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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相认 ...

  •   马背上,修楼看着那个气若游丝的孩子,捋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就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被送来送去,被一个又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然后有一天,火光和惨叫弥漫的一天,残破的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着或烧死或病死的命运,那扇门,却被人推开了。
      压下身去,修楼鲜红的唇覆在那片冰凉的薄唇上,微颤着,绽放出满足的笑意,“流儿——”,他叹息着叫着她的名字,不理会一旁愤怒的无亲,径自对她喃喃自语:“稚子何辜!你一定会没事的,乖!别怕!”

      “明儿!”
      修楼远远的就看到了等在逐流院门口的那抹身影,她一边跑过来,一边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那个,就是逐流的姐姐吗?虽然已经在墨门待了很多天,却还是第一次见呢。跟流儿比起来,她长的,更像云姐姐!
      “明儿!”柔淇跑到马前,着急的伸手去抱她,却一眼瞥见她闭着眼睛眉头紧锁的模样,紧张的问马上的人:“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修楼的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并没有将流儿交给她,而是直接抱下马,才对她说:“没事,她只是太累了。”
      直到他们都进屋去,无忆才凑到无亲身边,小声的问他:“你看南门主的眼神有点怪,出了什么事?”
      无亲不回答,只是重重的“哼”一声,恨恨的盯着里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服侍小姐!”无忆还想问,可无欢已经在叫他们了。
      握了握手中的剑,无亲快步跑进去了。

