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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姐姐 ...

  •   纤细单薄的身影在墙头摇晃,下一个瞬间,已如折翼的鸟儿般直直坠落,直接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残忍的,从不是白日梦,而是当梦境散去时那无法面对的真相。
      眼前的,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变成了比手足还亲的同门兄弟;手里的刀上沾的,竟然是如父恩师的血;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饶是江逐岸这样冷漠的人也不禁动容,“她真的,把人间变成地狱了。”
      他是说给身后同样伤痕累累的易骋风听,身后,却没有反应,匆忙回头,将逐流接在怀里的易骋风还保持着接住她时的姿势,浑身僵硬绷紧,眼睛一动不动的顶着怀里的人。
      逐岸一看他的样子便如遭雷击,也硬在了当场,不敢置信的去握她垂下来的手,冰的;胳膊,冰的;脸,冰的;心口——
      骋风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探向逐流胸口的手,声音悲切木然,“你昨晚对她做的事,还要再做一遍吗?”
      江逐岸不理他,急切的探向逐流的心口。
      “你!”
      “温的!”
      “什么?”江逐岸狂喜的表情莫名的给了骋风希望,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说,流儿的心口是温的!
      “快!”没空跟他解释,江逐岸一把抱过逐流,让她的心口紧紧贴住自己的,保住那最后的一点温度,“跟我来!”
      他抱着逐流向山上狂奔,骋风随即跟上,受伤的同门,不见踪影的父亲,此刻的都顾不上了。

      阴云蔽月,风声从不归涧底传来,像无数冤魂不甘的哀号,坚硬冰冷的山石,幽深阴森的山洞,易骋风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个在草地上捉蝴蝶的孩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吗?
      已经听不到砍杀哀号的声音,想来,这场惨战已经结束了。
      “是你,引你的四师叔夺走了我的家,我的亲人。”
      她说的没错,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问了她的名字,还把它告诉了四师叔,总是说要保护她,原来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
      山洞里,终于有了些声响,骋风“腾”的站起来,紧张的等待着结果。
      江逐岸的脸从黑暗里慢慢显现,双手,抱着逐流。
      “她怎么样了?”骋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握她的手,谢天谢地!她是温的!

      一个侧身,江逐岸脚下踉跄着避开了骋风要接过逐流的手,越过他的时候停了一下,“要是流儿死了,我起誓,我会用你们整个从缺派陪葬,一个不留!”
      “你等等!”骋风叫住了继续沉步前行的他,“流儿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逐岸看着暗夜里那张安静沉睡的面容,目光变得柔和,“我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等一下!”骋风轻易的拉住了还要前行的逐岸,这才发现,现在的他,已经虚弱的不堪一击,放开了手,骋风走到他面前,“我打算带流儿回从缺山,我爷爷功力深厚,一定可以救她!”
      “从缺山?”江逐岸讽刺的看着他,“流儿是妖女的孩子,刚刚又做了那样的事,你们从缺派会救她?一定会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而把她交给什么‘武林正道’吧!易骋风,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抢走她,我的父亲也一定会血洗从缺山再把她抢回来,你愿意,为从缺派引来祸事吗?”
      骋风明白他的用意,坦坦荡荡的回答他,“你我之间,应该有个了断,但我易骋风,决不会乘人之危!我爷爷最喜爱的就是流儿的父亲,从始至终,从没有说过半句怪他的话,如今也决不会见死不救。我虽不了解,但也知道了,她说没有寒毒是骗我的,从缺派的内功纯正浑厚、循序渐进,应该可以渐渐化解她体内的寒毒。”
      “江兄,你对流儿的心意我看得出来,可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况且,她本不姓江,她姓易!”
      “姓易!”
      “对,她姓易,叫易月明。”
      “易月明。”江逐岸搂紧了这副一直都那么单薄瘦弱的身子,原来,她叫易月明,月明、明月,是吗?你原来是天上的明月?可是,如今却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为了流儿好,”骋风走近了一步,“让我带她回从缺吧。”
      “不行。”逐岸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她是我从十岁起最想要得到的,谁也不能夺走!”
      “她不是一件东西!”易骋风忍不住大吼,“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感觉、有愿望的人!”胸膛剧烈的起伏,硬着声音问:“是不是如果不能留住,你宁可看她死在你身边!”
      没有任何犹豫,江逐岸答他:“是!”
      “如此,得罪了!”易骋风抢过逐流,只一掌就将他击得倒退两步,跌倒在地。
      轻抚着那片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瓷白,骋风心疼得难以复加,“流儿睡吧,等到了从缺山,爷爷一定会救你的!”
      打横抱起她,就听到江逐岸的笑声,那种笑声,和刚才从不归涧下传来的风声一样。
      “回从缺山?你回得去吗?这一路上,恐怕有无数个人等着要将流儿碎尸万段吧!还有,易骋风,我告诉你,流儿的寒毒,是因为长年修习‘极乐’的至阴内功所致,这世上,只有她的同业——我,才能帮她散去寒毒!现在该你选了,是要把她拱手还给我,还是,死在你身边?”
      收紧双臂,骋风双颊相贴,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流儿,对不起,我又要把你自己留下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接你,带你离开,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乖!请你一定要活过来,等我来接你!

