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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慕卿出走 ...

  •   我今日被大师父连拖带打地从被窝里拎出来,天山的夏季不似东都那般炎热,夜半和清晨时分也是带着寒气。我穿着一身灰色短打冷得抱着双臂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大师父一如往常拍拍我的头,刚要张嘴跟我说什么,忽的迎面扑来一阵强劲的掌风,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提起,耳边呼呼的风声以及视线里天空和地面混乱不堪地交替着,屁股着地一股脑地扔到大师父身后四五丈处,顺带还滚了两圈才停下。我恨恨地翻个白眼,想要用我委屈的表情折杀大师父,但是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眼前不停穿梭的两道白影,拳脚相交中夹杂着衣角翻飞的声音。诶,有生人!不远处有一红衣女子,说不出的清冷,相距不过十余丈但似有千里之遥,紧绷的面庞上漏出零星的紧张亦或是担忧。红衣女子像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向我回望过来,我只能咬着唇,耸了耸肩表示我也无能为力,红衣女子先是一愣而后表情轻松明快了不少继而对着我一笑。正当此时,两道白影交汇,气压陡然上升压摄地使我无法喘息,交汇处发出一道诡异的光芒,“轰”的一声闷响,狂风大作,我急忙用双臂圈起自己的头部,感觉自己细嫩的脸皮都要被吹裂。约莫一盏茶之后,终于重归平静,我小心翼翼地睁开左眼,看见大师父仍旧干净平整的衣角,心下大舒了口气,才敢缓缓放下双手。“死丫头!你怎么回事?!”大师父满腔地恼火,突然单手叉腰戳着呆立在几步之外的姑姑大骂起来,“想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为了个女人弄成这样,对得起我吗!”我不真切地揉揉眼,诶,果真是姑姑,是姑姑来了。姑姑一脸菜色地朝我挤挤眉想让我帮她制止大师父的怒骂,但是我可不敢,起了身拍拍屁股就赶紧趁着大师父教训姑姑这阵子去玩一会,我记得昨天那棵榕树上来了几只特别肥的麻雀。赵宛池看着赵慕卿跑远的小身影气得牙痒痒,亏自己还特意来看她。商念芸已经知道当下的情况,拍了拍赵宛池的肩膀幸灾乐祸地一笑,骄横地扭着身段朝赵慕卿消失的地方去了,只剩下天山老人捏着被赵慕卿修剪掉一半的胡子,捶胸顿足地在那大嚷大叫。
      我好不容易爬上了榕树,但是那些狡猾的麻雀早就飞得不见踪影,随手抓片叶子塞在嘴里嚼着,不知道山下怎么样,每日这样挺没意思的,香橼姐姐只知道医术,现在找我也常常为了试药。想到上一次吃了香橼炼的药拉了一天的肚子,我就浑身打寒颤。突然眼前一黑,有人遮住了我的眼睛。我原本的担心自打闻到身后那股淡淡的海棠香就打消了,应该是个美人,或许就是跟姑姑来的红衣女子。说实话,我总觉得姑姑同她站在一起时有一种奇幻的般配感,一红一白一静一动一冷一热,说不出的舒服。“红衣姐姐?”我勾起一抹了然的邪笑,本以为美人都是喜欢这样坏坏的表情,岂料头上突然吃了一个栗子。商念芸听得赵慕卿小小年纪竟然带些调戏的语气,玩心大动狠狠地送了她一记栗子,戏谑道:“康小世子果然年少风流。”说完竟然憋不住噗地笑出来。我不知所以,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在树枝上坐稳,因为我不确定现在树枝上多了个红衣姐姐能不能受得了。许是她知道了我的意思,突然将脸贴过来,微眯的凤眼透着清亮:“你觉得我很胖吗?”我本能地点点头,又拼命地摇摇头,只见她眉角一弯,我整个人突然被推下树枝。“哎呦,我的屁股,红衣姐姐,你一点都不胖,真的!”我呲牙咧嘴地说着,赶忙起身边揉着屁股边跑开去。商念芸看到赵慕卿狼狈的模样,坐在粗壮的树枝上荡着好看的双足,放声清笑,期间的真挚和轻松似是十岁孩童的心境。当赵宛池好不容易摆脱了天山老人的长舌,寻找间便看到了这样的商念芸。赵宛池只记得那样的商念芸带着孩童一般的纯净,少了往日的疏离,添了几分的柔和明朗。赵宛池忽然觉得胸口突突地一钝,似乎有什么落在心尖。商念芸的笑声依旧,随着缕缕秋风在天山四处荡漾。自从姑姑和红衣姐姐来了之后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姑姑和红衣姐姐总是在我练功的时候偷扔小石子,肆意嘲笑我,还老取笑我扎马步像鸭子,打拳像疯子,等我武功高强的时候一定要把她俩打趴下,再挂到树上晒月光。这样的日子过了不知多久,直到一天红衣姐姐收到了师门的飞书,当天就离开了天山。接着几日,姑姑一直对着红衣姐姐离去的方向发呆,甚至对着月光暗暗地抹眼泪。我不懂姑姑为什么会每次在红衣姐姐大笑的时候呆愣,不清楚她为何在偷看红衣姐姐后脸上会有红晕。我也不懂红衣姐姐月下为醉酒的姑姑披盖衣裳时的柔情,不了解红衣姐姐故意冷落姑姑时的一脸纠结。多少年后的我初尝情爱方才感慨若是当初说破,那么二人会不会就不这么坎坷。
