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初雾）永无乡》棠迦酒荼

15、余下的只有沉默

　　和小法比奥先生一起去参加舞会，被以赛亚态度激烈的批评了。
　　从两个人的个性到家族背景，种种都直指“艾琳娜亲爱的那臭小子配不上你”。艾琳娜半天才插上话：“亲爱的，你想太多了。”
　　人家暗恋的是柯德丽，和我没什么关系。

　　抛开想多了的兄长大人，艾琳娜和小法比奥先生一起前往舞会。柯德丽看起来倒比前阵子要精神许多，艾琳娜和她互相问候一下，转而就介绍起一直当布景板的小法比奥先生。
　　同时内心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你这样子别说追了你难道想暗恋一辈子么！

　　估摸着要暗恋一辈子的小法比奥先生磕磕巴巴的开了口，羞涩的就像是个年轻的小女孩。艾琳娜惨不忍睹的别过头，被一脸趣味的友人突然揽住腰在耳边细语。
　　“亲爱的，没想到你喜欢的类型是纯洁小可爱。”
　　艾琳娜姿态优美的给了她一记白眼：“可惜他喜欢你这种霸王花。”
　　霸王花小姐莞尔一笑，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碧眼少年，高傲的抬起下巴，捏了一把艾琳娜的脸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亲爱的，有空替别人着急，还不如想想你自己。”
　　“好了，滚吧，他，今晚我接收了。”

　　艾琳娜笑着吻了吻柯德丽的脸颊，金发的美人款款离去，柯德丽带着亲切的笑脸，端起酒杯：“你喜欢我？”
　　小法比奥先生一下子脸红起来，他战战兢兢，但总算下定了决心。
　　“是的，我喜欢你。”

　　今晚的夜色非常美丽。
　　欢快的钢琴曲，音符和人们一起跃动，长发裙摆飞扬交错十分动人，艾琳娜刚来到舞池的边上，便有人朝她伸出手。
　　“可以吗？”
　　披散着浅棕色卷发，五官仿佛雕塑一般立体俊美，来自英国的年轻绅士正露出亲切的微笑，艾琳娜不确定的望着他，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舞曲再度响起。

　　大多数时候，男女的共舞，其实是大大方方的说悄悄话的时间。
　　艾琳娜庆幸现在的乐曲比较缓慢悠扬。

　　在女性中，艾琳娜的身高算是比较高挑了，但是对比眼前的舞伴，还是显得有些娇小。为了配合，他微微垂下头，浅棕色的卷发有一些滑落到前襟。
　　“很久不见，亲爱的，你长高了。”低沉的嗓音就像悠扬的大提琴，年轻绅士用下巴磨蹭了下舞伴柔软的发顶。艾琳娜忍不住笑了下，过去的记忆渐渐清晰，她有些怀念的打量着这个已经完全是成熟轮廓的幼年同伴。
　　“普雷斯科特，你才是长高了，我刚才差点没认出你了。我记得那时候，你也就和我差不多。”

　　普雷斯科特·埃罗尔也笑了起来：“那是以前，现在让我背你都不成问题了。”他揽着艾琳娜的腰轻盈的转了一圈，“以赛亚还好吗？他今天怎么没来？”

　　“好得很呢，明年开春他就结婚了，正在收心。”艾琳娜回答他，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普雷斯科特的样子，时光真是非常奇妙，记忆里纤细孱弱的少年也长成如今高大的模样了，只有那双茶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暖。
　　“真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有四年了吧？”

　　“四年三个月二十六天。”高大青年平静无比的口吻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性，然而他怀中的少女只是微笑着，随着若即若离的舞姿，神情至始至终都是那样的温顺。
　　但温顺不等于随意随便拿捏。
　　普雷斯科特悄悄叹了口气，并没有给少女发觉的机会。他专心致志的享受着这一曲，拉近，远离，旋转，金色的长发就像是轻盈的浪花，美丽的蓝眸沉睡着他所渴及的梦。

　　一曲终了。
　　年轻的绅士彬彬有礼护着舞伴离开舞池，大有一路护送的意思，艾琳娜正想说没必要这样，但是年幼时的玩伴非常狡猾的抢先拉开了话题。

　　“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你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诗剧吗？”
　　“是的，你还记得啊。”
　　“艾琳娜的事情，我都记得哦。”
　　“你是在炫耀自己的记性好么？”
　　“啧……”

　　月光如水。
　　浅棕色的发仿佛覆上了银霜，普雷斯科特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她笑意盈盈，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内心深处汹涌的暗潮让他有种想要说出来的冲动，然而另一个声音制止了他。
　　‘说出来的话，她如果拒绝，那就……’

　　所以悄悄的，慢慢的，不能吓到猎物。
　　普雷斯科特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你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

