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起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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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元二年四月，晋朝皇城内，女帝吴域希退了宫人怔怔地端坐在御花园的长亭中，宛若葱管的纤手微紧着，不时摩挲颈间的一块暖玉。一阵春风拂过，轻扬起发丝和明黄的衣裙，竟惹得女帝浑身颤抖，低头将自己圈在手臂中，膝间的裙衫映出了美人泪滴，唯有柔风吹散了那声细不可闻的“父皇，母后……”。希儿好孤独，希儿好累，父皇，母后，你们怎么舍得让希儿如此？连师父也一去没有音信，希儿好怕再失去谁了……父皇，母后，你们一定要保佑师父平安归来。吴域希娇嫩的薄唇被咬得渗出丝丝血珠，但她不能哭出声，她是骄傲的一国之君，她不允许听到自己哭。人人只道晋朝女帝何等才华，何等手段，何等狠绝，却没有人知道成就一番帝业付出的是众生难以承受的悲苦和杀戮。
相较女帝的哀苦，东朝此刻的太极宫内却是一片肃杀。统帝不怒而威，手执一方折子，看似无意地开口：“近日丞相府内有何动静？”“丞相除了办公之外都在书房，偶尔也会和大公子在院内说说话，不过看样子丞相很担忧大公子。大公子自身体好转后已经在兵部参事，也是勤勉，只不过会大公子好像在打探关于东长公主的情况……”苍没有丝毫语调地汇报着关于夏府的一切，还没说完就被统帝手中飞甩到脸上的奏折打断。啪嗒……啪嗒……鼻间的血极有规律地拍打在太极宫，苍纹丝不动似是丝毫不畏惧统帝压顶的滔天龙怒。“好个夏杰，竟然还不死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哼！东长公主岂是他能肖想的？！接着说！”刘励突来的暴怒让人顿时明白东长公主在其心中是何等地位。一滴滴的鼻血未能阻止仓一开一合的嘴：“夏杰时常去公主府，与公主相谈甚欢。二公子和三公子平日里习武读书，也常与其他公子哥去望海阁或者茶楼。四小姐不是在相府就是在将军王府。其他几位夫人不曾外出，暂时也没有可疑之人出入。”仍旧是一滩平死水般回答。刘励仿若刚刚的暴怒不属于他一般，又拿起一本折子，右手提着朱笔，圈圈点点。“将军王府呢？”“将军王府近日倒有多方势力在盯着，其中一方是晋朝帝师顾天一，一方是望海阁，还有一方尚且不知。”“区区一个将军王府竟能牵动多方势力，想必一方面是冲着将军王，另一方面是为了争夺将星。苍，先撤了人手，让他们折腾，但是暗中护好将军王府，尤其是小世子！”苍跪拜了统帝一跃而去，对着远去的太极宫竟然心生同情。苍刚退出太极宫，统帝身旁又闪出了一道人影，不过人影端端直立，不见跪拜。统帝心有所感，倾吐出胸口的气息，“逸王如何？”“刘昱他还是老样子，不出王府，不见来者，整日抱着他的小不点郡主在院子里吹风发呆。”人影颇为随意地答道，统帝竟也不恼，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说话方式。“不过，你的那群皇子皇孙真窝囊，我怎么也看不出里面藏有帝星，但是将星出世在将军王府，你纵有千般不愿也只得好好护着了。”这道人影越说越兴奋，还想接着扯结果直接被统帝一句话打断。“你知道吗，他已经开始行动了。”人影惊讶地张大了嘴，一息间就消失在太极宫。