      又是一年除夕,东都皇极城热闹非凡,太灵殿文武百官同统帝一道迎接新的一年。赵勋携着赵抱璞闷闷地喝着酒,都说老来享天伦之乐,但是到赵勋这里大过年的小女儿不归,嫡孙也在外,着实让将军王府好生寂寥。除了将军王府,东长公主刘鸢也内心凄楚,心想自己下嫁于王能充将近一年,心心念念的赵宛池再也没有出现过,连往日殷切的王能充自从大婚后再也没有来过,刘鸢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常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每每独自搂着冰冷的锦被那种灵魂渗出的孤独感让她几欲崩溃,于是一年中病了好,好了病,反反复复,曾经光艳明媚的东长公主已近衰败。统帝与群臣欣赏歌舞中总是面带忧虑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刘鸢,其实刘鸢同赵宛池之间的感情作为皇帝的他怎会不知,于是一怒之下赐了婚,更是警告赵宛池永远消失,此刻的统帝恍惚间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王能充敛神举杯饮下佳酿将统帝心疼的神情收入眼底,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得意的笑,心里腾起报复的快感,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当着统帝的面将东长公主虐打一顿,这样的快意可不是在战场杀上成百上千的敌人可以比拟的,因为他并不喜欢杀生。除此之外,此刻坐在殿上的刘习也觉得兴致缺缺,本以为这种大日子赵慕卿总出现的,怎料还是没来,只好偷偷起身出了大殿透透气。王能充看到二皇子刘习的小身影消失在大殿,于是起身托辞出恭,一路随着刘习来到了太液池畔。刘习吐出一口浊气,闭着眼睛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呼吸间自己的口鼻被一只粗壮的手狠狠捂住,衣领被人从身后无情提起,只感到自己的脖颈被领口勒得喘不过气。身为皇子的刘习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发丝还可以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太液池畔的丝丝清风,可是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消散了,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只是每一次的踢腿挥拳都让他更加绝望。刘习小小的身子很快抽离了气力,绝望地耷拉下来。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永远这样被人欺压,甚至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刘习的脑海里开始清晰起过往余氏哀怨的眼神,其他皇子们对他的嘲弄,刘励对他的忽视,我真的不该存在吗……不!刘习的心中呐喊着,我比谁都有资格存在!王能充发现这个小皇子眼眸中的绝望渐渐地被不甘和悲愤替代,强烈的欲望让原本晦暗的眼珠迸发出皇者该有的气魄。王能充满意地松开了手,刘习瘦弱的身子轰然砸在了池畔的石子路上。刘习贪婪地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眼底的悲愤瞬间化成了委屈的泪水,他看着眼前的官靴惊恐地抬起头,又是这个男人,这个他从不敢企及的少年将军。刘习稚嫩的双手深深地扣陷在石板缝的泥土中,他想变强,他想让所有人注意他,他想登上那个巅峰,而眼前的人也许就是他的际遇。王能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尚未成器的小皇子,当他看到眼前的小人恭敬地跪在他的脚边重重磕下响头,耳边那声稚气却又隐忍的“求将军收我为徒!”时,王能充觉得自己的眼光从未如此精准过。王能充赶紧扶起刘习,没有忽略孩童眼中的丝丝阴狠,恭敬地跪地谢罪:“请二皇子恕罪,末将从初见二皇子时惊为天人,刚刚不过是末将欲试练二皇子心性,望二皇子海涵。”刘习的小身子仍旧瑟瑟发抖,他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若说片刻之前对王能充起了杀心但是现在却早已没有,上前扶起王能充尊敬地说:“师父说笑了,徒儿自是明白师父的用心。”王能充颔首轻笑道:“既然二皇子肯认末将为师,末将自当倾囊相授,以后劳烦二皇子每晚子时在太液池假山后相见,末将先行告退。”刘习点点头,望着王能充渐行渐远的身影,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湿漉脱力,他发誓再也不要尝到死亡的滋味。王能充刚刚所言并不虚假,从他在御花园第一次打量刘习时就被刘习看似懦弱下的渴望所吸引,脑海中突地冒出一个惊天的计划,他决定把刘习培养成下一位东朝帝王,让刘习来亲手实施自己的计划,况且他以后也需要一个更有力的靠山。
