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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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里潮湿而昏暗。偶尔几只老鼠从墙根处飞快窜过，发出“吱吱”的尖刻声响，如同利刃般戳刺着人的耳膜。
赵匡胤一身血迹遍布的里衣，蜷缩在墙角的柴薪旁。这里的阴冷加上衣衫的单薄，让哪怕是拥有习武之身的他都有些经受不住，于半昏半醒间，瑟瑟地颤抖着。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刚经历过一场刑罚。那刑罚并无什么明确的目的，只为试试看，能否从他的口中探出更多更深的内|幕。
比如，他对事情的全过程是否还有隐瞒；
比如，他的背后是否还有他人主使。
答案自然都是否定的。而越是毫无收获，赵匡胤的苦头便吃的越多。好在今日的这份，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一阵凉风从天窗出长驱直入，拂在伤口上，如同冰刀一般。赵匡胤的身子狠狠抖了抖，睁开眼，清醒过来。
然后始料未及地，他在牢门外，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玄衣玄裳，又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整个人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几乎要融入暗影之中。
可即便如此，赵匡胤依旧认出了那人的模样。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身体却又忍住了所有的痛楚，先于头脑早一步行动了。
“从、从嘉？”
几乎是小跑着，他来到了牢门边，双手用力地握住粗壮的圆木栅栏，想要将对方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黑影在黑暗中微微一动，上前一步，于是一张玉琢般素净的面容，便映入视线之中。
李从嘉点墨般的黑眸映着周身的黑暗，反而显得灿若星辰。他定定地看着赵匡胤，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还是赵匡胤先开了口。
"你、你怎么来了？"他双眉紧锁，低声道，“快些回去罢！若被陛下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恐你会受到牵连！”
“无妨，”李从嘉面色平静地道，“这里的守卫我已然买通，你……不必担心。”
见他神色笃定，赵匡胤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放松了几分。他微垂下眼眸，苦笑道：“其实……从嘉不必如此涉险前来，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论结果如何，也不会有半点悔意。”
“值得么？”从嘉忽然问。
既然不悔，自是值得的。赵匡胤刚要作答，却又听对方道出了下半句。
“一夕鱼|水|之|欢罢了，当真值得以性命相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里，竟然有了一抹十分诡异的笑容。
赵匡胤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然而那抹笑容却如同肆意绽放开来的血色红莲一般，越来越明显，明显到根本无法否认。
李从嘉忽然笑了起来。
“有趣，”他道，“情之一字，当真有趣。”
赵匡胤狠狠地怔住。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似乎根本不认识面前的人。或者说，自己所认识的从嘉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从嘉……怎、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他不可置信地问。
“并未如何，”从嘉的眼里依旧带着残余的笑意，声音一点一点变得缓慢而悠长，“不过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这样合该纵横天下的英雄人物，眼界竟如此之小，竟如此容易地为了区区儿女情长……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赵匡胤感觉自己越发不懂对方的言语，便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见对方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或者说，是固执地不愿明白过来，李从嘉便笑了笑，颇为好心地添了一句解释。
“赵匡胤，”他慢慢地道，“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我所中的媚|药，是太子所下？”
刹那间，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一般，赵匡胤感觉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起来，手足间失去温度，冰冷得近乎江僵硬。
而李从嘉的态度却越发悠然。