王能充自从娶了东长公主就没有接到什么安排，驸马驸马，就是一个叫着好听实际受人斜视的公主玩物罢了。王能充回京后事务本就繁多又刚好大婚，好不容易办妥了一切，独自打马在街上逛悠，却听闻前方传来女子的哭喊声。驱马往前几步，就见一拨人围着，想必哭喊声出自于此。王能充不想在这骑马伤人，下马挤身进入人群。只见一女子被两个大汉撕扯着，连肩头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嘶哑的嗓子仍旧哭着“不要，求你们放过我吧，不要！”狼狈的发髻垂散在颊边，遮盖了女子满脸的泪水。王能充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欺负弱女子，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娘。王能充不自觉红了眼，克制不住因愤怒而颤抖的身躯，一跃而起，空中落脚一踢将其中一大汉踹翻在地。突来的变故让围观的百姓连声叫好，也让这俩个大汉傻眼了。女子仿佛看见了自己头顶的苍天开眼，降下一位伟岸英雄来拯救自己，女子紧紧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王能充厚厚的手掌感受到了来自女子的冰冷，他本想甩开但是想到自己的娘心口一痛，竟也不管不顾任由女子抓着自己，更加发狠地踩住大汉的脸，恨不得当下能碾死。王能充青筋暴起，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谁给你的单子？”王能充阴鸠的目光扫过另一个大汉，吓得大汉连连后退几步，强忍着恐惧，声音都颤抖起来:“她被卖予我家公子，怎么能说是强抢……”大汉因着恐惧毫无底气，越发小声。女子听言慌乱拽住王能充边哭咽着边努力解释:“你们公子为了抢我入府，强逼着我爹娘签卖身契，二老不依竟然还打死了他们，可怜我的父母，天下就没有王法吗？公子，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被糟蹋啊！”围观的人越发同情起这个可怜女子，无不希望眼前的英气公子能救下她。王能充未等大汉反应，一个闪身抡拳直达门面，脚下不忘横扫，砰的一声，大汉已经翻仰在地。围观者一个个揉了揉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只这么一瞬间就撂倒了？王能充收拾完两个大汉，瞥了瞥愣在一边的女子，冷声道：“你要是没处可去就跟我回驸马府当下人。”说完沉着脸弹了弹鞋，步出人群。
而此刻翻在地上的大汉吓得瞪圆了双眼，驸马……东朝只有一位驸马，将军王能充！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上了。女子也不顾围观者反应轻提起裙角追出人群，徒留下一片对王能充的赞扬。王能充离了人群，深深地吸了气，平复下自己滔天的恨意。“恩公，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为您做牛做马。”狼狈的女子深深跪在王能充身后，把头磕得好似地都微微发颤。“起来罢，你若是要报恩……就帮我一件事情，事后你就算还我恩情了。”王能充心底打着鼓，但是面上又是满脸的算计，唯有嘴角的抽搐显露出他的不忍。“你叫什么名字？”“奴婢姓郑名唤蝉儿。”王能充牵过马匹无声地走在前头，郑蝉儿低着头缓步跟在身后，二人一马消失在热闹的街头。
是夜，驸马府，收拾妥当的郑蝉儿感受着驸马府内温暖烛光的安心，摸着身上自己从未穿过的上好衣料更是觉得老天待自己是何等的幸运，让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见了驸马爷。郑婵儿微微愣神，耳边响起了王能充充满磁性的声音：“蝉儿，好生休息几日，我会安排你入丞相府助我完成大计。”在郑婵儿心里，王能充就是自己的天，无论要付出何等的代价也要助他完成心愿！而在郑婵儿暗下决心的时候，书房内响起那声充满磁性的话语：“帮我盯着她，若是败露……杀！”
一晃数月，东都的夏天并不难熬，只是赵慕卿实在是嗜睡的很。最近赵慕卿被她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师傅和娘亲围着识字，看阵法，还要打通经脉，泡药浴，就连香橼也是，拿各种花花草草让赵慕卿辨认。才九月大的赵慕卿怎会知道这些，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及其不愿。不过赵慕卿发觉她近来极少见到王爷和她爹爹，偶尔遇见也就是抱抱她或者用硬硬的胡渣贴贴她娇嫩的小脸，不过聪慧的赵慕卿还是看得出来他们僵硬的表情和一脸的愁绪。
