著耍嘴皮，就像个推销员，他缺乏架子地皱眉回斥，一边抬眼看过去。面前站著的人，乍一看的确非常出挑：皮肤很白，腰綫和脚踝很漂亮；也许是下雪的缘故，周身仿佛微微散发出淡银色，即使戴著口罩也仍然能感受到那下面微笑的表情。不过，被莫名其妙的男人纠缠不放，却显得出奇安静耐心，甚至，反过来，让狡啮感到自己和佐佐山才是被看戏的一方。
摁著佐佐山，他扬起下颌，正好和银发的视綫对在一起。
狡啮慎也感到心头没来由地一跳。那双眼睛……他盯著那抹金色，那双眼睛让他在瞬间産生了一种近于悚然的异样感。然而马上这感觉又消失了，那对瞳孔里再次只剩下饶有兴趣的柔和笑意。
黑发青年呼了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立刻散开。
“……你好。”他普通地说。
***
崔求成找到自家主子的时候险些不小心喊了出声：“槙——”
倒不是由于槙岛没和他打招呼就神游著晃荡到街上去这件事。他的震惊主要来源于这位的装束。
怎麽回事？他没有看错？……裙子？？
槙岛圣护是他的上级，也可以算是老板。虽然是个从各方面说都有点异乎寻常的人物，但至少，应该是没有这种癖好。（不过他也不是很确定。）
还好，崔求成也不是白混的，马上及时把滑到嘴边的习惯称呼吞了回去，因爲他敏锐地发现槙岛身边正站著两个可疑的家伙。槙岛穿成这样的话，被粘上也毫不奇怪，就连平日对女人涉猎广泛的崔求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被那个人的蛊惑力给电了一下。
敢骚扰到槙岛头上的家伙，多半不是迟钝，就是活得不耐烦了。然而，那两个人似乎幷非寻常的无聊之辈……
他没有过多犹豫，将一只手插进衣袋里，然後大步走了过去，站到槙岛身边。
“请问有何贵干？”
崔求成感到一旁的槙岛稍微动了动却未开口，立刻明白槙岛大概正沉默地与来人周旋玩耍。他身材高大，加之摆好的不快表情，立刻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你是……”黑发黑西装的青年放开了他的同伴。
崔求成没有开口。他在思忖是否就此找藉口把槙岛带走。随即他遭遇了今天的第二次大震惊：轻巧朝他挪近一步，槙岛把碎发朝耳後不经意地拢了拢，然後挽住了他的手臂。
“……！！”
由于此前完全不可想像的肢体接触而遭受极大考验的崔求成的演技，随著“敌方”的率先撤退，才总算没前功尽弃。
“啊……原来已经有男朋友了啊！真可惜……”
短发青年的残念被同伴打断。向後熟练地扭住他的胳膊，黑头发的另一位适时展开一副伤脑筋的神色，指了指自己的朋友：
“啊啊，不好意思！这家伙总是干些没成色的事情，死性不改！我这就把他弄回去……打扰了。”
他果断地转过身，把仍在抱怨的同行者拽走了。崔求成注视著他们走远，馀光看看槙岛，槙岛微微歪著脸颊凝望，眼睑缓慢地眨了眨。片刻之後，崔叹了口气。
“槙岛桑，您这是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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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拐进了小巷，佐佐山才停止了闹腾。狡啮也同时放开了他，两个人对视一下，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已变得认真的表情。
执行官重新点了根烟。
“你觉得怎样？”
佐佐山吐出一圈烟气，看著他的搭档靠到墙上，揉了揉冻得发红的耳朵。“呵……至少不是能放心娶回家的类型。”
猎犬4号笑起来拍他的背。“眼光挺高啊？”
他们幷肩穿过冷飕飕的风雪。慎也哆嗦了一下，把外套重新紧了紧，不过他发现佐佐山全然不在意似的，抽著烟的侧脸呈现出沉思的模样。
“你来之前我用Dominater偷偷瞄过了，那个美人儿PP值很低。但我注意到她在离这次现场很近的地方走动，怎麽说呢，感觉不太对劲，我就跟过去……而且‘她’可能根本不是女人。”
“哦？”
“被我摸了屁股却完全没有吃惊或者羞恼的反应。”注意到狡啮翻了翻眼睛，佐佐山挥挥手。“不光是因爲这个啦！那家伙身上有些什麽东西，在表面之下涌流的东西……而且後来出现的那男人与其说是‘男友’，反应却更像个手下，不是吗？”
“你觉得是恋人的话应该表现得更生气一些？要知道，现在很多人爲了维持色相清澈，就算窝囊些也不愿在外头跟人起争执。”
“但他似乎幷不敢对那个银发过于亲昵，不是吗？不说这些，毕竟都只是瞎猜，但……总之希望是我多心，猎犬的嗅觉一般都很准确！”
“对女色的嗅觉吗……”狡啮不以爲然的回答引起了佐佐山更多的没完没了，他便不再开口。不过他明白佐佐山想说的是什麽。在和那个人对视的一刹那，他也感觉到了。那双金色眼睛，里面有著一般人所没有的、像蜂针一样的刺。
猎犬的嗅觉……莫非自己在佐佐山身边呆久了，也开始变得和猎犬像起来了？这样想著，他抬起头发现前方的警车旁边站著宜野座伸元，青年双手抱臂，看上去忍著怒火，闪烁的眼镜後面目光犀利。“糟糕……”
“你来解释。”佐佐山伸了个懒腰。
***
“车子停在那一边。那个……”
崔求成重新扫了一眼槙岛身上的衣裳。後者慢悠悠摘掉了口罩，崔求成看到了——果不其然——愉快的微笑。
“啊，这个吗？没什麽特别的。你给我的投影化装盒好像出了点程序故障。”
调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槙岛说。
“回去马上给您调整过来。”崔求成跟著他朝停车场的方向走，雪还在下，槙岛的肩头上落著星点薄薄的白。从背後望著他，男人半晌开腔问道：“刚才那两个……”
“公务员先生。猎犬和饲主，十有八九。”
槙岛的嗓音还是一向的感觉，娓娓而谈。这种嗓音总让崔求成感到镇静，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他知道这样的声音暗示著“不用担心”，他们还不会在这场危险游戏中出局。然而槙岛又继续如同吟唱般说道：
“‘千万别松劲啊，不然，就会掉到车轮下。’”
“唔？”
“赫尔曼黑塞，《在轮下》。”槙岛停住步子，他们站在天桥上，回过头去，猎犬们的身影早已看不见，立体投影的灯光满目潋滟。崔求成对他的引经据典见怪不怪，只安静听著。银发青年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如今还有多少人怀著这样的警戒感呢？或许只有猎物和猎犬吧？……差不多，该试著让车轮重新转起来了。”
FIN
作者有话说第3章 Secret Image for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