      “门主。”江逐岸来到大厅,屈膝行礼。
      江夜正同照影说着什么,停下来问了一句:“流儿怎么样了?”
      “我已经送她回去,她手下的人正在照顾她。”
      “哦,那就好。成斩,你那里怎么样?”
      “死伤了大半,······”
      江逐岸看了一眼他的父亲,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

      “爹!你说什么?”在下山的路上,骋风吃惊的看着他的父亲,“柔淇师妹是江夜那个魔头的女儿!”
      易洪天叹了口气:“或许吧。”
      “可是,你不是说你告诉江夜柔淇是他的亲生骨肉吗?她真的不是二师叔的孩子?”骋风急切的追问。
      “这件事,永远都没有答案。”
      “怎么会······”骋风还没有说完,背后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看身形是一个孩子,只是他的背上好像还伏着一个人。
      待他们渐渐近了,骋风突然惊呼一声:“流儿!”,急迎上两步从马背上接下了瘫软无力的逐流。
      “大伯,”逐流抓住他的衣服,声音焦急无力,“带我去见大伯。”
      骋风抱起她,安慰道,“你别急!我爹就在这里。”
      易洪天也走了过来,一见那个精灵似的女孩儿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不由得叹了口气。
      “大伯!”逐流声音微弱的叫他,有祈求,也有胆怯,“流儿,闯了祸,可是,请您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
      “流儿!”骋风忍不住打断她,“你不会死的!”
      逐流用虚弱的微笑安抚他,又微微抬起手,送她来的无亲立刻牵着马退到了远处。
      她挣扎着双脚着地,半依在骋风的怀里,微颤的手抓住易洪天的袖口,“她真的,是我姐姐吗?”
      易洪天把她素白冰凉的手放回到骋风的怀里,拍拍她的头,“孩子,你今天确实铸下大错了,那些死的人里,不光是正道人士,也有魔门的人,今后你就成了武林公敌!唉,有淇儿在,那江夜或许会保护你······”
      “淇儿在?”逐流的眼睛里瞬间迸发了光彩,仿佛绝处逢生,“她,没死?”
      “没有,”易洪天宽慰的点头,“她已经被江夜救过来,没事了。”
      “真的!呵,太好了!”逐流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察觉不对,“那,你们为什么不救她离开呢?她在这里很危险,爹爹要娶她做姨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逐流累得直喘。
      “不会的。”骋风抚着她的背帮她调理气息,“江夜不会娶她做姨娘了。”
      还在微喘的逐流用眼睛表示她的疑问,为什么?
      “我爹对他说,柔淇师妹是她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逐流震惊的看着他,又看向易洪天寻求否定的答案,却看到了一幅犹豫的表情,“不可能的!”逐流不信的摇头,“葛家村的人看着我姐姐出生的,我爹,我爹他,抛弃的是我,留下的是姐姐!”
      “其实,你爹娘也不确定淇儿是谁的孩子,她,也有可能是你爹爹的女儿。”
      看到逐流难以置信的困惑表情,易洪天握住她的肩膀,“孩子,别怨你爹,他认定了你姐姐就是他的孩子。就是因为你姐姐的身世,所以你爹在那个时候才不能抛下她,明白吗?”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们把淇儿托付给我,就去找你了。”
      “骗人!”可是看到易洪天一脸的正气,逐流的声音又弱了下来,“他们,根本没有来;他们,早忘记我了。”
      易洪天看看这两个孩子,他们这么年轻,又都是优秀的孩子,这些,都像当年的那两个人!
      “孩子,”他浑厚的声音听了让人安心,“等你长大做了娘亲就会懂,没有爹娘会忘记自己的孩子。跟大伯回从缺吧,我跟你师爷爷说什么也要替你爹留住这一点血脉。”