此二人的愁绪实是来自朝堂上突生的变故，如铁铜般的兵部一夜间多份机密文件失窃，惹得人人自危，赵抱璞和赵勋二人被指派负责调查此案却毫无进展。赵慕卿不懂府上逐渐压抑的气氛，日日寻虎子陪她玩耍。虎子告诉她前段时日王府里来了位新的账房先生，总会说些趣事和野史轶闻，诗词歌赋也是极好的，也总会给他好吃的糖果，所以虎子他们都尊敬地称他顾先生。赵慕卿看着虎子那一脸的崇拜和兴奋也想见见这个顾先生。所以今天俩小人想趁着师傅们和叶琳熙不在王府，去寻这个神奇的顾先生。赵慕卿故意睁大自己滴溜溜的眼睛，再撅着小屁股，然后换上一副可爱得不行的表情，甜甜地叫着：“香橼姐姐，你能不能抱我到处转转呢？”赵慕卿看到香橼眼里倒映出自己万分讨喜的模样就知道这招百试不爽，所以很顺利地感觉全身一轻，稳稳得被抱在香橼的怀里。香橼身上有股好闻的草药味，最为特别的是闻着一点不苦。赵慕卿探探了头把自己埋在香橼白嫩的脖颈处，猛吸了几口。还没闻够香橼就拍了赵慕卿的头，赵慕卿吃痛一下仰起头，只见香橼脸上飘着两朵红晕，然后趴到香橼耳边咯咯地笑：“香橼姐姐，我听虎子哥说王府来了个顾先生，你带我去瞧瞧，听说他会讲好多好多故事！”香橼很疼爱赵慕卿，对眼前这个小人儿的要求无不满足，于是点点头紧了紧胳膊抱着赵慕卿往王府的账房走去。一路的雕栏画壁看得赵慕卿差点睡着，还好在她即将入梦前见到了这个顾先生。
顾先生留了一簇短短的山羊胡，鼻梁很高眼窝深陷，一身灰色长衫，头束布巾，儒雅安逸。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熠熠生辉的眼眸。顾先生打量的眼神让赵慕卿不禁抖了抖，觉得心绪难宁。香橼大概是看出了赵慕卿的不安，连忙贴了贴她的额头：“慕卿，你怎么了？”顾天一放下手中的毛笔停了拨算的珠子，嘴角闪现的笑意又吸引了赵慕卿的眼球。顾先生迈着稳步向赵慕卿走来，突然将其抱起高高地举在空中，视线灼热地黏着我，好像要看穿我的骨骼。“你就是康小世子吧？果然很可爱！”顾先生说完又突然把赵慕卿往地上一荡，惹得赵慕卿咯咯地笑起来，连口水都不小心笑出来了。顾先生又把赵慕卿一下荡到空中，看到我嘴边的水渍哈哈直笑。转而将她单手抱入怀里，说不上温柔地帮赵慕卿揩去嘴边的口水，然后往她嘴里一塞。顿时荡起甜甜的香草气味，让赵慕卿立刻喜欢上了这种糖果。“好吃么？我自己做的。”顾先生看着赵慕卿瞪大的眼睛觉得好笑，也弯下腰递给香橼几颗。“顾先生，你好厉害！”赵慕卿鼓着腮帮子激动的说着，轻轻拽着他的胡须，眼睛滴溜一转：“你能教我做吗？慕卿特别喜欢这个糖果的味道，顾先生，顾先生！”这小家伙发现大家都受不了她的撒娇，只要她撒娇就什么都会答应，自然顾先生也很爽快地答应了。顾天一别有深意地看着慕卿渐渐远去朝他挥手的身影：康小世子，四月能言，聪慧过人。出世时天现异象，看来将星已经不离十了。只不过将军王府戒备甚严要带走他并非易事。也不知道女皇现在如何？顾天一思绪渐渐飘远，她一个人在宫中会怕吧……
之后的一阵时光，赵慕卿在各位师傅的蹂躏下渐渐开始懂得一些，每每听夏素芯和叶林熙念书时也能静下来，夏素芯读书的声音竟特别好听，比之窗前的鸟儿鸣叫还要婉转几分，似琴响似泉涌。不过赵慕卿最喜欢的还是和顾先生在一块，顾先生教了她制糖的步奏，告诉了其中调味的东西，原来顾先生在里面添了些香草粉使得这个糖果味道不会太过甜腻，反而清新可口。顾先生还会讲好多故事，有晋朝的，有东朝的，也有梁朝，还有那些说不上名字的小国。赵慕卿这才知道了原来晋朝有位女皇，名唤吴域希，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但是赵慕卿觉得还是自己的娘亲最美。赵慕卿还听说了这位女皇是如何整治朝堂，如何安抚天下，不过她年纪尚小，不懂为什么所有人要听皇帝号令，不懂人和人之间有什么不同，不懂为什么有些人要卑微有些人要高高在上，就像是她也不懂为何王府的姐姐哥哥还有大爷大妈们叫她康小世子时一脸的尊敬。不过赵慕卿知道大家都是喜欢她的。今天顾先生还给赵慕卿讲了一个故事，好像是一个叫范进的人，后来高中居然能乐傻了……权力富贵这种东西真的这么诱人吗？赵慕卿记得被抱在王爷怀里时，王爷会一个人在那呢喃着：“慕卿，你以后长大了要好好保护百姓，不为名利不为富贵，只求问心无愧，不枉人世一遭……”每每听及王爷这么说赵慕卿那种诡异的感觉又会从她的脑子中激荡出来，让她哀恸大哭，总能听到耳边群鬼的哭泣。