      五年后,上元大陆依旧是四国鼎力,七国纵横。时光奔腾不改,江山景色不换,隐匿在天山的几座竹楼却失了往日的平静。“死小子居然敢偷跑!老夫这次不扒了你的皮就枉为天山老人!”“你也省省力气,赶快找小世子要紧……”医婆打断天山老人,指出当下最该做的事情。“祖母,怎么办,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一下去找慕卿吧。”香橼越发秀丽出尘的小脸因着焦虑憋得通红,不时地在竹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芊芊细手紧攒着水绿色的帕子,柳叶细眉微蹙,拼命在回忆着慕卿前些日子的反常,香橼最担心的是慕卿会被人贩子抓住然后不知道要卖到哪去,虽然现在慕卿已经会些功夫,但是说到底也才六岁啊。医婆看着慌乱的香橼,伸手扶住她以示冷静。天山老人终是没了脾气,无奈道:“我先修书给老王爷将此事告知,再通知小池与我分头去寻,医婆和香橼你们就留在天山,一是你们不会武功,二是可以留在此处等死小子自己回来,再者可以帮忙传递消息。”香橼嚅嚅唇,只得点头答应。天山老人安排好一切就急忙下山了,但是最让他担心的是慕卿离开的时候着了女装,而这个秘密若被发现,将会引来杀身之祸。
      当身在梁国大漠潇洒的赵宛池接到天山老人的传书时惊得喷了满口的葡萄美酒,骂骂咧咧地骑马飞奔,恨不得将这个小崽子塞进她娘肚子里。将军王府得知此消息时自然整个王府都震动了,暗地里派出了百名好手前去寻找康小世子下落。赵勋气得吹胡子瞪眼,不知拍烂了多少张几案,王妃则哭坏了好几条帕子,赵抱璞被叶琳熙掐得浑身青紫,赵守真被夏素芯哀婉的叹气吓得日日惶恐,连带王府的厨子都失手烧了厨房,总之,赵慕卿一人的贪玩可害了不少人。且说这正主如今可是倒骑着小毛驴,揣着一包袱的糖果,哼着小调往天山以南游耍去了。
      赵宛池记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昼夜不分地奔走了,除了三年前夜探重病的刘鸢。想到刘鸢,赵宛池已然没有当初的痛彻心扉,但仍旧会不自觉地去摸摸怀中的那柄七寸象骨折扇,只是这次赵宛池左手探向怀间轻按的时候触及到的却不是折扇,赵宛池顿觉奇怪,难道带错了?减慢了马儿的速度,赵宛池急忙翻看,原是一个红木小筒。不足寸余,缀以红色流苏,篆书刻以“望海阁”。赵宛池面上一滞,心有感触地抚摸着红木小筒,似乎商念芸的海棠香萦绕在身边。这五年里,赵宛池和商念芸也有数面之缘,而这个信号弹就是上次见面时商念芸交予她的。赵宛池揉了揉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商念芸或嗔或笑或娇媚的神情,五年了,商念芸还是那样偏爱着红衣,还是那样不咸不淡清清冷冷,还是那样钟情海棠。赵宛池心烦意乱,用力拍得马儿吃痛嘶鸣,她寻思着小家伙应该还在天山附近没跑远,师父往北,那自己就向南,只是,要不要找商念芸帮忙,毕竟望海阁消息灵通……赵宛池停下马,在月韶下雪白的发泛着银光,松开缰绳缓缓打开了木筒,漆暗的空中一抹红烟一闪而逝。这样我们就又要见面了吧,赵宛池抚着胸口对着夜空呢喃着。
      “大师姐,你看,那好像是你的信号弹。”商念芸也看到了,她觉得此刻的心乱了节奏,是担心她有事吧。商念芸低头微微晃了晃脑袋,俯下身子对眼前的小女孩低语:“羽儿,大师姐要去出去一阵子,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岂料小女孩的樱桃小嘴突然撅地老高,精致有神的丹凤眼里泛起涟涟水波,直挺的小鼻子一抽一抽,带着哭腔地问:“连大师姐也不要羽儿了吗?羽儿也要去,师父和二师姐都不在,大师姐要是也不在晚上就没人哄羽儿睡觉了,羽儿会害怕的,一害怕就睡不好觉,睡不好就没办法练武……”商念芸蹙了蹙眉,小女孩乖巧地搂着商念芸的衣袖,“大师姐,羽儿会很乖很乖的,你别留羽儿一个人在这。”商念芸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小师妹的请求,其实她也不放心将一个五岁的孩子单独留下,但是……商念芸咬咬牙,捏了捏女童的鼻子,叮嘱道:“那羽儿要记得易容!”哪知小女孩兴奋地跳到商念芸的怀中,甜甜地对着商念芸的脸颊亲了一口,“就知道大师姐会答应我的!”一点都没有刚刚的感伤模样,商念芸眉头一挑暗道自己又中计了,看着如火如荼收拾包袱的小师妹,感叹这人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第二天一早,当商念芸看着自家的小师妹易容过后的脸皮不禁觉得当初师父的决定是英明的,一张过于出众的脸此刻已是平凡。商念芸揽过小师妹安坐在自己身前,夹马向着赵宛池赶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慕卿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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