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冷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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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醒来之后，神智犹自模糊，唯独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他霍然翻身下了床榻，不顾众人的阻拦，匆匆奔向帐外。
“我儿弘冀身在何处？！”
李从嘉原本带伤守在床头，此刻匆忙跟出，将对方颤抖的身躯扶住。然而面对发问，却只是沉默。
李璟的心越发地亮了几分，昏迷之前所听到的那一番话犹在耳畔。他转过头去，死死地盯住李从嘉，一字一句地问：“弘冀……真得没了？”
李从嘉低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带我去看看……”李璟的声音颤抖着，却十分吃力地要挣脱开来，道，“朕要去看看，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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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冀的尸身仍旧带着温度，只不过口鼻中的血早已凝固。
他穿着那一身沾染了血渍的铠甲，黑发散乱，头盔被安静地放在一旁。双眼依旧死死地睁着，直视着上方，似乎不肯瞑目。
亲眼见到了事实之后，李璟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到底是帝王之身，虽平日里性子偏为柔软，却也具备着足够的理智。挣脱了李从嘉的手，他缓缓在李弘冀面前蹲下|身来，抬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自己也闭了眼，久久不语。
李从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弘冀闭目的瞬间。
一抹笑意爬上嘴角，稍纵即逝。
李弘冀定然是死不瞑目的，被一个从未想到过的，最为天真的人算计了，任是谁人都会死不瞑目。
自己的这位大哥如此，不久之后的赵匡胤……亦然。
李璟用了许久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末了，他摇晃着身子站起了起来，示意随从将李弘冀的尸身遮好。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他转向李从嘉，轻声道：“去朕的帐中，把相关之人都带上来，告诉朕……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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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之后，赵匡胤才意识到自己大抵是受了伤。
被五花大绑在地处偏僻的木桩边，身边还有几个侍卫把守着。身上有许多地方在隐隐作痛，因为太过密集，仿佛无处不在，也不知究竟伤在何处，伤得怎样。
罢了，且由他去吧。
赵匡胤是习武之人，受伤可谓是家常便饭，不足为惧。更何况，回想起这几日的一幕幕，虽惊心胆战，险象丛生，但自己到底还是保得从嘉安然无恙。
如今只希望，他的伤势无碍。
正沉吟间，便见几人大步走来，同看守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们便七手八脚地替自己松了绑，动作粗暴地往外拖。
当时虽是怒发冲冠，但赵匡胤很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想他自己外出闯荡这么多年，怀着滔天的志向笃定要干一番大事，最后却竟以这种方式了结此生。实在是一件颇具讽意的事情。
可他半点悔意也没有。
只因那时自己若不出手，死的，便极有可能是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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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被待到大帐内，抬头便见李璟正经危坐，神情极为冷冽。他周遭还坐了些人，赵匡胤并不认识，也不在意。
他只是很快地看到了李从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沉静而坐。唇色虽有些苍白，但到底还是没有大碍。
赵匡胤悄悄地松了口气，眼光不禁柔软起来。
正此时，李璟开口了。
他的话问得分外直接，“太子是你杀的？”
来不及观察李从嘉的回应，赵匡胤应声将目光转向他，回答得也同样直接。
“是。”他道，半点犹豫也不见。
李璟眼中神情幽暗了几分，他微微眯起眼，厉声道：“劫持安定公在先，谋刺太子在后，赵匡胤，你好大的胆子！”
赵匡胤面上却并无惧色，只道：“小人自知伤及太子性命，绝不为自己辩解。只是，安定公一事，还容小人多说几句。”
李璟没有阻止。
赵匡胤便道：“安定公误闯女眷营帐一事，据臣所知乃是太子所设计。小人昔日曾蒙恩于安定公，今见陛下震怒之下，欲对安定公不利，一急之下，便以身犯险将人带走，于密林中寻得一洞穴栖身。原有意等陛下情绪稍缓之后，再回来认罪，谁料太子却忽然带人闯入，招招式式杀机毕露，小人为保安定公安危，故而一时不慎……伤及太子性命。”
听到最后一句，李璟的眸子已经微微泛了红，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赵匡胤顿了顿，目光撇向一旁的李从嘉，字字句句说得平静而斩钉截铁，“臣死罪难逃，陛下无需开恩。只对于此事的前因后果，陛下能还安定公一个清白。”