“你可明白了？”近乎耐心地，他看着对方，微微笑道，“你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把剑而已。若不是你，这除去太子一事，未必能有这般顺遂。”
从一开始李从嘉遭太子陷害，身中媚药，轻侮李璟侍姬时起……一切都是圈套。
因为没有人能想到，冰清高洁的安定公，醉心诗词、无心问政的李从嘉，受太子步步紧逼却默默隐忍的六皇子……竟会冒着自污其身，自毁其名之险，去算计太子。
没有人，会如他一般，将自己当做筹码，置于谋划的最前端。
然而，无论是李从嘉最初遭受李璟惩罚，再被自己冒死救出；还是二人在僻静洞穴中共度的那个夜晚，还是次日李弘冀派人追杀时自己的匆忙出手；或者是随后他被太子下药一事浮出水面，而自己挺身出替他承担了全部罪责……
此刻回想起来，一切的一切，一环扣一环，全都是尽心设计的局。
“说实在的，我原本也并未如此笃定，毕竟这所谓的‘情’字我是从来不信的。”李从嘉淡淡笑道，“可如今我倒是不得不信了，赵匡胤，若不是你，这场戏演不到今日这田地。”
是了，若没有他的冒死相救，李从嘉无法从李璟的软禁中脱身；没有他的拼死相护，也不会将李弘冀斩于剑下；而没有他的极力保全和篮下罪责，李从嘉也无法从这个事件中全身而退……
而这个圈套，从最初就是因了他而设！
打从二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起……一场风云，便已然藏匿于那看似清亮而纯真的眼眸中了！
“从嘉，你……”赵匡胤不信，他无法相信。
往昔相处时的一幕幕仿入昨日，他不信，那其中竟没有半点真情实意！
而似乎早已看穿他的心事，李从嘉继续道：“赵匡胤，我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向你道一声谢。他日我登上皇位，一统四海那日，自会记得龙椅之下的累累白骨中，有你的一份。”
这每一个字，都附着无法言喻的快|感，漫上他的心头。
就在赵匡胤回忆着二人充满温存的往昔时，李从嘉心里涌动着的，却是前世唐国覆灭之后的种种画面。
是对方冷淡无情的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是灭国那日，自己白衣乞降而“教坊犹奏别离歌”的点点画面；是归降之后，赵光义对自己的百般凌|辱……
是太多太多……
而正因为这些林林总总都清晰如刻，此时此刻，如他一般全然不同的李从嘉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要改命。
而身为李从嘉的另一个人格，他很清楚，哪怕曾经被赵匡胤那般折辱，他天生柔弱和宽仁的性子，依旧无法做到彻底对那人恨之入骨。
哪怕来世，他也会心软，定会重蹈覆辙。
阻止这一切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赵匡胤彻底消失，让他以刺杀太子李弘冀凶手的身份消失，则又是其中最为一石二鸟的办法。
他成功了。想到这里，李从嘉的嘴角不禁泻出一丝微笑。
而囚牢之内的赵匡胤已然说不出来话来，只是紧咬牙关，周身颤抖得厉害。
之前遍布在周身的大小伤口齐齐苏醒，深浅不一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遍布周身，几乎将他淹没殆尽。
他双手用力地扣住木质栅栏，目光如炬，带着震颤山岳般的怒意和恨意，死死地盯住李从嘉。
这目光太过炽烈，对视之下，就连李从嘉也微微动了心神。
他感到有什么在自己的内心剧烈地冲撞，似乎要冲破束缚而出。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用力捂住了胸口。而这时，另一只手，却被人用力握住。力道之大，如同铁钳一般。
李从嘉仓皇抬头，便看到从囚牢中伸出手来的赵匡胤。
他道：“赵匡胤，临死之前，我已然替你解了惑。如此，你还要如何？”内心那股要冲破束缚的力量越来越强烈，他自觉力不能支，言语中便带了颤抖。
赵匡胤仍旧不语，只是一双怒睁眼已经通红。他不说话，单是死死地看着他。
李从嘉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但身子却到底过于孱弱，不是对手。情急之下，他用另一只手拿起囚牢上的铜锁，狠狠地摇晃着。锁和锁链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终于，有狱卒匆匆赶来，道：“安定公，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从嘉道：“犯人赵匡胤欲谋害于我，你们快将他拿下！”
狱卒们闻言，便赶紧打开牢门，有的去拉赵匡胤的人，有的去掰他的手。赵匡胤也不动，如同石雕一般，只是死死看着李从嘉。
终于，狱卒们手忙脚乱地将他们掰开，赵匡胤被七手八脚地压在了地上。
李从嘉自觉心内的那力量比之前又越发强烈了几分，一手捂住胸口，神情却忽然换做孱弱而受伤的模样，道：“我暗自前来，本欲问他还有何遗言，是否有家人需要照拂。此事我稍候会向父皇禀报，只是……我当真未料他竟忽然这般反戈相向，实在……令人心寒。”
一个狱卒见状便劝道：“安定公便是心太善了些，这等犯下杀人罪行的犯人，哪里有善茬？日后还需小心，让我等跟随在周遭才是。”
李从嘉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不曾再看赵匡胤一眼。
当夜，公众传来指令，刁犯赵匡胤不服罪行，出手伤人，以锁链穿琵琶骨囚于囚室，严加看管。三日后，绞杀于东市。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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