　　“我就当你在夸我。”艾琳娜笑了笑，她忽然抬头朝某个方向看去，但是普雷斯科特顺着望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足够引起注意力的事物。
　　而他回过头来，金发的少女柔顺的啜了一口饮品，从他的角度，刚好望见那低垂的一汪明蓝。
　　“艾琳娜……以赛亚订婚了对吧？”普雷斯科特低声说，他感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那……你呢？你有没有……”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普雷斯科特紧盯着那双眼眸，然而话没有完全说出口，轻轻的脚步打断了他。

　　铂金发色的窈窕少女款款而来，她并不算多么美艳，灰蓝的眼眸，反而给人一种寡淡的素。然而顾盼之间，一种奕奕神采却分外引人瞩目。
　　“艾琳娜。”她的声音也不像别的女孩，平稳，充满力度。普雷斯科特还没想起她是谁，他身边的少女已然露出明亮的笑颜，迎了上去。

　　眼看着两个女孩已经窃窃私语起来，普雷斯科特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开口。
　　不过时间还有很多吧？他不应该着急……

　　年轻绅士举起了酒杯，默默致意后转身离去。柯德丽注意到友人轻轻叹了一声，不禁露出了促狭的神色。
　　“怎么，难道我打扰你了？”

　　“多亏你才对。”艾琳娜苦笑一下，她根本没有料到，久别重逢，竟然会变成……不想太多说，她扬起眉梢，合掌做祷告状。
　　“看起来我没有多管闲事。”她打趣道，“不知道食人花小姐对小可爱印象如何？”

　　温柔的月光斜射进来，美人长裙及地，越发像一幅油画中的场景。柯德丽装作回味了一下，点了点浅红的下唇。
　　“唔，非常的美味哦。”

　　艾琳娜扬起唇角，她绞着手指，肩头细细的颤动，努力让自己保持得体。但在友人一本正经的神情中，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亲爱的你不会对小法比奥先生做了什么吧？”

　　柯德丽挑高细长的眉，刻意用指尖挑起艾琳娜的下巴，然后凑近在她的耳畔低语：“我和他约了时间，下次就可以把他吃掉啦。”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侧，艾琳娜微微侧开一点，她配合的抬高脸庞，额发滑落，浅蓝的眼眸在月光中就像一对宝石：“那可真是恭喜。”

　　一唱一和，最后，两个人都悄无声息的笑了起来。

　　因为另有事情，柯德丽提前离场，而友人离开后，艾琳娜也兴致缺缺，又不想被人拉着继续先前的话题，也提前离开了。

　　夜里竟然起了淡淡的雾气。
　　马车一角悬着的铃忽高忽低的叮当作响，混杂着马蹄声有点以外的野趣。马车小窗的帷布被艾琳娜撩开一角，夜色里的城镇，安静的仿佛梦境。
　　但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很快艾琳娜感到一些疲倦，她松开手，揉了揉额头。

　　今天普雷斯科特的出现让她非常意外。

　　她仍然记得那些久远的过去，贵族之间总有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普雷斯科特幼年曾经借宿在她家，因为年纪相仿，普雷斯科特性格又有点像女孩子一样的腼腆，所以两人还算能玩到一块去。
　　普雷斯科特离开的时候，她还哭过鼻子。
　　这些陈年旧事，想想还有些好笑，所以重逢的时候，她不可否认，是觉得愉快的。

　　只是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双茶色的眼睛里，那个熟稔的语气里，意图，想法，她太清楚了。

　　那时候没有细想，她当作没听懂。然而现在想想，艾琳娜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点……

　　也许同意也不错。她已经十六了，结婚的话刚刚好。普雷斯科特虽然很多年没见过，但是凭借着幼年时的印象，以及今日的一见，再加上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联姻，也许是不错的想法。
　　但是——那个时候，她所想到的，却是如何拒绝。

　　“凡是用不着的东西，都是沉重的累赘；只有眼前制作的，才能于人有益。”
　　她喃喃自语，声音就像这夜里的雾气，随着颠簸一点点支离破碎。

　　而就在这时候……
　　在夜色里已经模糊不清的青色一闪而逝。

　　“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马夫沉厚的声音传来：“小姐，有什么事情吗？”

　　艾琳娜有点窘迫——那句停车，简直就是脱口而出。她含糊的嗯了一声，再度撩开帘子，这回她可以清楚的看见，在那迷离的夜幕中，年轻的军士沉默的走着，青色的头发融于夜色却又仿佛格外的与众不同。

　　“戴蒙？你怎么……”艾琳娜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关怀的话语，随着青年的走近，淡淡的血气隐约可闻，即使他身上干净整洁。
　　马夫警觉的敲了敲马车的门，暗示着她此刻最佳的选择。然而艾琳娜终究什么都没有说，直到斯佩多站到马车的边上，雾气仿佛浓了起来，但是那双靛蓝色的眼睛却非常的明亮。

　　“哦呀，艾琳娜，你这是刚从舞会上回来么？”
　　他笑意不减，一如既往的率性口吻。艾琳娜平静了些许，点了点头，目光凝聚在他有点湿的头发上。
　　“你头发上有水。”