李从嘉静静地坐在一旁，并未避开同赵匡胤对视，只不过，他的目光却极为平静。
没有半点波澜，不带一丝情感。就好像自己方才所说的一切，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赵匡胤心中微微有些疑惑。
而一旁的李璟，在听了他这番话之后，却暗自有些讶异。李弘冀的那些小伎俩，在冷静下来之后，他心中已然有数。而赵匡胤话中前后的描述，李弘冀对李从嘉忌惮之心甚重，趁着寻他之机暗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他毕竟是太子，太子一失，于整个大唐而言将会是怎样打击，无需言明。
只不过让李璟未曾想到的是，在生死面前，这赵匡胤竟然当真能做到如此笃定，如此镇定。他不为自己辩解便罢了，言语间还反复强调无需脱罪，倒仿佛是生怕自己不会罪责他似的。
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替李从嘉澄清。显然于他而言，这是远比自己性命更为重要的事。
想到此，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从嘉，道：“安定公，事情究竟如何，朕还会进一步查实，你大可放心。只不过，这赵匡胤虽忠心护主，但到底伤了弘冀的性命，此罪，绝无可恕。”
李从嘉缓缓地转向自己的父皇。因了腰上有伤，他的动作有些缓慢而迟钝。
然而就在这可称漫长的转身中，他并没有留下一个眼神给堂下跪着的赵匡胤。他只是看着李璟，慢慢拱手，道：“一切遵父皇之意。”
眼神冰冷，竟没有半句是为赵匡胤辩解的。
李璟见状，心中竟是暗自有些诧异。诚然，法理是法理，但同情义却并不违背。赵匡胤死罪已定。李从嘉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一结果。可他却忽然觉得，这样沉默的李从嘉，竟让他觉得有一瞬间的陌生……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陌生。他只是觉得，以李从嘉的性子，面对着一个因为救自己而获罪，甚至到了生死关头还拼命护主之人，不该如此地冷淡，甚至冷酷……
然而李从嘉话音落下之后，便只低声道：“儿臣自觉力不能支，还请父皇允许儿臣先行告退。”
李璟微微一愣，旋即收回思绪，点点头，道：“去吧。”此事结果已定，不会再有任何更改。
李从嘉在随从的扶持之下，慢慢地起身，朝帐外走去。
赵匡胤跪在原地，却是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瞩目着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用捕捉到对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如一个全然陌生的人那般，李从嘉一步一步地走出大帐，再也没有回头。
赵匡胤的心忽然空了一空，如同被用什么剜去了一般，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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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嘉回到自己的帐内，抬手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态。
“你们退下罢。”他对周遭侍候着的随从道。
随从们应声而去，临走前不忘将帐门细细掩好。
听闻脚步声渐渐远去，李从嘉扶额的手停了下来，半晌后，松开，落下。
于是他眉间遮掩不住的笑意，便也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低下头，玩下腰，终于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笑得无声，却又浑身颤抖，仿佛当真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喜事一般。
冷不丁的，脑中想起一个声音，声音是温润的，却因为愤怒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不是？！”
李从嘉笑容止住。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平时前方，微一扬眉，开了口。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到如今才明白？”他摇摇头，那抹带着妖邪之气的笑容重新攀附上嘴角，“李从嘉，你的政治头脑果然堪忧，难怪……这般需要我……”
“不！我只是无法相信，你竟当真会……这般利用于他！”那个声音急切地辩解着，顿了顿，声音又微弱起来，“毕竟……以命相搏之时，也算是真心……”
“呵，真心？”李从嘉笑起来，“真心是为我，而非是你。对你，他只有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而已，可曾有过半分真意？重活一世，你竟还看不透？当真是可笑。”
那个声音还想说话，声音却渐渐湮没无闻。这个身体里的两个魂魄，是依靠彼此间意念的抗衡，决定谁为主宰的。
显然，那个软弱阴柔的魂魄，远不是他的对手。
一来二去的对话之后，李从嘉也失了品尝胜利快|感的兴致。他打从心底里厌弃另一半的自己，那样妇人之仁，再好的江山基业交付给他，都将付诸东流。
更何况大唐的基业原本就已经一代不如一代的。
赵匡胤，不过是一个赵匡胤。只有将他斩草除根在这里，他日后的王图霸业才会少掉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另外，也能让另一个自己，彻彻底底断了念想。
为此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冷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