      摇摇头,逐流的微笑落寞又苍凉,“我是个福薄的人,在见到师爷爷之前就会死在半路上的,这世上能救我的人,只有江逐岸!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拼死离开这里,哪怕过回一天从前的日子也甘心了,可是现在不行,我姐姐还在这里,我要留下,保护她!大伯,流儿求您一件事,”
      “孩子,你说!”
      “以后若是姐姐回去了,请你说她是我爹的骨肉,若是回不去,就说是江夜的;总之,我决不能让姐姐,成为一个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说了这一番长话,逐流的气力已经撑到了尽头,软软的靠在骋风身上,看着他紧搂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从他传来的温暖,他一直,都在带给自己温暖。
      易骋风,逐流抬头看着他担忧不舍的样子,艰难的抬起手,触到他的眉心,慢慢的拂去他眉间的痛楚。
      我好想跟你一起下山,让你陪着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在你身边,想过那样的日子,想的心都疼,可是,那样的日子里,如果没有我姐姐的笑脸,又怎么会快乐呢?就像虽然只有短暂的接触,可是我看得出,找不到被抛弃的我,姐姐她,也无法独自快乐。
      “参见南门主!”远处的无亲对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下跪。
      那人影越过他,径直向他们走来。
      慢慢清晰的,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男人。
      “易大侠,”他慵懒的微笑,“还记得我吗?”
      “你?”易洪天有些疑问,却很快想起来了,“你是当年跟在江夜身后的那个孩子?”那个又瘦又小,只是特别漂亮的孩子?
      “孩子?”美丽的男人笑起来也格外好看,“我当年已经十四岁了,可是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云姐姐杀了太多的人,你们要人偿命,门主就把我推到你面前,说,那你们就杀了他吧,他是云儿的亲弟弟,可以替他姐姐死。你当时说了四个字——”
      “稚子何辜。”易洪天接过他的话,“当年的事,本就和你无关。”
      “可我却一直记得你说的这四个字,因为那个人当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四个字。”
      那个人?逐流昏昏沉沉的看着他,隐约的想,这么多年一个女人都没有的楼叔叔,心里,到底有谁呢?
      可惜,修楼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走近易骋风,看到他因为自己的靠近而立刻将流儿牢牢护住的样子,不免有片刻怔忡,转而对着易洪天说:“我是来接流儿回去的,她在这里一直备受宠爱,易大侠就不用担心了。”
      至此,易洪天也只能向他一抱拳,“如此,拜托楼门主了。”
      骋风看着怀里的流儿,她的眼神已经渐渐涣散,陷入了昏迷,透明的脸上像是裹了一层薄瓷,一碰就会碎。
      不舍的再一次搂紧,脸颊紧紧地贴着她的,泪水顺着逐流的脸颊渗入她的发丝,舍不得,舍不得呀!
      看到她被那个修长的身影带着,很快的就在夜色里消失不见,骋风终于抑制不住,痛哭失声:“爹!”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流儿是我的心,可我,我却只能把心留在这里,保护不了!我、我······”
      易洪天叹了口气,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这孩子从懂事以来只见他哭过两次,上一次是葛家村出事的时候,他跑进来哭着说,“爹,是不是我害了那两个小妹妹?”唉,天意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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