　　斯佩多怔了下，他若无其事的撩了下：“雾气太重了。”

　　“谁让你这么晚还在外面？”

　　她微笑着。
　　金色的长发在夜色中仿佛是流动的阳光，秀美的眉眼里是轻松的笑意，当她展露这样的神情的时候——天哪，他想，他喜欢这样的微笑。
　　不仅仅是微笑，她皱眉的模样，担忧的模样，说着俏皮话的模样——

　　奇妙的心情一点点升起，好像凝视着每晚照耀着他前行的星光，又仿佛拥抱着他所渴望点燃的火焰，他目光游离了片刻，青发的年轻人忽而开起了玩笑，他一贯的轻佻神色中，暗藏着难以发觉的僵硬紧张。

　　“因为当我看见你面孔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白昼，因此我并不觉得现在是在夜里；你在我的眼里是整个世界，因此在这黑夜里我也不愁缺少伴侣，要是整个世界都在这儿瞧着我，我便什么都无所谓啦。”

　　“不要随便乱改台词啊，还有这是海伦娜对狄米特律斯说的。”
　　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金发的少女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嗔怪的看着他，本就多情的眼波越发的撩起了他心中深藏的欢喜，他也不恼，笑吟吟的模样就像是看着心爱的事物。

　　“好吧，既然如此，这么说一定没错吧？”带着狡黠的笑意，他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容，甚至眼神也是懒洋洋非常随意的。
　　“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使我心旷神怡，胜过世上所有智慧。”
　　“只要你想念我一时片刻，我就会永世记您于心间。”
　　“让我的目光，让这次握手把说不出的话全都告诉你：我要把自己完全交给你，而且我感到一阵狂喜，这种狂喜一定要永远，永远保持住！”

　　深深的夜里，她年轻的友人正用缓慢悠长的语调说着诗剧中的台词。
　　他是如此的耐心，又是如此的漫不经心，然而目光明亮——艾琳娜渐渐笑不出来了。

　　艾琳娜下意识移开视线——什么都好，总之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她坐在沉闷、幽闭的车厢里，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那扇小小的窗之外仿佛是新世界，而她不敢打量。
　　然而那字那句依然流淌进入她的内心，她开始觉得自己有点愚蠢了。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夜里说着这样的话题？夜色总会让人过分的产生联想。

　　“你说那么多，我只用一句答复你。”
　　她同样是玩笑的神情与口吻，目光却落在了他处。而斯佩多并没有察觉，他感到他来到了命运的分岔路——这种比喻真愚蠢，但是他又觉得，任谁在这个时候，恐怕都是这样的感觉吧？

　　她掌握着他的脚步，她说yes，他就从容愉快的踏上那条鲜花小径，她说no，他就面如死灰不得不选择另一条被黑夜笼罩的荆棘之路。

　　但是他绝没有想到，她竟然说——

　　“天啊，男人不变心，他就是十全十美了。”
　　咏叹着说出台词，艾琳娜目光从被雾水润湿的头发上收回。她放下深色的帷布落下，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冷静。
　　“小心着凉，早点回去吧。”

　　马车即将启动。
　　低低的叮当声响起，斯佩多抬起头，一个小小的铃铛挂在了马车的檐上。他注意到马夫正警惕的看着他，因为马车里坐着一位非常美丽的贵族小姐……

　　是的，非常美丽。她的外表，她的内心，她的谈吐，她的笑颜。神明将这举世无双的珍宝赐予凡尘，谁将会捧起她得她垂怜？

　　总之不会是他。

　　这寂静的夜里，风声，铃声，呼吸声，心跳声，以及——
　　他的声音，同样低低的，沉静的响起。

　　“艾琳娜……”
　　“This above all，to thine self be true。”（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对自己忠实。）

　　所以请不要这样的说出这样的话。
　　像是认真，又像是玩笑——斯佩多开始厌恶自己刚才的口吻了，或许再直白，再坦率一点，这个人也可以直率的说出心情了吧？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大概是负隅顽抗吧？
　　他凝视着那深色的帷布，遗憾而又庆幸，此时此刻他们不是面对面。
　　不然他大概会非常狼狈……

　　我真是蠢透了。
　　他嘲讽的想着，却还是如此焦虑的等待着。

　　良久，他所看不见，却深藏在心里的少女开了口，她的声音比世间一切都要美妙，却又比一切更要让他……
　　疼痛。

　　“Love is merely amadness。”（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

　　啊……这是正式的回答了吗？
　　想要伪装出笑，却反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马车缓缓的驶离了。
　　在朦胧的夜里，雾里，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摸了下头发，湿淋淋的，就像此刻他的心。

　　“The rest is silence。”（余下的只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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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木有了……这篇告白我卡了半个月我会说吗？传说中的告白君嘤嘤嘤，没给你发好人卡就不错了Σ(｀д′*ノ)ノ