今天王爷和赵抱璞终于回府了，只是脸色更差。二人在书房言语间说起梁朝突然发动袭击，居然对东朝的边防布置了如指掌，更是一举拿下三城。赵慕卿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顾先生做的糖好似都没了甜味。反倒是夏素芯，她轻轻拍着赵慕卿的背，在耳边轻吟：“慕卿，该来的都会来。”赵慕卿看着素芯灰暗的眼眸，出离了往日的神采，身上铺盖着说不出的悲凉。或许素芯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但是却没办法阻止一切。
八月的豫朝盛夏气息浓厚，宫外的知了叫得朝天响，不过豫朝天悦殿内丝丝凉气沁人心脾。乐帝陈掣停了抚琴的双手，叫退了宫人。脑海里仍旧是她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斩断不清，无奈的晃了晃头，尽是落寞只得举杯喝下一口灼热。世人皆道乐帝荒淫无道，昏庸至极，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乐帝自小钟爱上元第一美人豫朝温丞相之女温如凉，但苦求不得，最终强下了圣旨立温如凉为后。感情一事终是强迫不得，温后性情淡薄，才华绝世，为人温雅但偏偏无视乐帝。这让乐帝气恼不已，遂开始搜罗天下美人，纵情声色。乐帝虽美人三千，但是子嗣不丰，也就三位皇子，四位公主。只因乐帝最希望自己能和温后有一个孩子，也就对自己的这些孩子关爱不多。乐帝苦求温后十多年，心底自然是积攒了怨恨，只得借酒浇愁，沉迷享乐来舒缓自己的悲痛。乐帝抱着酒壶，打开盖子如牛豪饮，身边大大小小的酒坛躺了一地。乐帝睁开眼是温如凉，闭上眼还是温如凉，如凉，如凉，你真的心如此之凉吗？但你为何偏偏夺了心却又弃之不顾，为何偏偏姓温？乐帝心中越发气恼，晃着身子，推开上前搀扶的内侍，一步一步实实虚虚，来到了温后的寝宫，不及宫人传召，发狠一脚踹开宫门。吓得宫人纷纷退出，唯有温后恬淡冷漠地倚在软榻上。温后身着白色绣花暗纹轻衫，白皙玉足透出淡淡的粉嫩，在脚腕处系了坠玉红绳，衬得这双玉足更是勾人，身姿绰约婀娜，香肩微露引人无数遐想。冰肌莹彻的脸庞，吹弹可破，月眉星眼，娇波凝睇，朱唇不点而红，幽远如兰。温后手肘撑着身子，露出如藕雪臂，好个上元第一美人！
乐帝痴迷地看着温如凉，迈着醉步逼近，空气中弥漫起玉琼佳酿让温后波澜不惊的神色有了丝丝恼意。只是盯着书本的眼不想多看乐帝一眼。其实乐帝本身也是当世少有的俊美男子，才情亦是高绝，让温如凉不满的是他禁锢了自己的一生，弃了自己纵横天下的才情。乐帝看着温如凉一脸的疏离和无视，心底那团火愈演愈烈。想自己一代帝王，竟然连自己的皇后都未曾动过，叫他何堪。乐帝一步上前大力扣住温后手臂，夺下书一把甩到脑后。温后被突来的变故吓得惊呼：“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她从未见过乐帝如此，纵不甘愿为后但乐帝一直未曾强迫于她，只是现下乐帝浑身迸发的恼意让她竟生出了几丝害怕了。温如凉突突跳动的心瞬时让她明白了，即便她纵有不愿眼前的人仍旧是睥睨天下的君王，自己原来不过是逆来顺受的蝼蚁。乐帝怔怔地盯着温后，猛地倾身咬住温后的双唇，打横抱起温后不顾温后在怀里的挣扎捶打，粗暴地将温后扔在凤床，扯了帘幕。寝宫外宫人们一夜等候，只听得温后的哀鸣，直到东方天际渐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起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