      夜明珠的柔光里,一双星眸缓缓开启,黑白分明,干干净净。
      身边,有个人?逐流诧异的发现这一点,她虽然张开眼睛看到的是床顶,可是,她的头正枕在一个柔软的臂弯里,腰上,搭着一条胳膊,温暖的触感贴着她,还有,馨香的气息,这种感觉,好熟悉!
      侧过头,额头正抵着另一个额头,鼻尖正触着另一个鼻尖,离得太近眼前反倒一片模糊,逐流难得的愣住了。
      “明儿!”身旁的人被这轻微的动作惊醒。
      逐流痴痴的看着模糊的景象从身侧转到身体上方,倾泻而下的秀发触着她的脸蛋儿,有点痒,她无意识的伸出手抓抓脸,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抓脸!你忘了娘说过,抓破了脸就不漂亮了。”
      逐流的脑子“轰”的一震,终于明白了这不是梦,是、姐姐!
      “姐姐!”她只会这样喃喃的叫,已经忘了要表达什么。
      “嗯!姐姐在这儿呢!”柔和的声音中带着哽咽,两滴眼泪落在了逐流的脸上,“明儿,你怎么样了,告诉姐姐,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眼睛越来越湿,鼻子越来越酸,逐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感觉,“姐姐——”她的泪顺着鬓角流过,突然伸手紧紧搂住这几乎以为死在自己手里的姐姐,像一个迷路很久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哭得委屈又辛酸,“我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才来呀!”
      “对不起!对不起!”柔淇也紧紧地搂住她,哭得痛彻心肺,“我不是要打你,姐姐不知道那是你!那个江逐云带着你的耳环,也说的出那晚的事,她甚至说的出我们家院子里有棵果树,我以为她是——”
      “没关系!”逐流拉开一些距离,抽泣着摇头,“只要姐姐来找我,什么都没关系!可是,你怎么会是从缺山上的孤儿呢?我一直以为你和爹娘在一起。”
      提起爹娘,柔淇更加悲切,“当年爹娘把我托给大师伯就去找你了,爹说,若是他和娘没回来,那就是、死了。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有等到爹娘回来,他们大概,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原来,大伯说的是真的。
      逐流在悲伤里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看着柔淇的目光变得犹豫。
      柔淇立刻感觉到了,轻声问她:“明儿,你怎么了?现在我们在一起,你有什么就对姐姐说,姐姐会照顾你的。”
      “不是我的事。”她试探着问柔淇,“姐姐,你怎么没和大伯他们下山呢?”
      “傻瓜!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走呢!”
      “那——”
      “他们说,江夜是我父亲。”柔淇轻描淡写的提了句,仿佛并不重要。
      “哦。”逐流就是想问这个,可是看她的反应,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柔淇平躺下来,就像小时候一样和妹妹肩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才用柔和无波的声音接着说:“我只知道,我叫易云出,在葛家村出生,我爹叫易洪鹏,娘叫月云,还有个淘气的妹妹,叫易月明,只有这些。”
      那个安静柔和的女子,还是自幼乖巧懂事的易云出,这么大的身世秘密,仿佛,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逐流拉住了姐姐的手,和她并肩躺着,心里突然安静下来,这一刻,阴谋、算计、提防、怀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一次在这张床上她觉得踏实。心里一放松,倦意立刻袭来,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柔淇握了她的手,只觉清清凉凉,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小火炉”了,不知怎么,又想起了当年在父亲马上看她渐渐远离的情景,一阵心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有多少年,不曾这样同睡在一张床铺上了!
      迷迷糊糊的,也坠入了睡梦中,却梦见爹娘一同向她走来,看不清娘的面目,只听她说:“出儿要好好照顾妹妹!”待她迎上去,爹娘却转身走了,急得她拉着娘的手大叫:“娘你别走,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可娘的手却冷得象冰一样,冰得她竟然渐渐握不住,只能哭着甩开手。
      这一甩,倒把柔淇甩醒了,她稳了稳心神,先去看有没有吵醒明儿,这一看,大惊失色,明儿的唇色已经发紫,牙齿紧紧咬住,整个人不住的颤抖,刚才梦中那冷得象冰的手,竟然就是明儿的!
      “快来人!”柔淇大喊着披上外套下床。
      门外立刻有个很漂亮的孩子推门进来,看来刚才这孩子就睡在门外。
      这孩子一眼看见床上的小姐不对劲,紧跑过来看,一看之下也大喊,“你们几个,快过来!”
      另有三个孩子还穿着中衣就跑过来了。
      这漂亮孩子正是无欢,立刻吩咐下去:“无亲,你去公子处,就说二小姐不好,请他速来!”
      “是!”
      “无忆,快去禀报门主。”
      “是!”
      “无谓,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你——”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无谓的目光就带了不忍,“若是二小姐危险,你就,助二小姐修习极乐!”
      一向怯懦的无谓这次却没有犹豫,立刻就答:“是!”
      无欢看了一眼立在一旁面色焦急的易柔淇,行了个礼匆匆说:“请您放心!”就飞奔出去了。
      柔淇用被把妹妹抱起来搂在怀里,想用内力增加她的体温,却被一旁的无谓紧张的制止:“万万不可,若是这样,会把寒毒都逼向五脏的!”
      可柔淇眼见逐流的身体越来越冷,闭着眼睛紧紧皱眉,显然是很痛苦,自己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急得掉泪,只能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说:“明儿乖,再忍一忍就有人来救你了,你再坚持一下······”
      可这话却一点作用也不起,逐流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眼见的就要停了呼吸。
      “这位小姐!”床边的无谓双膝跪地,一个头磕下去,“请让无谓助小姐修习,散些寒毒。”
      柔淇看刚才那孩子吩咐他时的语气,也知道这里面有危险,可是眼下救明儿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移到床的另一边,扶好明儿。
      刚一运功,无谓的脸色就变得雪白,嘴里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看就是在勉强支撑,下一刻,嘴角竟然就滴下血来。
      “你——”柔淇看看那孩子,又看看明儿又渐渐有力的呼吸,收紧了扶着明儿的手,却没再说下去。
      “无谓!”第一个回来的是身后跟着两个青年的无欢,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叫了一声。
      无谓歪过头看见他,咧咧嘴笑了,一个晃身从床上直栽了下来。
      无欢吩咐其中一个青年,“快接手!”自己抢步去看无谓。
      逐流的内力高过无谓太多,内力在两人体内循环时已将无谓的五脏全部重创,此刻,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嘿!”无谓费力的笑了,去抓无欢的袖子,“我爹说,做下人的要为主子分忧,说少爷是我的主子,要忠心,听主子的话!我,我对少爷忠心,也对二小姐忠心,也,也对自己忠心,我爹,一定会夸奖我的!嘿,少爷,是不是?”这最后的“是不是”已经几乎听不到声音,这个孩子,还没有等到回答,就已经睁着眼睛去了。
      “是!”无欢低低的答应了,才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在无欢心中,他只是管家的儿子,一个软弱怯懦的下人,就算满门被灭只剩下了他们俩,也从未想过与他有什么亲近,可现在,他去了,无欢的心中顿时空荡荡的,一时茫然起来。

      江逐岸与江夜一同进来的时候,第二个青年弟子已经面色惨白,眼看支持不住了。
      “流儿!”江逐岸急急的要过去看她,却意外的被江夜出手拦下了。
      “门主!”逐岸看了逐流的脸色已经心急如焚,却偏偏被拦住,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江夜却一脸的平静,“逐岸,你还没有见过你的妹妹吧。”他对着易柔淇一指逐岸,“淇儿,这是你哥哥。”
      柔淇看着眼前的一幕,垂了下眼眸,再抬起,已经温顺如水,“淇儿见过哥哥,请哥哥救救——流儿!”
      逐岸口中应了,想要上前,却又被拦下了!只好硬着身子停在那里,心里倒数着那个弟子还能坚持的时间,急得就像弦上的箭。
      江夜不开口,只是看着柔淇。
      所以柔淇只能开口,因为江夜等的起,而流儿却没有时间了。
      “请问门主,可以让哥哥救江逐流吗?”
      江夜挑挑眉,“你叫我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柔淇立刻开口轻唤:“是淇儿的错,请爹原谅!”
      江夜带着探究的目光仔细看了柔淇一眼,终于微微一笑,放下了阻拦的手。

      “门主,”就在大家都鱼贯出去的时候,逐岸开口叫住他的父亲,“我需要二十个死士,至少在第四层以上。”
      江夜沉吟了一下,“此战已经折损了我们很多弟子——”
      “门主!”逐岸的眼睛里渡上了一层冰冷,恭敬而疏离,“我认为只要淇儿妹妹高兴,这是值得的。”
      江夜侧头等柔淇的反应。
      于是柔淇温柔的望着失而复得的妹妹,淡淡的说给身边的人听:“她说,您最疼她!”
      江夜的眼神动了一下,点头同意。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逐岸才放下手,将呼吸已经平稳的逐流紧紧锁在怀里。
      “流儿!”他在她的耳边低低许诺,“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谁也不能让你离开我,无论是阎王,还是——!”

      柔淇焦急地等在门口,看着一个一个的死士被叫进去,再抬出来,不知为什么,她脑中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似乎也在一个门口这样等待着,好像屋子里还有女人的叫声,那应该是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了吧,是——流儿出生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一定是全村子的人都来了,可是现在,等在门外的,竟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顺着看上去,是一张称得上和蔼的面容,“淇儿!”他说:“不用担心,那孩子会没事的。”
      “那孩子——”柔淇站起身,平视着他的眼睛,“是我的妹妹!”
      “我答应过我娘,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淇儿,还记得你娘的事吗?”
      “当然,那时候我已经七岁了。”柔淇又重新坐下来,回忆起在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那些画面,“妹妹小的时候淘气,娘总是装作要打她的样子,其实都是吓唬她的,我知道,娘最疼她,才舍不得呢!她小的时候睡觉总是踢被子,有一次爹娘疏忽了,结果她夜里着了凉,连发了几天高烧,娘一直不合眼的守着,心疼得直掉眼泪。后来那些人来了,爹选择带我逃走,抛下了她,我总是会梦到这一幕,然后惊醒,就再也无法入睡。我觉得亏欠她,明明,被抛下的应该是我!所以,这么多年,我虽然人在从缺派,却尽量不与任何人太近,因为我要随时做好找到妹妹,然后离开从缺与她一起生活的打算。”
      她看着屋子里,声音还是清清淡淡,“我妹妹,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保护她,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也可以,与任何人为敌!”
      江夜低下头,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却能感觉到:那片睫毛挡住的阴影里所透出的坚定竟然让人觉得无法撼动!
      这个,就是云儿为我生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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